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懋飯店的日式雅間內,長谷良介和特使先生推杯換盞,幾名白人女子跪坐在一旁,爲兩人斟酒夾菜。
“長谷君,東京方面對大迫這個傢伙很不滿,親王閣下原本是想讓你接任對華特別委員會機關長一職,但是沒能得到大多數人的同意,真是太可惜了。”
特使喝光一杯清酒,略帶遺憾地用日語說了一句,至於真假,官┴場上的事聽聽就好,誰信誰是傻子。
長谷良介再次舉起酒杯,面露真誠道:“多謝特使先生告知,長谷感激不盡,也請你返回本土後轉告親王閣下,我與慧子新年時會上門拜訪。”
說完,他擺擺手讓白人女子們下去,又輕輕拍了拍掌,一個長谷機關小特務抱着木盒從外面走了進來。
“長谷君,這是.?”特使看着沉甸甸的木盒嚥了咽口水。
早就聽聞這位外務省情報之花出手大方,身家不菲,掌握了滬上的大半走┴私通道,無論是陸軍還是海軍都要給其幾分面子。
似這樣的人物私下贈送禮物,總不會太小氣吧,特使先生趕緊喝了口酒,以掩飾心中的激動。
長谷良介呵呵一笑,什麼也沒有說,等小特務出去後直接打開了木盒,雅間裡頓時金光四射,盒子裡赫然是數十根小黃魚。
“嘶~~~咳咳咳”
特使先是倒吸了口涼氣,然後就被酒水嗆到了,一連咳嗽了好幾聲,可手卻不聽使喚地朝金條摸去。
摸到一半,他忽然停下動作,有些警惕的看向長谷良介,民國有句話叫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對方花了這麼大的代價,肯定有事要他幫忙。
他得先問清楚究竟是什麼事,難不難辦,倒不是難辦就不辦了,但那是另外的價錢。
長谷良介笑着將盒子推向特使,口中淡淡道:“閣下不要誤會,這只是個見面禮,絕無其它意思,您請放心收下。”
特使又一次倒吸涼氣,這些金條足夠在東京買上一棟華宅,對方如此輕易送出,這何止是出手大方,簡直是惠比壽(日本財神)在世。
“長谷君,以後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聯絡我。”特使毫不猶豫將木盒拽到自己身邊,擡頭作出保證。
“哈哈哈,好,乾杯。”
長谷良介笑得格外開心,這種人他見的很多,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原則會慢慢消失,底線也會慢慢後退。
各得其所的兩人繼續邊喝邊聊,談話內容漸漸涉及到了敏感信息,但特使似乎完全忘記了保密這回事,只要能說的統統說了出來。
說着說着,特使提到了日猶密談:“帝國高層對猶大人的力量很看重,如果能得到米國猶大商人的支持,蟎洲將會得到巨大的發展,這也是我此行的任務之一。”
“哦?您是密談的負責人嗎?”長谷良介眼睛一亮,順手給對方倒了一杯酒。
面色通紅的特使打了個酒嗝,搖搖頭:“此次談判由陸軍主導,內閣、外務省軍只是從旁協助,我需要對談判進程進行評估,判斷密談是否對帝國有利。”
“搜迪斯奈~”
長谷良介明白了,看來高層對這件事也有不同意見,否則不會派對方來,不過密談地址在什麼地方呢?
他想了想沒有問這個問題,那樣太過明顯了,於是又說起了風花雪月,同時遞給特使一把別墅鑰匙,送給對方充當在滬期間的臨時住所。
人逢喜事精神爽,空酒瓶越來越多,特使顯然有些喝大了,對於密談的其它情況也毫不避諱。
密談的地址,參會人員背景,談判時間,只要知道的,對方都沒有隱瞞,全部充當談資說給了長谷。
黃浦江畔路燈亮起的時候,搖搖晃晃的特使被攙扶着走出華懋飯店大門,長谷良介爲其打開車門,雙方約好明天再見便各自分開。
汽車開走之後,長谷轉身也準備離開,視線內忽然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龐,嚇得他差點叫出聲來。
瞄了一眼身旁的手下,他鎮定地將其他人全部打發走,自己一個人走向轎車,上車啓動朝着住所開去。
開了一會,長谷看了看後視鏡,手上轉動方向盤將車靠在路邊緩慢行駛,幾秒鐘後一人鑽進後座並伏下身子,轎車隨即重新加速。
“胖虎,來滬上爲什麼不提前通知我,難道你不知道你的好友已經將你的模擬畫像告訴金陵特高課了嗎,你這麼做會害死我們的。”長谷良介開着車,反應很是激烈。
後排的左重擡頭看向車後,嘴裡笑呵呵道:“放心,如果靠模擬畫像就能抓到人,那麼就不會有活着的間諜了。”
模擬畫像這東西不能說沒用,但用處很小,除非面對面比對,況且沒有內線情報,日本人不會想到他這個軍統副局長會親自來滬上。
長谷良介啞然,過了一會才問道:“是不是有任務,胖虎你用電報通知我就好,何必親涉險境?”
左重沒有回答,面色一肅:“確實有任務,你有沒有聽說日猶密談?”
話問出口,他的手輕輕摸向腰間,如果長谷說不知道,那他就要考慮對方是不是變節了。
作爲日本駐滬上的情報機關機關長,手下的密探遍佈十里洋場,就算日方高層沒有通知,日猶談判這種事也瞞不過長谷。
還好長谷良介聽完立刻給出了回答:“當然,剛剛我聽東京來的特使說過此事,談判地點就在哈同花園,時間在七日後的上午九點。”
這些信息與宮城豐嗣的招供基本一致,左重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手也從腰間移開,然後繼續詢問密談的情報,並且給出了不菲的價碼。
聽到有錢賺,意識到自己在南美的莊園又可以擴大面積了,長谷頓時來了精神,一五一十地介紹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在日本政府內部,河豚魚計劃的主要推手爲猶大專家,陸軍的犬冢惟重大佐和安江仙弘大佐,兩人提出了詳細的方案,包括如何組建猶大人居留地,以及如何取得猶大人的支持。
計劃包括派遣代表團前往美國,向猶大教拉比介紹猶大教與神道教的類似之處,吸引美國新聞業和好萊塢的好感,從而讓猶大人前往蟎洲定居。
但這件事被世界猶大人大會制止,猶大人大會負責人痛斥爲日本人美言的成員,認爲猶大人去支持日本人是一種墮落行爲,因爲日本如同德國和意大利一樣,是真正的邪┴惡國家。
只是隨着歐洲局勢的緊張,越來越多的猶大人被德國政府迫┴害,駐立陶宛考納斯的日本領事向逃離的猶大人簽發過境簽證,允許他們前往日本逗留一段時間,再前往最終目的地。
數千名猶大人得到了簽證,經過西伯利亞鐵路穿越紅俄,從海參崴上船到敦賀,最終定居在神戶。
1941年即今年年初,日本政府開始擔心猶大難民住在軍港和商港會造成情報泄露,便要求神戶的猶大人遷往日本佔領下的滬上,只有難民抵達前就定居神戶的猶大人才可以留下。
猶大復國組織見機主動聯絡東京,雙方開始了實質性的會談,猶大代表,哈城醫生考夫曼率隊於半月前抵達滬上,日方代表犬冢惟重和安江仙弘也在同日抵滬。
目前日方暫居在日本陸軍的將校俱樂部內,猶大方則住在猶大商人的私宅,駐滬日軍往這兩個地方派遣了大量兵力負責保護,長谷提醒左重,如果想要破壞會談,最好從其它途徑入手。
左重當然明白直接動手是下下策,他將相關情報默默記在腦子裡,丟下一句隨時聯絡就從緩緩減速的汽車跳下,消失在漆黑的弄堂裡。
十多分鐘後,一輛轎車通過關卡開進了法租界,開車的歸有光回過頭詢問接頭是否順利。
“蘇塔老闆,您見到咱們的生意夥伴了嗎?”
雖然車上只有兩人,可歸有光依舊謹慎地使用代號和假身份進行交流。
國府一行人此次來滬,對外的身份是暹羅商人,日本和暹羅關係不錯,用這個身份來滬上不會受到太多盤查。
“好好開你的車。”左重看着窗外回了一句,心裡琢磨着下面的行動。
無論是考夫曼,還是犬冢惟重和安江仙弘,軍統都是第一次接觸,得想辦法獲得這些人的資料,此事只怕還是要落在長谷的身上。
長谷說過,那位東京來的特使也是個懂得人情世故的聰明人,是聰明人就好,如此獲取情報的難度便大幅度降低了。
汽車沿着平坦的公路開了片刻,停在了一家掛着法語招牌的旅館門口,兩人下車走到其中一間房間門口,還沒進門就聽到了鄭庭炳的聲音。
“老徐,東新,你們隨意些,這家店是鄭某自己的買賣,工作人員都是我的人,絕對保證安全。”
左重臉色一黑,老鄭這是飄了啊,就算旅館是你的,你也不能這般稱呼徐恩增和沈東新,誰知道工作人員裡有沒有日本人的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