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春陽走到手下面前,上下打量混混幾眼,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報告處長,我們在碼頭附近排查嫌疑人,聽到這小子跟人吹噓說昨晚偷了一個人,對方手裡還有槍。”小特務一把將混混推到地上,恭敬回道。
槍?
鄔春陽精神一振,讓人將混混帶進屋內準備仔細盤問,他們或許可以從此人身上得到一些線索。
古琦、宋明浩也聞聲走了過來,看着整個人蜷縮在地上的小偷,壓低聲音小聲交流。
左重依舊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彈,一個三隻手而已,還不用他這個副局長親自審訊。
“站起來!”
鄔春陽一聲厲呵,混混如同被壓縮又鬆開彈簧,蹭得一下站了起來,立正的姿勢頗爲標準。
凡是在茳湖上廝混的,沒有一個是傻┴子,見到大長官發話,剛剛還不停喊冤的混混立刻閉上了嘴巴,異常乖巧,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鄔春陽圍着對方走了兩圈,冷漠的目光從其臉上掃過,就在混混雙腿發軟的時候,淡淡開口道。
“我們是軍統,小偷小摸的事情,不歸我管,我也不想知道,但我對你昨晚碰到的那個人很感興趣。
說說吧,你叫什麼,那人又是什麼情況,說好了有賞,若是說不好,呵呵自己挑個風水寶地吧。”
混混打了個激靈,軍統的兇名,山城誰不知道,傳說裡面的特務個個心狠手辣,想到茳邊那些被槍斃的犯人,膝蓋一軟哐當再次跪下,老老實實回答。
“稟告各位長官,我叫摸哥兒,蒙各位大爺賞臉,在碼頭混口飯吃,昨夜遇到了個點子,穿的是軟緞短褂,看着像肥羊。
小的假裝跟他碰了碰,想要摸摸腰兒,不想這傢伙機警的很,一把捏住老子的手腕,另一隻手從衣服下襬抄出一支槍來。
得虧附近的兄弟夥看到過來托起,不然老子就遭嘍,我看他肯定是個烏棒,這種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不敢輕易得罪。”
自稱摸哥兒的混混滿嘴黑話,所謂點子就是下手目標,摸摸腰就是扒竊上衣下側的口袋,托起是幫助的意思,而烏棒指的是以強盜爲生的袍哥。
鄔春陽聽完眉毛豎起,眼睛一瞪:“給我老實點,跟誰老子呢,不準說黑話,對方拿的什麼槍,認不認識,是不是這種?”
說着,他指了指旁邊小特務手裡的白朗寧1911,敵人在安全屋使用的便是這種美國產的大威力手槍。
“是是是,就是這種槍,槍身上都是洋碼子。”
摸哥兒趕緊點頭,略帶自豪道:“小的記性很好,啥子東西見過一遍就能記住,肯定沒得錯。”
鄔春陽看了看左重與古琦,見兩人沒有說什麼,轉過頭繼續詢問。
“然後呢,不要扯東扯西,對方看到你和同夥,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你以前有沒有在碼頭或者附近見過他。
還有,你們就這麼痛快他放走了嗎,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手裡也有傢伙,能偷的時候偷,偷不了就搶,我說的對不對?”
摸哥兒乾笑了兩下,偷搶不分家,茳湖規矩這種東西不能當飯吃,只要有好處,他們既可以是小偷,也可以是強盜。
聽軍統長官把話說得這麼明白,摸哥兒不再隱瞞,將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解釋了爲什麼沒動手的原因。
“長官容稟,我們幾個兄弟夥就是混口飯吃,只有幾把土槍,對方手裡的可是真擼子,扳機一動我的小命就沒了。
我跟點子,不,跟那傢伙盤道,那傢伙一句話都不說,只是看着我,眼神兇巴巴的,一看就不好惹,所以.”
摸哥兒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意思很明顯,自認鬥不過對方,他們果斷認慫了,說完見鄔春陽表情不善,他又趕緊補充。
“不過小的看清了那傢伙的臉,長官給我們幾天時間,我一定把人給挖出來。”
欺軟怕硬,唯利是圖,標準的混混思維,見到有機會討好軍統的長官,連自己是什麼身份都忘記了。
鄔春陽自然不需要幾個小偷的投靠,他讓人將摸哥兒帶下去做模擬畫像,然後走到左重面前低聲說道。
“副座,敵人很謹慎,除了少數人暴露了樣貌,對方几乎沒有留下線索,三天時間又轉眼就到。
卑職認爲,可以將摸哥兒看到的人,與老宋在飯館發現的那3個露臉的嫌疑人一起公開懸賞。
現在保密已經沒意義了,無論局內有沒有內鬼,這麼大的行動也瞞不過敵人,與其如此,不如主動出擊。
這樣做或許能打亂敵人的步調,逼迫他們行動,一旦這幫老鼠從窩裡出來,咱們就可以順通摸瓜。”
左重默默考慮着鄔春陽的建議,用公開一部分案情來換取偵辦速度,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山城有幾百萬人,等於幾百萬個人力攝像頭,除非那四個人永遠不出門,否則遲早會被挖出來。
做事最忌優柔寡斷,既然不能保密,那就大張旗鼓震懾一下敵人,左重起身宣佈了一條命令。
“印刷畫像四處張貼,再通知白問之和哥老會,告訴他們,誰能找到此四人,賞十萬日元!” “是。”
鄔春陽挺了挺胸,立刻去安排懸賞事宜,心中對找到敵人更多了幾分把握。
十萬日元不是個小數目,有的是人願意爲這筆錢賣命,別說找人,就算是殺人都行。
天黑之後,數百張緊急印刷出來的模擬畫像就貼滿了城內各處,各種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隨之傳開。
在一夜暴富的誘┴惑下,哪怕大雨如注,整個山城還是沸騰起來,百姓、袍哥、警員、難民紛紛入局,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觀察。
北城靠近茳邊的一片住宅區內,一個身穿洋裝的男人舉着傘走進小巷,剛走了兩步就被幾個滿臉橫肉的袍哥攔住,其中一個袍哥擡起斧頭喝道。
“站住!”
“咔嚓~”
叫聲和雷聲幾乎同時響起,男人心中一驚,藉着頭頂的閃電,小心地觀察了一圈周圍。
見沒有其他人,此人鬆了口氣,隨即露出驚慌的表情,左手抓住公文包擋在身前結結巴巴道。
“諸位好漢,我就是個窮教書先生,身無分文,不信你們看。”
“拿來吧你~”
持斧袍哥一把奪過公文包翻了翻,裡面果然一分錢都沒有,只有些辦公用品。
暗罵一聲晦氣,袍哥將包扔了回去,但事情還沒有結束,只見他又拿出一張畫像放到男人臉旁對照了片刻,最後冷聲詢問。
“有沒有見過這四個人?”
男人看着畫像上那幾張眼熟的面孔,瞳孔微微一縮瞬間恢復正常,表情迷茫地搖了搖頭。
袍哥沒發現什麼破綻,失望之餘收回畫像,惡聲惡語地恐嚇了男人一句。
“滾吧,要是看到了畫像上的人,馬上去巷子口的煙館報信,老子叫過茳龍,到時有你的好處。”
“是,是,明白了,鄙人一定照辦。”
男人點頭如搗蒜,看着幾個袍哥大搖大擺的走遠,眼神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腳下加快步子走到一個院子外開門走了進去。
又過了幾分鐘,遠處的牆角緩緩伸出幾個腦袋,正是剛剛離開的袍哥們,其中一人不解地看向過茳龍。
“龍頭,這小子就是個窮教書的,我們爲啥子盯着他?”
過茳龍眼睛看着小院,手上拍了拍問話者的腦袋:“你個哈兒,啷個那麼多問題,這龜┴兒子的包值好些個大洋,窮教書先生,我呸!
趕緊去向威武窯┴子(警署)報信,記倒,要是對方問起,你就說是過茳龍的人,拿了軍統大爺的賞錢,老子給你辦到底,快去。”
聽者面露喜色迅速跑遠,過茳龍眼珠轉了轉,把手下散開到附近的路口盯着,防止到手的富貴跑了。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存方式,也有小人物獨有的生存智慧,不可小覷。
那間小院子裡,男人和一個面容普通的女人在臥室內小聲對話,說話的同時不停透過窗戶朝外面看去。
“八嘎,民國人已經掌握了四名行動隊員的長相,中佐閣下他們到底在什麼地方。
如果行動隊被民國人找到,我們也會有危險,山口小姐,用不用我去預警?”
女人沒有看他,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兩本書上,右手拿着筆在一沓白紙上塗塗寫寫,口中冷笑道。
“多謝半田先生的好意,不過不需要了,我想知道,內閣情報部的特工都像你這樣膽小嗎,有時間去報信,不如抓緊尋找密碼本。”
叫半田的男人氣得面紅耳赤,心中咆哮,該死的陸軍馬鹿,如果是在本土,我一定讓你後悔說出這種無禮的話。
見無法溝通,他乾脆坐到了女人的身旁,從公文包裡拿出剛買回來的白紙開始工作,不想女人又開口了。
“半田先生,你沒有在同一家店鋪購買紙張吧,我們的對手是軍統,那些傢伙的鼻子比獵犬還要靈敏。”
女人表情嚴肅,第一次將目光從書籍上移開,目不轉睛地盯着半田。
半田有些心虛,爲了避免麻煩他確實沒有分開購買紙張,但面子不能丟,故而強裝鎮定道。
“當……當然,我是有經驗的情報人員,不需要山口小姐你來提醒,我們躲在這裡定然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