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6章 團聚
紐西蘭北島以北三十海里處,清澈湛藍的海水下魚羣遍佈,不時躍出海面的海豚、鯨魚和空中的海鳥組成了一副美麗畫面。
船頭正前方,雷恩加角清晰可見,兩大洋流在此相遇形成巨大的海浪,周圍的海岸線綿延起伏,景色壯麗。
英國郵輪先驅者號向東轉了個彎,又沿着紐西蘭北島東海岸航行,並於幾日後接近阿克蘭市,乘客們紛紛從船艙走到了甲板之上。
雖然船上設施齊備,飲食補給充足,但長達數週的旅程不僅讓船員疲憊不堪,乘客們也達到了忍耐極限。
眼看目的地近在眼前,人羣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發出歡呼,一是慶祝安全抵達,二是爲枯燥生活的結束而開心。
歡呼的人羣中,有一男一女面帶笑意眺望港口,附近還遊走着一羣表情警惕的保鏢,顯然身份非同尋常。
海風吹來,女人手上拂了拂鬢髮,語氣之中滿是欣喜:“老闆,我們到了。”
“是啊,終於到了。”男人手扶圍欄,目光逐漸發散。
這一男一女自然就是左重和何逸君,除了他們兩人,本次行動軍統┴一處、二處傾巢出動,原因無它,只因盤尼西林關係到太多人的錢袋子。
四大家族,各戰區司令長官,衆多軍長、師長,地方上的大大小小官員,誰都不願意看到日進斗金的藥品生意出現問題。
中日全面開戰四年多,國府上下終是團結了一把,臨行前高層更是給了左重“尚方寶劍”,允許他臨機決斷。
要不是澳洲和紐西蘭政府不允許,某些人恨不得派一支集團軍過來,畢竟黨國是大家的,鈔票是自己的。
想到從山城出發時諸位長官的殷殷叮囑,左重無奈搖頭,若國府在戰事上如此慎重,日本人早就被趕回小島了,真是諷刺。
“副座,弟兄們都收拾好了。”
古琦走過來小聲說了一句,後面跟着鄔春陽、宋明浩、歸有光仨人。
除了吳景忠,左重的老班底全部在此,如果日本人的潛艇這時對郵輪發射一枚魚雷,國府的情報系統會即刻癱瘓。
“恩,靠岸後大家分頭行動。”
左重瞄了一眼周圍的乘客,輕聲對古琦下達了命令,而後又看向衆人笑了笑。
“此景此景,不禁讓我想到當年去寧波時的場景,希望這次行動能像那次一樣順利吧。”
古琦等人也笑了,是啊,同樣是乘船,同樣是這些人,不同的是他們的身份、地位比之幾年前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副座,這一次的動作是不是太高調了。”古琦想了想,說出了心中顧慮。
他不反感出外勤,甚至很高興能跟副座一起行動,但古琦總覺得一個簡單任務派出這麼多高級情報人員有些浪費。
左重擺擺手,一旁的鄔春陽四人自動散開將乘客們遠遠隔開,見沒了泄密風險,左重開口回道。
“盤尼西林的事很敏感,不光是德國人、日本人垂涎藥廠,美國人、英國人甚至紅俄人也有各種小動作。
幸虧藥廠建立之初,家祖便用利益拉攏了歐洲以及美國的一些大家族,又設置了多名虛假股東,還將專利授權給了美國藥業托拉斯,不然藥廠早就被瓜分一空。
但人的貪慾是無窮的,光是授權不足以餵飽那些餓狼,我就怕對方利用日德試探左家的底線,謀求更大的利益。
說起來也是可笑,日本人和德國人不敢對美國藥廠下手,反倒捨近求遠來澳洲,落後就要捱打,這句話可真是沒說錯。”
講完這句話左重露出冷笑,接着身體前傾,雙手緊緊握住圍欄。意味深長道。
“所以這一次我們的敵人不止是日德,戰場也不侷限於澳洲,行動規模比你想象的要大,人手少不得。
再者,對外情報局該提到議程上來了,弟兄們可以藉助這個機會多磨合磨合,免得將來不適應。
海外情報作戰跟本土情報作戰還是有些不同的,萬事開頭難,我們必須提前熟悉,提前佈局。
哪怕沒有這些事,大家來紐西蘭逛逛也好,等到戰爭結束,咱們一起來此定居,每日釣釣魚,放放羊。”
聽到左重對戰後生活的暢想,古琦心中一動,副座爲何要考慮退路,又爲何要來紐西蘭定居,難道委座對軍統有所不滿?
看見古琦面露擔憂,左重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老古啊,走吧,船到岸了。”
此時恰逢傍晚,數百米外的懷特馬塔港波光粼粼,就像“懷特馬塔”在毛利語裡代表的意思——如寶石般閃爍的海洋。
而港口兩側的阿克蘭市卻是充滿了現代都市氣息,這座曾經的紐西蘭首府雖然風光不再,但有軌電車和鐵路的發展,使得它快速擴張。
富麗堂皇的摩天大樓,寬闊的洋灰公路,林立的電線杆,一座座冒着蒸汽的工廠,無一不說明此地之繁榮。
郵輪靠岸後,左重一行人走下舷梯,經過紐西蘭海關的檢查,三三兩兩地走出了港口。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持有民國護照的特務被海關盤查了多次,可見當地對於華人的歧視程度,但當知道特務是“萊福特商行”的僱員時,海關人員又換了副面孔。
至於原因,港口外面的“萊福特銀行”,“萊福特酒店”,“萊福特百貨”、“萊福特商行”說明了一切。
注意到這一幕的古琦笑言左家已經在紐西蘭紮下根了,左重毫不意外,資本主義國家,膚色只是區分人種,社會地位要看錢多錢少。
衆人隨即分頭在阿克蘭市區轉了轉,一是欣賞城市風光,二是確定身後有無跟蹤。
紐西蘭是英國軍情處的地盤,謹慎些沒壞處,007是虛構的,可英國特工的實力不容小覷。
第二天早晨,居住在城內各處,僞裝成不同身份的軍統特務在城外集合,幾輛卡車將他們送到了北島南端一處海灣登船。
當前紐西蘭正處於秋季,氣溫不低,左重等人在裝滿了水果、糧食的悶熱船艙內又蹲了大半天時間,等一羣人再次爬上甲板,小火輪已經抵達了南島東海岸的某個私人碼頭。
左重的祖父左學臣,外祖梅添良,父親左善文,母親梅慧珍,妹妹左朵,弟弟左鈞以及未婚妻程丹莉,姑姑叔叔舅舅們全部站在碼頭的棧橋上翹首以盼。
“大哥~”
左朵激動地朝着輪船招手,幾年沒見,曾經的小女孩已經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望着船頭那道熟悉的身影,梅慧珍扶着丈夫的胳膊,眼中的淚水再也止不住,哭得泣不成聲。
左學臣、梅添良、左善文、左鈞四個男人則要冷靜的多,但臉上也滿是微笑,看着心情不錯。
再看左重的其他長輩,個個神色複雜,想想那些留在家鄉的朋友,他們就不由心生慶幸。
日本人在寧波釀下了無數血案,不知死了多少百姓,若沒有左重的提醒和堅持,左家和梅家定然是凶多吉少。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小火輪緩緩停靠在棧橋旁,左重走下船大步來到家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爲人子女,未能承歡膝下便是不孝。
左學臣見狀捋了捋鬍鬚,欣慰道:“好了,自古忠孝難兩全,你爲國盡忠是好事,去見見你的母親吧,她很想你。”
老爺子年事已高,但聲音洪亮,精神矍鑠,似乎很滿意在紐西蘭的生活,對老一輩而言,能親眼目睹家族得以延續、壯大,便是最大的幸事。
左重行至父母身邊,先與左善文抱了抱,又緊緊摟住母親,看着一旁蹦蹦跳跳的妹妹,原本躁動不已心突然平靜下來。
自1935年在滬上分別,時隔六年,遠隔重洋的一家人終於再次團聚了。(第516節天各一方)
溫情瀰漫中,古琦幾人下船與左家人一一問好,梅慧珍與左朵見到何逸君立刻拉着她的手說個沒完,左重見狀無奈苦笑。
寒暄過後,十多輛豪華轎車和卡車載着一行人駛向左家在紐西蘭的住所,一座以左家姓氏爲名,佔地數百英畝的小鎮——萊福特。
自從遷移到紐西蘭,左家就大肆購買土地,迄今爲止已購入了超過二十萬英畝的良田、山地。
當然了,其中大部分土地是秘密持有的,論“詭寄”和“飛灑”①,誰也比不上數百年“耕讀傳家”的左家,連海剛峰②都解決不了的事,區區白皮蠻夷又豈能理解。
有地纔有人,有人才有錢,上千名農場工作人員依靠左家謀生,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個利益羣體。
包括左重在內,頭次來紐西蘭的軍統成員打開車窗,欣賞着與民國迥然不同的風景。
由碎石鋪成的道路蜿蜒曲折,路兩旁綠草如茵,溪水潺潺,加之遠處的巍峨山脈,讓人彷彿置身於奇幻世界,古琦想到有機會在此養老,頓時生出幾分期待。
就在軍統特務們爲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讚歎不已時,一艘破舊的日本貨輪在南太平洋上緩慢航行,船上載着左重的一羣老朋友。
陰暗潮溼的底層艙室內,其中一人打開電臺按動電鍵,兩隻眼睛在昏暗、搖晃的光線下熠熠發光。
①詭寄,將自己的田地僞報在他人名下,藉以逃避賦役的一種方法。
飛灑,將田地賦稅化整爲零,分灑到其他農戶的田地上,也是逃避賦稅的手段。
②海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