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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諸葛亮將司馬懿困在山谷之間火燒時候,司馬懿在想什麼?
天亡我也?
那麼當時高高在上,站於崖頂的諸葛亮又在想什麼?
悲憫還是快意?
如今緒光青也同樣很想知道陸華容看着下面一片火海,人的慘叫和絕望的哀嚎,那一批批被燒死在內道之內的士兵們。她的表情是什麼?
只是可惜——陸華容雙手懷抱於胸,只是站在了山崖的另一側高處,遙遙相望着底下的人間地獄,無動於衷。
那一刻在她身後的緒光青幾乎要以爲眼前的這個女人已經石化成一尊千年不變的雕像,就這麼屹立在那裡,任由風吹雨打。
哀嚎聲漸漸低沉下去,火勢慢慢轉小,也許這個裡頭所有能燒的都快燒成了灰燼,再也燃不起一絲一毫的火苗了吧。
整個先鋒鐵甲騎兵們數百條人命一剎那間化爲了灰燼。
陸華容轉身的剎那,緒光青幾乎屏息以對。他不知道自己該是用何種表情來面對她。
興奮?因爲自己陰謀得逞。
愧疚?因爲自己不折手段、
難過?因爲那個女人的臉色,很白很白,一如冬雪覆蓋。
他從來沒有見過陸華容有此等神情,很淡淡很淡,彷彿一個不留神她就會飛天而去,再也抓不住手心般的飄渺。
上前一步,緒光青還來不及開口。
陸華容只是微微擡了擡手,略有無力,未掃他一眼,只是對着身旁的傳令兵用很輕很輕的嗓音說道:“收兵吧。”
這一仗,恐怕是陸華容戎馬沙場,大大小小戰役中唯一的敗仗,而且還敗的如此慘烈,如此毫無回擊之力。
關於陸華容不利的謠言擴散的極快。除了鐵甲死士是陸華容一手操練外,其他各地駐軍的士兵們想到的更多是那些軍心動搖的可怕賭咒。
陸華容要遭天譴,難道真要跟着她一起送死?
元帥軍帳內,挑燈不熄,緒光青站在外頭,看了一眼又一眼,手中的蓮子羹端在手心中微微發燙,仿若有千斤重般令他手腕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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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魂藍草是不能直接混水而服的。
難怪先前陸華容半點反應也沒有。
不過也好——親眼看到自己手下如此慘死,怕是更觸動她心中隱隱潛藏的魔性。
今晚的魂藍草服下後——
緒光青手指微微一緊,捏住碗碟的手一顫,終究還是下定了主意邁了步子進了大帳內。
陸華容頭未擡,端坐在桌案前,緊鎖着眉頭,表情有些凝重。
這麼大的失敗,如此高傲自負的她怕是如何也無法承受的吧。
原來佛也是會有爭強好勝的心態。
緒光青有些惡劣的想象着陸華容的愁苦。
似乎只要是陸華容難過傷心,他的心情就會很好。
不過換個思緒想想——要是有個小和尚和佛祖談論佛法,卻把佛祖駁的啞口無言,該是何等暢快之事?
“元帥,歇息一下吧。朕命御廚熬了一碗蓮子羹,給你補補身子。”
陸華容聞聲看了緒光青一眼,也不起身行禮,只是斂下了本來凝重的神情,對着緒光青淡淡一笑:“多謝皇上體恤。微臣並不餓。還是皇上自己喝吧。”
“元帥——你乃軍中統帥,你要是也不打起精神,又怎麼重振軍心呢?”
緒光青此話一出,引的陸華容側目相看,嘴角勾起一絲誠心的笑意,略帶讚賞道:“沒想到皇上居然也花了心思琢磨起軍中大事來了。好好好——就聽皇上所言,微臣這就喝。”
說話間陸華容放開了手中正在佈置的軍事圖,探過身子,端起碗細細的品嚐起那尤帶熱氣的蓮子羹。
緒光青不經意間一掃桌案,心頭卻是一驚。
雖未能細看,可也瞧出了陸華容又精心佈置了戰局,怕是更高明纔是。
不消多久,一碗蓮子羹下肚,陸華容伸手一抹脣,咧嘴一笑:“真香,沒想到人不在宮中,這吃什麼都覺得特滋味呢。平日御廚們可沒這等好手藝。”
緒光青訕訕一笑,心思都在了那魂藍草何時發作,心不在焉沒有繼續和陸華容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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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
緒光青一直坐上與同陸華容一側的軟榻上,一見陸華容手一撐頭,立刻伸手去扶她,狀若關切:“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生死涅槃,猶如昨夢。大笑,大哭,業障,六趣,墮入那六道輪迴,陷於那天、人,地獄,惡鬼,畜生,阿修羅。
明明是無起無滅,偏偏心中一片奢華繁景,一片嬉笑歡娛,歌舞昇平,好個人間天堂。
陸華容仰頭,雙眼無神,卻悠然一笑,驀然碧空清澄。
絕對是傾城美貌,似水柔情,那是種骨子裡流出來的柔,是男人就招架不住的嫵媚風流,讓人一眼瞧着神魂顛倒。
緒光青說了些什麼,陸華容壓根聽不清只覺得耳邊嗡嗡直響,下意識地搖搖頭,起身揮舞雙手,試圖驅散滿腦子綺念。
緒光青連忙按住她,笑道:“若是精神不佳,不如元帥就早點歇息吧。”
本就搖搖晃晃的身體被緒光青這麼一拉,猝不及防歪了下來。
正巧抱了個滿懷。
懷中之人緊皺雙眉,靠在自己懷中,卻無力動彈,彷彿任其施爲。
是一團火,一團燃燒起來的火。
緒光青心神盪漾,心中暗藏的刺激感頓時有了得償所願的喜悅。
“華容——”情動,緒光青低頭,啃咬着那張燭光下豔色的薄脣。
“光青——|”淡淡的呢喃,陸華容卻是迴應他的呼喊。
緒光青一驚,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略鬆了鬆手,卻發現懷中之人雖是面帶微笑,眼含春意,卻是半睜半眯,望向他的眸光並無焦距,混沌而茫然。
想來是幻境之中有他的存在。
心一定,緒光青越想越覺得高興。
所有的幻想都是陸華容內心最深處的,能讓她的環境中有自己,再墮落也無妨。
得了手,嚐了味,想起前日的火熱纏綿,緒光青更加肆無忌憚。
半響自那脣上離開,輕輕滑過陸華容微微擡起的下巴,沿着白皙的頸部蜿蜒而下。
桌案一邊端放的檀香自爐中幽幽嫋嫋地升起,連同那隱秘曖昧的氣息,瀰漫在四周,纏繞着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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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如夢境,陸華容雖有佛心,卻是凡胎肉身。
去了那無量佛法,去了那世尊之姿,她反而更真實,更有血性。
就好像看着佛堂千萬尊神像,就算是千變萬化,終究是死寂沉沉。
人和佛之間的區別,就是因爲人有愛恨,卻只是小愛小恨。佛同樣有愛有恨,卻是大愛大恨,因爲愛的太多芸芸衆生,反而無情,因爲恨的是衆生不肯醒悟,反而無義。
佛認爲自我愛恨是一種不可赦的罪愆,。而人卻認爲那是一種人生的暢快,一種成全了己私己欲之後的沉溺。
經不住挑逗,陸華容喘息出聲,她和緒光青相擁着,恍惚中能夠感受到水鳥林泉,交輝相應。就好像是一個圈,有一方缺損,沒有邊際,沒有界限,只是因爲兩人的擁抱,終於融合成了一個最完美純淨的圓。
這種感覺如此的真實。
她甚至能夠聽到他在自己耳邊呢喃出聲:“華容,我愛你。”
愛?愛是什麼?
愛就空,隻身心,皆爲幻垢。
只有破一切執迷不悟,方能十方清淨。
陸華容佛性一起,困與魂藍草之中苦苦掙扎,雙眸之間,幾番妄念翻騰。
緒光青動作頓了一下
“不可——要性空一切,不可想,不可想。”
斷斷續續的話語落入緒光青耳中,他盯着陸華容看了半晌,嘴角緩緩勾起。
真以爲墮入這之海,還能夠翻身重來嗎?
陸華容,我已入那修羅地獄,我也一定要拉你一同進入,至死方休。
哼笑一聲,大手撫上了陸華容微腫的紅脣,拇指緩緩揉着,力道有些失控,以致於陸華容在半昏迷中,也忍不住想要躲開。
釦子一顆顆解開,終於將最後一層裡衣也脫了下來。
許是因爲長年征戰習武的關係,陸華容的身軀並不似一般女子那樣柔弱無骨,雖一樣晶瑩剔透,雪白無暇,那身段卻是修長有度,勻稱健美。
別有一番風情在眼中。
“真的好美——難怪佛相均是容顏秀美,怕都暗藏着勾人的心思吧。”緒光青嘲諷一笑,手捻住胸口的淡色乳-頭,緩緩揉捏,另一手掌一託一揉,渾然滾圓到竟然無法一手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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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還是忍住了最後一步。緒光青暗自給自己提醒,一切大事未成之前,斷然不可讓陸華容有半點的察覺之意。
有時候這種情愛的折磨也是一種妙趣,藏在心中很美妙的滋味。
趁着夜色偷偷將陸華容剛部署好的軍事陣型再次飛鴿送信而去,緒光青臉上流露出滿意的笑容。
明天——明天應該可以塵埃落定了。佛也應該折去頭頂光環,載在這世間之道中永不能會佛國了吧。
第二日一早,陸華容果然將軍隊陣型做了很大的調整,三面環開,呈包抄的形式,佯攻一方正面,另兩面突襲。
無奈何,早已知曉軍情的浮生早就暗中做了準備,故意誘敵深入,待陸華容大軍殺入後,萬箭齊發,殺的城下衆人措手不及,哀嚎遍地。
“我們爲什麼要跟着陸華容去送死?她果然是欺騙世人的大騙子,她受到報應了。”
也不知道軍中誰突然鼓動起來,一時之間留守後方的部隊戰士們紛紛躁動不安,各個心浮氣躁。
緒光青騎馬跟在後面,策馬向前幾步,看見最前方騎着馬,泰然自若的陸華容,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這不像陸華容的作風。她一向都說什麼大慈大悲,如今看着這麼多人慘死,卻眉目間並無半分異常,甚至對後頭一片喧譁躁動毫無理會。
向後環視了四周,緒光青猛地發現兩萬多鐵甲死士兵團居然不在陣中,就這麼無聲無息消失了一般,一個都沒有存在。
不安感漸漸由心而起,緒光青正欲開口,只聽得皇城大門敞開,一人策馬飛馳而出,身後是黑壓壓一片,轟聲如雷,反倒比此刻陸華容的部隊更有氣勢。
出城之人正是浮生。
他眼見大事已成,自然忍不住要好好瞧瞧這個不可一世,原本彈指之間就可將他灰飛煙滅佛陀到底落魄到什麼局面。
“臣浮生,率文武百官迎接新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浮生翻身下馬,叩拜的對象正是陸華容。
此話一出,後頭黑壓壓一片更是跪地叩頭,一片萬歲之聲此起彼伏。
陸華容身後的大軍一片譁然,也不知道誰扯開喉嚨吶喊道:“我們被騙了。陸華容纔是那個竊國奪位的大反賊。她故意害的弟兄們戰死,她好狠毒。什麼佛陀在世,都是騙人的。”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頓時羣起激憤,死亡的恐懼讓所有人對陸華容抱以仇恨的目光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