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局本部。
左重將一份簽署好的文件放到一旁,瞄了一眼站在辦公桌前的鄔春陽,口中淡淡問道:“打聽清楚了嗎,孟挺那邊是什麼情況?姓徐的是怎麼抓到對方的?”
“搞清楚了。”
鄔春陽點點頭,躬身小聲回道:“徐恩增派人去監視最┴高國防會議泄┴密案的嫌疑人周羽君住所,行動人員中有一人是孟挺在特工總部時期的手下,還是九甲圩的倖存者,此人在監視地點附近發現了孟挺。”
又是運氣?
這都第幾次了,每次徐恩增闖下大禍,不是有陳部長求情,就是靠運氣翻身,要是放在話本里,不知道讀者會怎麼罵作者水文呢,可現實情況就是這樣,確實有點邪乎。
左重皺了皺眉頭,放下手上鋼筆擡起頭:“那人叫什麼名字,有沒有詳細檔案,我還以爲當年特工總部在九甲圩的人都死光了,怎麼又冒出一個倖存者?”
鄔春陽聞言遞出一份文件,嘴上介紹道:“此人叫馬克,金陵人,高等中學文化,這是他的檔案以及抓捕的具體經過,我託東新找來的。
根據檔案顯示,對方於民國21年進入特工總部,九甲圩事件中負責外┴圍的警戒,故此才逃過一命,但腿部受了傷變成了瘸子。”
“馬克?”
左重重複了一遍,接過資料後冷哼一聲:“這名字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麼正經人,跟地┴下黨信奉的所謂導師只差一個字,我看這傢伙遲早要變節。”
對於副局長毫無根據的唯心推測,鄔春陽卻趕緊表示贊同,“馬克”這兩個字,確實有點犯忌諱,弄不好還會影響前途。
比如對方這次立了功,徐恩增爲其寫敘功報告,上面收到報告一看頭號功臣的名字,感覺估計就跟吃了蒼蠅差不多。
另一邊,左重翻了翻馬克的檔案,發現對方是特工總部最早的一批調查人員,資歷很老,經驗也很豐富,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
再看抓捕經過,此人安排運籌得當,行動果決,反應迅速,也是,若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抓住孟挺。
琢磨了半天,左重默默將馬克列爲了極度危險人物,一個既有能力,又懂得隱忍,還經歷過生死大恐┴怖的對手值得重視和注意。
接着他看向鄔春陽:“行了,你先回去吧,盯緊徐恩增和馬克,有什麼情況立刻向我彙報,抓到了孟挺,這兩個狗東西肯定還有後手。
雖然中統撬開孟挺嘴巴的可能不大,可凡事都有意外,萬一孟挺吐口,招供了地┴下黨的據點,咱們就搶先動手!”
說着,他拍了拍桌子以加強語氣,抓人是不可能抓人的,收到情報轉發給老K,讓對方警告上級纔是真的。
截胡,而且是截中統的胡,這種喜聞樂見的事情,鄔春陽自然沒有意見,敬了個禮匆匆離開了左重辦公室。
鄔春陽走後,左重看着桌上的文件陷入了思索,孟挺,從民國初年就在滬上潛伏,無論是在華界,還是在租界,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影響力。
這樣一個長袖善舞,精明強幹的特工竟然會因爲穿錯鞋而被捕,實在讓人難以相信,這事太過滑稽了。
而且此事太巧合了,周羽君剛剛被徐恩增打死,那個叫馬克的傢伙就在對方住所附近發現了孟挺,這就跟計劃好的一樣。
難道說孟挺是故意的?
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
莫非是要利用被捕的機會,再次打入到中統核心嗎,似他這樣有過潛伏經歷,還對果黨特務痛下殺手的紅色特工,徐恩增不可能會信任。
就算某人、二陳、朱騮先和徐恩增都昏了頭,相信孟挺願意反正,但是別忘記,投降是要交投名狀的,手上是要沾血的!
不親手殺幾個地┴下黨,狡猾和兇殘的敵人憑什麼相信你,憑你長得帥麼,不是人人都有一個大特務頭子老師和一個領┴袖老鄉的,想要獲得中統上下的信任,孟挺免不了要殺自己人。
“咚~咚~咚~”
疑惑的左重用指節輕輕敲打桌面,目光在文件中的“周羽君”三個字上停留了許久,最後叫來何逸君沉聲說道。
“幫我查一查孟挺以及……的行蹤,此事由你一個人完成,絕不能泄露消息,需要人手可以找南岸的哥老會組織幫忙,那裡的掌旗是咱們的附屬組織,會聽你的命令。”
他靠向對方壓低聲音說了兩句,話語中含糊不清地提起了一個人名,何逸君聽完名字後顯得非常驚訝,但還是馬上點點頭走了出去。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說,何逸君跟左重都是一體的,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左重,唯獨何逸君不會。
哪怕不考慮兩人之間朦朧的感情,有左重當靠山和“姘┴頭”,她在軍統內部的地位超然物外,就連戴春峰也會擺出和藹的嘴臉來對待這個得意弟子的“紅顏知己”。如果其他人上臺,她不僅會失去相依爲命的“同伴”,還會失去現有的位置,所以有些事情左重只能讓何逸君去辦。
將何逸君送走,左重躺在椅子上拿出手機放在手心摩挲,等到了聯絡時間後噠噠噠地敲擊了一行字並摁下了發送。
五分鐘後。
山城黨部大樓。
人事處副處長徐偉明神色自若的從閣樓的檔案室裡走了出來,隨手帶上了厚重的鐵門,又從腰間拿出鑰匙轉身插┴進鎖眼輕輕一轉,隨着嘎達一聲門被反鎖,他慢步走向樓下。
下樓途中,他不時笑着對過往的黨部成員點點頭,腳下不停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門剛剛合上,徐偉明便拿出一張紙條。
紙條上是一長串密電碼,只見他快步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先總統的《建國方略》快速對照,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
“望知,正中書局的管理處處長焦中航被捕受刑,中法比瑞文化協會秘書長周羽君重傷身亡,東總會副會長孫啓泰開口招供。
另,原特工總部情報科科長孟挺在周羽君住所附近被徐恩增抓捕,目前已被拘押,如需配合下一次通訊時間聯絡,秋蟬。”
看着情報上的內容,老K徐偉明將紙條扔進口中輕輕咀嚼,心中想到了很多。
聯合抗日之後,西北和中┴央的關係表面上趨於融洽,秋蟬提供的情報多是常規情報,作用是幫助老家瞭解國府動向,緊急情報的數量少了很多。
沒想到對方這兩天連續發了幾條緊急情報,先是中統查到了最┴高國防會議的記錄泄露,現在又是孟挺以及其他未知身份的人員被捕,形勢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幾年前未開戰的時候。
孟挺這個人,徐偉明是知道的,曾經成功潛伏特工總部,狠狠戲耍了徐恩增一番,救下了很多被俘的同志,隨後就沒有了消息。
雖然不清楚此人在組織裡的位置和職務,但能夠執行那麼重要的任務,定然是重要人員,大概率掌握了大量機密情報。
想到這,徐偉明嚥下已經變成漿糊的紙條,快速思考過後決定馬上向上級彙報,通知老家對此做出應對措施。
對於自己的同志,當然要信任,不過也要做兩手準備,孟挺相關的聯繫人必須撤離,若是發生了意外情況,可以把損失控制在最小範圍。
他拿着一份檔案再次走出辦公室前往人事檔案室,作爲主管人事處日常工作的副處長,只有他一個人可以出入的檔案室,就成了最好的電臺藏匿和使用地。
不管是中統、軍統,又或是其它什麼機構的電偵車,就算髮現了此地有信號接收,只會認爲這是正常的通訊,不會往其他方面聯想。
進入檔案室關上門,徐偉明穿過一排排檔案架走到角落裡,雙手在地板上摸索了一陣,隨後拉開了一塊地板,取出了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電臺及其配件。
僅僅用了幾分鐘,他就熟練的把電臺組裝好,連接上檔案室裡的電門,打開電源轉動旋鈕尋找波段與西北建立了聯絡,右手飛快地摁動電鍵發送密電。
門外,一個個行色匆匆的黨部工作人員不知道,一牆之隔的房間裡有人正在向異己分子通風報信。
只有後勤處的電工躺在椅子上望着噌噌直轉的電錶皺了皺眉頭,不過很快釋然不再去管,反正又不是自己家的電。
與此同時,徐恩增的秘密營地內戒備森嚴,被“請來”的觀刑者們站在臨時住處的窗戶前,看着一輛輛轎車從外面開進院子裡。
待車停穩後,一個頭戴黑布面罩,帶着腳鐐、手┴銬的男子被推下車,又在上百名特務的監視和押送下走進了審訊區。
得意忘形的徐恩增叉着腰在一旁大笑,那張老臉上笑出了無數道褶子,任誰都能看出他現在心情不錯。
目睹這一切的衆人紛紛議論中統究竟抓到了什麼人,怎麼這麼大的陣仗,只怕西北那幾位被捕也就這個排場。
其中一個房間內,喬安娜目露擔憂卻沒有輕舉妄動,而是輕輕拉上窗簾回到牀邊坐下,靜靜等待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她始終記得特科首┴長的話,在敵人的心臟潛伏,情況越是危急,就越是要保持冷靜,只有冷靜才能幫到自己和陷入危險的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