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座!”
左重正在思考如何除掉井口三郎又不會破壞下一步計劃時,歸有光急匆匆走來向他彙報了一件事。
“按照您的吩咐,我去跟了與大雄接頭的德國特工,接頭結束後對方去了克雷姆頓區,那裡是墨爾本德裔聚集區,亞洲面孔很少,我怕打草驚蛇就先回來了。”
德國移民首次來到墨爾本是在19世紀,這些德國人不僅當礦工,還在礦區附近開設商店、酒店和農場,逐漸形成了數個德國人聚集區,克雷姆頓便是其中之一,亞洲人在當地確實有點扎眼。
左重回憶着資料,隨口回道:“做的不錯,這次不行就再找機會,德國人不可能永遠躲在聚集區不出來。”
歸有光懸着的心放了下來,忽又像是想到了什麼,竟跟左重賣起個關子:“副座,跟大雄接頭的德國特工是咱們的老朋友,您猜對方是誰。”
德國特工,老朋友.
左重沒看擠眉弄眼的大光頭,腦中快速閃過一張張面孔,裡面有敵人,有朋友,有陌生人,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冷峻的白人形象在記憶深處浮現。
穆赫,德國阿勃韋爾上校情報官,軍統去歐洲接收武器圖紙時遇到的對手(606節)。
“是不是穆赫?”左重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歸有光沒想到左重猜得這麼準,趕緊點頭:“就是穆赫,這傢伙的反跟蹤技術很老辣,途中我差點跟丟。”
左重瞭然,德國情報系統很極端,雖然人員素養好,裝備先進,但總是犯一些低級錯誤。
穆赫便是這樣,情報技術沒的說,可思維僵化,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因爲他是軍隊出身,後來才進入情報系統,已經形成了某種思維定式。
如果自己是穆赫,這次行動會怎麼做呢,左重閉上眼睛,將自己代入到穆赫,推測對方接下來的動作。
老派軍官執行作戰任務,比如攻打某個陣地,首先會做的是偵查,收集敵方情報,瞭解進攻區域的地形、地貌,確定自然障礙、道路、掩體。
情報蒐集完成,下面就是作戰計劃的制定,這涉及到主攻方向、輔助進攻路線、撤退通道和兵力部署。
這些都準備好後,便是模擬演練,讓行動人員熟悉進攻步驟、戰術和指揮結構。
最後,按照歐洲情報站傳回的情報,德軍在小規模行動中都會提前建立集結、出發陣地,那就好辦了。
想到這裡,左重緩緩睜開眼睛,對鄔春陽、歸有光分別下達了命令。
“春陽,將你的人在工廠附近撒開,要是我沒猜錯,最早今天,最遲明天,德國人就會派人去偵查。
你們要尤其注意路口,橋樑,制高點等要害位置,找到人後不要動,我要知道對方的監視點、集結地位置。”
說完,他又叫了歸有光:“至於你,嚴密監視日本人的一舉一動,動作要隱蔽,不要被發現。”
“是。”
鄔春陽和歸有光回道,接着前者提出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困擾了他很久,他也早就想問,今天終於找到了機會。
“副座,光是制裁日本和德國情報人員沒有意義,消滅了一批,對方可以派出第二批,第三批。”鄔春陽皺眉問道。
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情報戰爭不是江湖廝殺,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消耗品,有盤尼西林這樣的高價值目標在,即使這次失敗了,德國人和日本人還會再找機會。
左重摸了摸圍欄內的袋熊,直起腰輕笑了一聲:“誰說現在就要制裁他們了?”
恩?
鄔春陽、歸有光滿腹疑問,副座這是什麼意思,現在不制裁對方,那什麼時候制裁。
“好了,你們執行命令去吧。”左重拿起掃帚將袋熊的糞便堆在一起(伏筆中),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從一開始,左重就沒打算單靠殺人來解決問題,就像鄔春陽說的,殺了一批還會有第二批,軍統不可能把精力都耗在澳洲。
那麼有沒有一種辦法,可以一勞永逸或者在較長時間內讓德國人和日本人放棄針對左家盤尼西林工廠呢?
答案是肯定的。
但這不僅需要周密的計劃,更需要技術支持,待鄔春陽、歸有光出發後,左重也從動物園悄然離開。
——
墨爾本西郊,藥廠。
廠區角落裡的煙囪內飄出白色煙柱,一股淡淡的藥味在藥廠上空飄蕩,古琦落後左重半個身位,兩人邊走邊聊。
“老古,人員甄別的怎麼樣了?”
“還在進行,暫時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工人和研究人員的底細都很乾淨,行蹤也很清楚。”
“恩,這就是封閉管理的好處。”
左重說着指了指廠區一角,那裡有幾棟四層樓房,正是工廠宿舍區。
用紅磚砌成的樓房,每層由一條長廊串聯着多個房間,廁所、廚房空間被無限壓縮。
在後世這種樓房有個響亮的名字,來源跟紅俄某個大佬有關,但事實上,類似的樓房早在二十年代的德國便已出現。
左家發揚拿來主義建造了幾棟,將其作爲工人、研究人員的宿舍,以控制人員流動範圍。
古琦笑着稱是,提議軍統的新宿舍區也可照此修建,左重愕然,未來這筒子樓不會被叫做“軍統樓”吧。
開了兩句玩笑,左重在古琦的帶領下走進研究中心——一座從外表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包豪斯風格廠房。
經過多道檢查,兩人邁入空蕩蕩的廠房,裡面只有幾臺老舊的化學實驗儀器,用這些儀器別說研究出盤尼西林,就算是常規實驗都無法完成。
古琦將左重領到一塊帶有圍欄的鐵板上,隨着機械運轉聲響起,鐵板緩緩下沉,載着兩人前往位於地下十多米處的秘密實驗室。
昏黃的防爆燈光中,簡易電梯停止下降,一條半圓形甬道連接着數條走廊,通向不同方向。
已經來過一次的古琦跟左重一一介紹每條走廊的佈局和作用,當說到主持盤尼西林研發工作的弗萊明正在某間實驗室時,左重打斷了他,自己一個人去見了對方。
古琦站在門外,透過堅固的鐵門隱約聽到爭吵聲,有人在用英文大喊這不可能,但爭吵很快結束。
“嘎吱~”
鐵門再次打開,左重走出實驗室,在臨出門的那一刻,他回頭對一名滿臉氣憤的白人說道。
“亞歷山大,科學確實沒有國界,可科學家有,你也不想看到你的家鄉被德國人佔領吧,請儘快完成我的任務。”
“可這需要時間!”
“時間,我可以給你爭取,還有問題嗎?”
白人沉默了,左重關上鐵門對古琦說了句走,兩人大步走向電梯返回地面,他們擅長的是殺人,專業的事情自然要交給專業的人處理。
“副座.”
電梯上,古琦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左重擡手阻止了他:“老古,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但現在不行。”
還沒有確定的事情,左重不想多說,如今只能寄希望於實驗室裡的那些研究人員有真材實料,否則軍統只能大開殺戒了。
另一邊,克雷姆頓區一棟德式建築內,穆赫召集手下開始佈置任務,內容與左重的推測完全一致。
偵查、兵力部署、演練,所有步驟一板一眼,標準得如同柏林軍事學院的畢業論文,你找不出任何缺點,同樣也找不出任何亮點。
這種結硬寨,打呆仗的作戰方式放在常規作戰中沒問題,可在情報作戰中問題就大了。
常規作戰和情報作戰有着本質區別,目標與性質,對抗方式,信息處理的複雜性大相徑庭,而區別最大的就是時間。
常規作戰時,時間通常與戰鬥的節奏、推進和決策速度相關,重點是如何快速、有效地擊敗敵人。
情報作戰中時間則是動態的,某些情報可能需要長時間的積累和分析才能顯現價值,急於求成的常規作戰思維可能導致暴露或者錯誤決策。
所以,當鄔春陽在盤尼西林工廠附近佈下天羅地網後,當晚就發現了一羣鬼鬼祟祟的白人,並且順藤摸瓜找到了對方的臨時據點,也摸清了對方的活動規律。
經過一天觀察,鄔春陽找到左重彙報了監視結果:“副座,德國人一共有三處監視點,一處集結點,監視點六個小時換一班,每班三人,集結點十二小時換一班,每班六人。”
或許德國人在其它地方還有佈置,但工廠周邊的人員已經全部進入了軍統視線。
左重對鄔春陽工作表示滿意的同時,也提出了更爲細緻的要求,比如查出德國人的武器配置,爲必要時候切斷監視點、集結點與外界的聯絡做好準備等等。
執行情報行動如同操控一臺精密的機器,細節就等於互相齧合的齒輪,一個地方出了差錯,機器就會出問題,那是要死人的。
鄔春陽知道副局長的作風,對於這些問題早有預料,當即事無鉅細地說了起來,聽得左重連連點頭。
時間一晃又過了數天,這天上午,蟄伏數日的德國特工突然出動,目標是墨爾本的一家小型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