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像句話嘛!李暉臉色緩和了不少。
但沈季平接着道:“可六皇子既不是嫡又不是長,若要越過兄長們入主東宮,須得有過人之處!”
“臣知道陛下爲了六皇子的學業給他挑選了幾位名士大儒,六皇子的詩書騎射樣樣俱佳,但若他做太子,一來,前面的兄長恐怕不服氣,直接影響了兄弟之間的感情,……”
“二來,陛下屬意六皇子,朝臣們卻未必肯,畢竟燕王和許王沒有犯過什麼大錯,做太子未必就比六皇子差,這淌水會變得越渾濁,於國家就越不利,陛下不如再考慮考慮吧!”
沈季平雖是分析,但任誰都聽得出他是持反對意見的。
太子不穩則國不穩,李暉已經拖得夠久了,現在要是說他想立六皇子爲太子,恐怕整個大周都要亂了。
再說了,立儲不是兒戲,不是皇帝喜歡誰就能立誰的。
漢高祖劉邦喜歡幼子劉如意,不喜劉盈,可劉盈是嫡出,動了他就等於動了臣工的利益,所以易儲一事只得作罷。
曹操喜歡曹植,不喜曹丕,可曹昂戰死,曹操諸多事只能交付給曹丕,只懂吟詩作樂的曹植如何能與其相爭。
六皇子就算是個天生奇才,到底也沒有做出什麼功績,大周江山穩固,可不能因他而起動盪。
沈季平隱晦的勸了幾句,李暉心裡卻是越發肯定自己的決定,他沉吟片刻,道出了爲何要立寄奴爲太子的原因:“諸卿認爲,爲君者應當具備何種品德?”
底下人面面相覷,高琦才吃了排頭,這會兒又恢復精神了,雀躍作答:“孝、仁、文、武、明、睿!”
李暉贊同的點頭,“不錯,歷代先主我不敢評價,我自身也未能做到全部,然我今日敢當着諸位的面說,我兒寄奴,諸般德行俱全!”
他說起心愛的兒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驕傲和滿意。
逐句解釋道:“且先不論孝,天底下就沒有幾個不孝的人,不光是寄奴,我有八子六女,個個孝順至極~”
“論仁,諸卿可以去打聽打聽,我兒雖年幼,可無論面對何人,都是以誠相待!”
“因憐憫農民辛苦,我兒一日三餐,餐餐樸素;冬日體恤漿洗宮人,把自己烤火的炭撥給宮人燒熱水以免凍了手,凡此等等數不勝數……”
“論文、武,沈卿方纔也說過了,尋常十人不如他一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明辯是非,睿智豁達,皆在我兒一身!”
鄭、沈、高几人目瞪口呆看着李暉誇得天花亂墜,紛紛無語,心道這六皇子真這麼好?
世上還真有這般高山景行的人?
若真有,也難怪陛下如此喜歡他了,沈季平回過神來,暗暗搖頭,不行不行,六皇子品行好不代表他當的好太子!
燕王許王爲長,且已成年娶妻,還是從他們中間二選一更穩妥些。
李暉見他們都不說話就知道他們是什麼態度了,雖然心中失望,但他還是堅持己見。
“諸卿可信我一信,寄奴雖仁厚卻不軟弱、雖聰慧卻不自大,若以他爲儲君,定是國家之幸、朝廷之幸、百姓之幸!”
評價這麼高!
鄭良澤盤算李暉是不是言過其實了,但他也不忍潑冷水,只是語重心長道:“陛下,就算六皇子在你心中千好萬好,可要說服了文武百官才行啊!”
意思是你光說給我們聽沒用,立太子不是你一個人和我們幾個人的事~李暉氣鼓鼓的道:“從我登基後這些年,我自問是一個公正嚴明、虛心納諫的皇帝,你們說,我可有一日懈怠過?可有視國事爲兒戲過?”
“當然沒有!”衆人異口同聲道,“陛下英名必將流芳百世!”
李暉並沒有多高興,他瞪着眼捏着拳道:“那我就向天下人證明,寄奴就是最適合做太子的人!”
鄭沈二人默契的交流眼神,又不知陛下要搞什麼動作了,可別鬧出什麼事纔好……
話說李淳業那邊,他在家忐忑的等待了兩日,等到了王豐帶着下人上門來。
“這是產自成都府的枇杷,皮薄味甜,連京城裡也不多見,家父令我特意送來府上,小小禮物不成敬意,還請大王笑納~”
李淳業笑眯眯的點頭,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對王豐道:“舅父客氣了,這個季節還有枇杷,真是有心了,替我多謝他的美意!”
“大王喜歡便好……”王豐順從的坐在李淳業下首。
李淳業拿起一個枇杷看了看,打趣道:“善寧,估計來我家之前,你也給宮裡送了不少去吧!”
王豐嘴角噙着客氣的笑,回道:“這是自然,雖是隻是一些不值錢的果子,可送進宮去也是一番心意。”
侍女輕手輕腳的捧上茶來,王豐點頭示意了一下,禮節性的呷了口,讚道:“好茶!”
“跟姑母賞下來的茶一個味道,不愧是貢茶!”
見李淳業饒有興趣的看着自己,王豐彷彿拉着家常解釋道:“昨日家母入宮送枇杷,也正好我的一位堂叔父,他的長女今年及笄,母親想去向姑母討一支簪子,及笄禮插簪用……”
“姑母聽了很高興,不僅賞了簪子,還賞了十二匹錦緞、四團茶,說當作賀禮~”
李淳業眼睛一亮,不動聲色道:
“我估摸着你們王家的小娘子都應該是像母親那般溫柔嫺靜的,一家有女百家求,若是定了人家,到時我和王妃一定上門吃喜酒~”
“還早着呢~”王豐一副不急不急的模樣,擺擺手道:“大王不知,我那位叔父雖無一官半職,卻是我們王家難得的文采斐然,一肚子墨水,歷年上門來求墨寶的人都要把門檻踏破了……”
“我那幾個堂兄弟堂姐妹,個個還沒說話就先學會了唸詩。”
“我堂叔父說,男子讀書是爲了建功立業,女子讀書則是相夫教子明事理,所以他家的女孩兒教導的尤爲賢淑,我家祖母總唸叨着若有這麼個親孫女,那可真是此生無憾了~”
李淳業搓了搓手指,印象中王家確實有這麼一號人物,他心裡有了譜,便笑眯眯道:“既然你這麼說,內子也是出身書香門第,時常也愛詩啊畫的,恰好明日她要去奉恩寺上香,不如就讓你家堂妹一同前往吧,奉恩寺可有一片碑林呢!”
王豐爲此事而來,自然應諾,“小妹若是能得到王妃的青眼,那可真是三生有幸~”
送客出門後,李淳業興奮的團團轉,王小虎也笑的見牙不見眼,“郎君,這下如了你的意,奴不用去盯着丹鳳門了吧!”
李淳業忍不住笑罵道:“去!你這偷奸耍滑的,別跟我叫苦,只是守了兩日而已,哪裡就苦了你了!”
“去請王妃來……不,還是我去找她~”
“是~”王小虎笑嘻嘻的命人趕緊去內院通傳。
曹芳蕤聽完丈夫的話,雖也十分高興,可還是有一些疑慮道:“既然王家願意支持咱們,那這位王小娘子就不會差到哪裡去,不過我在擔心,四叔的腿……他們家果真願意?”
“當然!”李淳業肯定的點頭,“若不是四郎的腿,那位王家娘子的父親身無半職,憑她怎麼可能做曹王妃!”
“只要她是真心實意的跟四郎過日子,我絕不會虧待他們家!”
曹芳蕤聽罷點點頭,“那好,明日我跟十四嬸母一起去奉恩寺,讓她給我打個掩護,若是相看的合適,我就派人傳個信與你,如何?”
“我正是這樣想的~”李淳業十分贊同。
夫妻倆商議了大半日,第二日正好就是十五,奉恩寺門前的街上人來人往,賣花的、賣果子的、玩雜耍的好不熱鬧。
曹芳蕤和白氏輕車簡行,馬車從奉恩寺側門進去,直接由知客僧帶去了大雄寶殿。
上完香磕完頭後,又去了主持早已命人打掃好的廂房。
那裡十分安靜,等閒無人敢靠近,玲兒帶人去茶房燒水煮茶,宋嬤嬤和白氏的侍女服侍二人洗手更衣。
白氏舒服的依靠在憑几上,望了望窗外,道:“說好了王家人什麼時候來嗎?”
曹芳蕤戴上玉鐲,一邊整理着袖子一邊道:“說好了,咱們先來,她們後來,今日人多眼雜,就怕有人看出了什麼,我估計她們也快了!”
白氏忍不住笑起來,揶揄道:“真沒想到,咱們倆連個孩子都沒有,卻在這裡給你小叔子相看媳婦,也不知道咱們的眼光準不準~”
“呸!”曹芳蕤一點也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倆人名爲嬸侄,實爲知交,相處的越久,態度也就越隨意了。
“你自己沒眼光別拉上我,我眼光好着呢!”
“要不是我跟你支招從你們家那位嬌嬌弱弱的妾侍身上下手,讓她去跟十四叔告狀,恐怕你早就讓姓吳的給氣出病來!”
白氏聽到這裡有些訕訕,聲音也小了不少,“你知道我這個人表面上風風火火,其實對那些彎彎繞繞最不耐煩了……”
“吳氏爲郎君生了三兒兩女,有什麼事我總要顧忌着些,不好發落……”
“所以你就讓她騎在你脖子上拉……嗯?”曹芳蕤眼睛一瞪,差點就要冒出那個字了。
“你是主母,你怕她幹什麼?你也不看看,她就算生了那麼多,十四叔最在乎的不還是你嗎!”
白氏‘哎呀’一聲,有些甜蜜又有些春風得意道:“他那個人溫吞的不得了,也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沒有怎麼着吳氏,不過幸好我聽了你的主意,使計讓吳氏得罪了林氏……”
“那可是個嬌貴的病秧子,差點氣吐了血,我又添油加醋了一番,郎君終於狠下心把吳氏送到庵堂裡去了~”
“她走的那天,我連飯都多吃了一碗,忍了她那麼久,總算能過幾天舒心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