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蕭娍兒火急火燎的去找慕容氏商議,她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慕容氏越聽越生氣,最後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呀你,我再三跟你說過了,別去告狀,陛下就算是相信你也不會對齊充容怎麼樣的!”
“你還不信,現在如何?”
蕭娍兒卻因爲她的一瞪眼覺得滿心親切,若不是真把她當朋友,態度怎麼會這麼直白。
蕭娍兒對慕容氏又生了一份親近,訕訕道:“哎呀,我知道我錯了,我也沒想到陛下會這麼說,那我現在該怎麼辦?”
慕容氏深吸了口氣,仔細咀嚼她剛纔的話,然後眼睛一亮,問蕭娍兒:“你說,昨晚陛下並沒有生氣對吧!”
“嗯嗯!”蕭娍兒急切的點頭,“但我怕他在心裡生氣,那比直接發火還可怕呢!”
這女人雖沒腦子,但也不算太傻,慕容氏默默吐槽道。
“依我看來,陛下並不是一位斤斤計較的人,他要是真生氣了昨晚肯定是拂袖而去,但他沒走,那就說明他只是想警告你,別在他跟前耍心眼~”
蕭娍兒有被揭穿小九九的尷尬,不免紅了臉,慕容氏嘆了口氣,“你可長點心吧!”
“千萬把那日我跟你說的話記在心裡,等陛下再來翠影閣後,你跟他老老實實的認個錯,就說自己的確是小心眼,卻沒想到陛下火眼金睛,把一切都看穿了,說你以後再不敢了,請陛下原諒……”
蕭娍兒有些爲難,“真的要這麼說嗎?”
慕容氏肯定的點頭:“必須這麼說,你別擔心,只要你知錯就改,陛下絕不會生氣的!”
“好!”蕭娍兒咬咬牙,“我記住了!”
……
蓁娘忙碌着教導丹娘,對外面的事情也不大關心,但她依然聽說了李暉近來很是寵愛慕容氏的消息。
他不僅賞賜了許多錦緞珠寶,還親自帶着她去遛馬,衆人都在猜測,等這位新晉的美人生下一兒半女,還不知會有多受寵。
不過連皇后這個嫡妻都沒有對此有什麼表示,衆妃妾就更不可能埋怨什麼了,只是大傢俬底下說些酸話也是有的。
至於蓁娘,大部分人對她復寵已經不抱希望了,只有幾個摯友勸她,但蓁娘都置之不理,直到這一日,李暉破天荒的來了甘棠軒。
他坐在榻上,手裡端着茶盞,雙眼飛速的環視了一圈,蓁孃的內室跟從前沒有多大的區別,只是少了很多他日常的小物件。
他感到非常的不悅,好像這代表着蓁娘把他剔除在生活之外了。
李暉側頭看着坐在對面的蓁娘,目光幽深,也是,如果她沒有想念自己,這幾個月怎麼會過的如此輕鬆,無論流言怎樣,她都沒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悲傷。
蓁娘覺察到他打量的眼神,平靜的回望過去,“阿郎這會兒應該在前朝,怎麼突然來我這了?”
午間的陽光溫暖而乾燥,灑在身上舒服的想睡個覺,蓁孃的髮絲抹着頭油,反射着刺眼的光,李暉低頭飲了口茶,緩緩道:“也沒什麼事,就是來看看。”
蓁娘微微點頭,嘴角抿着禮貌得體的笑,但在李暉眼中,那笑容疏離的讓他覺得寒冷。
“你看起來不錯……”他只能想到這個開場白。
蓁娘恭敬的點頭,自我調侃道:“每日無事忙,說起來忙,實際上也沒幹什麼。”
她側頭看着李暉,“阿郎有佳人相伴,倒像是年輕了幾歲……”
李暉一點也笑不出來,臉上有些尷尬之色,掩飾般飲了口茶,道:“你是指慕容氏?她……還行吧……”
蓁娘平靜的點頭,“妾倒是覺得她服侍的很盡心,年輕貌美,性子又溫順,阿郎寵着她,也是有原因的~”
李暉更尷尬了,不過他也有些詫異,蓁娘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看起來對慕容氏沒有一點嫉妒之心,他不知該高興還是生氣。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蓁孃的心裡,他已經沒那麼重要了……
李暉垂眸掩飾失落,低聲道:“你……”
他想說‘你想不想我’,話至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蓁娘以爲自己沒聽清,疑惑的歪着頭:“什麼?”
李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道:“我說,丹娘也大了,該考慮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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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什麼想法?”
蓁娘想了想,回道:“丹娘雖是女兒,但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一切以你的考慮來就是了!妾並無二話!”
李暉有些不悅,“那我要是送她去和親呢?你也沒二話?”
蓁娘被逗笑了,但她也肯篤定李暉不會這樣做,“丹娘若是去和親了,恐怕阿郎比妾還吃不下睡不着吧!”
李暉有些訕訕,還真是這樣,他一向看不慣和親的做法,既是一國之君,就應該用手中的武器打的敵人俯首稱臣,把一個弱女子送去異國他鄉和親,豈是大丈夫所爲?
再說幾個女兒是他的心頭寶,蜃子生產後他跟皇后都要親自去公主府看一看,駙馬因爲等候孩子降生時差點睡着了,被他知道了還訓斥了一頓。
雖然崔賢是因爲公事兩天一夜沒閉眼的原因……
聽了蓁娘輕鬆毫無擔憂的回答,李暉暗暗在心底嘆了口氣,本想用這件事引她跟自己多說幾句話,誰知她卻摸清了自己的底線,有話也變成沒話了。
“那我有了人選,就讓皇后和你都看看吧。”
說完這句話李暉差點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側過頭懊惱的捏着拳,一順口就說出來了,真是……
果然,蓁娘笑容更加輕鬆了,“既如此,妾就等着了,要不然讓丹娘也去相看相看?”
“她素來心氣兒高,就像找個合心意的,妾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阿郎覺得如何?”
蓁娘期待的看着他,都是心疼寶貝女兒,李暉實在說不出不好的話來,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同意。
蓁娘眼中的笑真心實意,她不由得想着該用什麼方式讓丹娘相看。
那些小郎君們都是出身高門,丹娘雖是公主之尊,但大咧咧的像買白菜一樣選駙馬,也太不尊重人了。
李暉挑選的小郎君人品肯定是沒錯的,丹娘要相看的就是外貌,要不就讓她躲在屏風後悄悄的看一眼,看誰順眼就點誰做駙馬……
蓁娘越想越覺可行,還胡思亂想到了女兒婚禮那天會是什麼樣子,她會不會哭?
要是哭的話自己肯定也會哭,這樣的話,那天的妝容就得樸素些,免得哭花了妝不好看……
李暉見她臉色一時喜一時憂,變幻莫測猶如天上的雲朵,受到了冷落,他又不高興了,便開始翻舊賬。
“咳咳~”
蓁娘回過神茫然的看着他,李暉沉着臉道:“蕭氏……年紀輕,說話做事有些輕狂,她得罪了你,告訴皇后就是了,別把場面弄得太難堪,以後六娘還怎麼面對人……”
原來是這件事……
蓁娘剛纔的開心瞬間灰飛煙滅,眼中掠過一抹諷刺的笑,卻是恭敬的應是,“阿郎放心,妾知道了。”
她輕飄飄的一句話更像是敷衍,李暉根本沒感覺到她的真誠,便有些生氣,“你爲難她有什麼好處?她要是鬧起來你臉上又好看嗎?傳出去別人怎麼說你?”
“我說我已經知道了,你還要我怎麼做?”蓁娘有些不耐煩。
“要不要以後我見着她給她行禮?或者有她在我就躲着不出門?”
“阿郎如果覺得可以,那妾以後照做就是了。”
說罷她轉過頭去,李暉氣的手微微抖了下,沉聲道:“我看你現在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果真是以前我把你寵壞了,讓你今日變得如此目中無人!”
蓁娘冷冽的目光立刻刺向他,然後迅速的轉移開,面無表情的看着地板,冷聲道:“妾知道自己沒規矩,所以也不敢往阿郎跟前湊,既你說妾不好,那妾從今日起就再不出門,把規矩學好才行。”
“你……”李暉手指着她氣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怒聲道:“不知好歹!”
蓁娘只是冷冷的笑,對李暉的指責十分不屑,“這纔是阿郎今日來的目的吧!”
“你放心,妾知道自己人微言輕,也不敢亂進讒言,阿郎說什麼就是什麼,妾都會記在心裡,也免得哪日再惹你生氣,這宮裡都沒有站的地方了!”
倆人間的氣氛沉寂下來,李暉憤怒的火苗一寸寸熄滅,他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不明白爲何他們會變成針鋒相對的樣子,明明這不是他的初衷。
他很想蓁娘,一直都在想着她,璐州刺史進獻了一對天青色琉璃壺,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要送給蓁娘,於是找了個藉口來了甘棠軒,卻在看見蓁孃的第一眼就失望無比。
她繫着圍腰挽着袖子在侍弄花草,聽見宮人的通傳微蹙着眉頭,好像在埋怨他突然的到來打擾了她。
他以爲,今日是倆人冷戰的轉折,但現在看來,情況好像更糟糕了……
蓁娘也沉默着,她心中鈍鈍的痛,她以爲自己每日承受的流言蜚語都對她產生不到傷害,也覺得對李暉寵愛慕容氏能做到坦然面對。
但今日他呼啦吧的跑來對自己莫名的指責,卻讓她再一次感到難過,他爲什麼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突兀的給她下了結論。
蓁娘猜測他應該是聽了蕭氏說些什麼纔來責問她,她並不在乎,蕭氏不告狀她才覺得奇怪。
她只是難過,與李暉相伴了十幾年,到如今,卻連這一點信任都沒有,既如此,也無需什麼解釋了,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她依然深愛着他,卻再不會靠近他了。
蓁娘彷彿失去力氣般倚在憑几上,像是囈語般低聲道:“阿郎,有些事,有些人,都會隨着時間而改變,你我也是如此……”
她的話似乎還未說完,但李暉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定定的看着她許久許久,蓁娘卻再未看他一眼。
“好。”
他說完這句話,起身,毫不猶豫的離開,蓁娘屈膝福身,看着李暉離去的背影,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