不知是夏日的陽光太過刺目而曬紅的,還是因爲染上了那年級的青春羞怯。
“你不要對我不耐煩,你要去D城最好的大學讀書,我會很久都見不到你的。所以你跟我每個禮拜都寫信好不好?”
“又不是以後見不到,幹嘛搞得這麼誇張?”
“所以你是在拒絕我嗎?”
“不是,不是,你想太多了,哎……那好吧。”男孩妥協地垂下了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陽光晴朗,微風吹拂,將兩人的校服裙襬捲起,那是怎麼一段青蔥歲月。
視線漸漸拉近,霍翌宸覺得有什麼東西——熟悉又幸福的味道。
那一幕,他終於看清,那青春無敵的可愛而甜美的小女孩是辛以微,而那小女孩面前歡聲笑語的對象居然是他自己。
她眼中的他是如此的美好。
而他眼中的她也絢爛如花。
這是何時的經歷?
似乎很久遠,是在辛以微將靳介紹給自己之前嗎?
他像一個過客,一個旁觀者觀察着自己的內心。
他大三之際,她正好上大學,她興奮的像只小鳥,撲騰進了他的懷抱裡,他已經習慣了她這樣不自覺性地看到他的時候手腳並用,像只樹瀨熊。
而他……
霍翌宸隔着回憶的簾幕,看到他自己在青蔥歲月裡也歡笑出聲,眉梢的笑容是那般真摯,他小心地呵護着她的腰身,生怕她摔倒了,然後也開心地問道,“怎麼了?這麼興奮?”
“霍先生熙霖,我考上你的學校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學長,霍先生學長好。”
“真的嗎?”他開心詢問,她也激動點頭。
她抱着他不肯鬆手,他抱住她在時光裡旋轉……
“霍先生熙霖,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這是我的大學同學靳,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很漂亮?”
“哎,是不是太好看了?你是不是看呆了?霍先生熙霖,我跟你說,不許將心思朝雪顏的身上放,因爲……因爲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緊張到結巴,那樣子真的是可愛極了,給出了一個毫無邏輯性地霸道言論。
他也半真半假地說,“這是什麼邏輯?!”
“反正就是不給。”她跳腳,像只小松鼠。
他嗤笑,原來那時候她在自己內心,是這樣“多姿多彩”,一點都不安分,幾乎像極了所有動物。
同年,他帶着靳來到她面前格外鄭重地說,“微微,我跟雪顏在一起了。”
那時,他是親暱地叫她“微微”的。
撥開時光的簾幕。
這次他仔細地看到她眼底一絲不意察覺的悲痛,她微垂下的黑褐色的眼瞳之中黑白分明,卻不斷閃過慌亂與無措,但很快她擡起了雙眼,那雙眼又像是小鹿一般四處閃躲,偏偏還要極力掩飾,扯出比哭還難看的笑。
她輕聲而真摯地說,“祝福你們。霍翌宸,祝福你們。”
這次她沒有再叫他霍先生熙霖,而是叫他——霍翌宸。
她眼眶中的淚花是那麼真實,可是他那時候,他的眼中只能看到身邊的靳。
他們從來都不避諱在她面前秀恩愛,她也都是淺笑祝福的,只是她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像只樹瀨熊一般跳到他懷裡,雙手雙腳纏繞着他,也不會像只小麻雀一般在他面前嘰嘰喳喳了,更不會像……
總之她在他的面前變得安靜而沉悶。
但他卻注意不到那麼多,熱戀中的他跟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只看得到自己身邊的愛人,而其他人則都成爲了自己眼中多餘的對象。
漸漸的辛以微也開始很少參加他們之間的活動,他不明白,也不理解辛以微那時候的刻意疏離,但這並不影響他跟靳之間的感情,相反,辛以微能主動知難而退,退回到自己一個“妹妹”或“朋友”的身份讓他無心操心與費力,這種狀態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再次見面,是霍翌宸的生日,已經很久沒有參加他們一些列活動的辛以微居然也參加了。
是野外露營,在D城的天然羣山裡。
A城是完全的平原城市,景點稀少,而D城卻恰恰相反,常一段路程就羣山圍繞,綠蔭纏繞,景點衆多,很多人都來此觀賞。
那天,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微微,好久沒見,你好像長高了?”他伸出手在她的頭頂上比劃了兩下,辛以微已經到他的下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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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辛以微不矮,甚至可以說在女孩子中算高的了——168釐米——這樣的身高在女孩子中是完美身高,但卻比172的靳看上去還要矮上一點。
辛以微努努嘴,推開霍翌宸在她頭頂上的手,佯裝生氣地說,“誰這時候還會長個子啊,還有不許說我矮。”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他,似乎在逃避什麼,但他那時候哪裡會注意到這些。
聽到靳在叫他,“翌宸,快來幫我烤肉,供不應求,他們吃的太快了。”
霍翌宸也歡快叫喊了一聲,“我知道了,來了。”
他又拍了拍她微垂的腦袋,自顧自笑着說,“來多吃點肉,長個兒……”
她緩緩擡頭,就對上了一雙在陽光下都耀眼的雙眼,那雙眼睛是她看過的最澄澈而清亮的眼。
她看到了他眼中深深淺淺的歡喜。
他卻沒有看到她眼底濃墨重彩的傷痛……
靳拉住他的手腕,激動不已,“看,那是瀑布,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瀑布呢。”
靳也是A城人,平原城市出來的,別說瀑布,就連山都沒看過。
所以激動之情也是在所難免。
“我要拍照?翌宸,跟我拍照吧,我想將我們最美好的青春在這一刻定格?”
靳將相機遞給辛以微,“微微,幫我們拍下好嗎?”
這是她最好的兩個朋友,她怎麼會拒絕呢?
只是……
“這上面寫着這裡是危險境地,閒人免進,我們還是走吧,要是發生點什麼事怎麼辦?”辛以微指了指一般的廣告牌。
這裡是壯觀,可是這麼近的距離,空無一人,說明這裡真的很危險,辛以微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會發生,她怯怯地催促兩人離開。
這次霍翌宸並沒有一味的寵溺靳,而是也跟着勸告,“是啊,雪顏,這裡危險,就算要拍照,我們可以來一張遠照,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靳卻倔強了起來,不悅地努嘴道,“我不要,好不容易來一趟,我要讓我們班上沒來的人羨慕羨慕,就這裡,翌宸,你會答應我的是不是?”
靳雙手合十,做出可憐兮兮地模樣。
熱戀中的霍翌宸拒絕不了靳的任何請求,無奈之下,只能答應了下來,無奈對辛以微說,“微微,難得來一次,幫雪顏跟我拍一次吧。”
“可是……”辛以微依舊擔憂,眼中驚魂未定。
“沒事,就算髮生了事也不一定會發生在我們身上,不是嗎?”霍翌宸安慰道。
辛以微只能接下相機,一切都來的太過突然,突然到誰都沒有想到,前一刻還溫潤地自上而下流淌的瀑布會突然變成吸食人的深淵。
巨大的水浪重重地落下,將霍翌宸和靳兩人往身後深不見底的山崖下擊打而去。
幾乎是本能,辛以微扔下手中的相機,一把抱住了離她最近的霍翌宸,與此同時,一聲哀鳴,本就被瀑布衝擊的搖搖欲墜的靳,又因爲辛以微抱住了霍翌宸,撞到了她,她來不及掙扎已經朝着那萬丈深淵摔了下去……
尖銳而驚恐的叫喊聲,刺穿時間與空間……
彷彿再一次發生在眼前。
只是這次他看清了辛以微眼底深深的哀傷,她將他救下的瞬間,淚流滿面,她的愧疚不比自己的淺,相反,在那一刻,巨大的悲痛差點要將她給擊垮。
……
她也是痛苦的?
霍翌宸看着匍匐在桌前的辛以微,桌上的暗沉而微弱,將她一張嬌小的臉蛋照的更是小了兩分。
她似乎已經睡着了,臉上淚痕猶在,在燈光下更像是一條蜿蜒而下的疤痕,是心底最深的印記。
他站在她眼前,她都沒有醒來,依舊睡的很沉,只是嘴巴里依舊在呢呢喃喃着些什麼。
霍翌宸躬下了身子湊到了辛以微的耳邊,聽到睡夢中的她不自覺地低聲呢喃,“霍翌宸,你是個混蛋。”
霍翌宸嗤笑出聲,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嘴角彎起的弧度深深淺淺。
而他居然幼稚到去偷聽辛以微的話。
呢喃聲還在繼續,“霍先生熙霖,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
胸腔內突然就頓生出陣陣的劇痛,撕扯着他的五臟六脾。
該死的女人?!這麼輕易就放棄,這麼輕易就……
他的視線就猛然落到了辛以微胳膊下的畫冊,凌亂地鋪在桌上。
這些都是什麼?
他的瞳孔劇烈放大,視線死死落在辛以微胳膊旁的一衆畫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