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宇文氏和齊氏兩人之間的過節,別說蓁娘,就是剛進宮的淳于氏也看出來了,只是她們二人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矛盾,蓁娘卻多次在涉及宇文良娣的話中看到齊氏不屑的眼神。
自從有了阿木,蓁娘這裡就變成她們幾個的聚會場所,除了淳于氏和秦氏住在宜秋宮,新來的廖丁二人住在宜春宮,至於這二人的性格,聽淳于氏說都是和氣恭謙的人。
特別是那丁氏,除了她傳奇的命格,爲人還很是豪爽大氣,跟楊良媛一見如故,差不多天天都在一起。
另一個秦氏,她母家祖上也輝煌過,只是無論嫡支還是旁支男嗣不多,因此也沒個有能力的人振興家族。
她跟蓁娘一樣,在家的排行是中間的,前有長姐後有弱弟幼妹,說起在家不受父母重視,照顧弟弟妹妹的苦惱,和蓁娘一樣的經歷,因此兩人很快就打成一團。
齊氏很喜歡阿木,蓁娘也悄悄問她跟宇文氏有什麼矛盾,齊氏避而不答,蓁娘只好勸道:“你不願說就算了,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你們不和,阿郎和娘子又豈會不知!”
“咱們都是阿郎的妾侍,以後還要相處到老的,難不成你們就這麼一輩子耗着?”
齊氏幾番欲言又止,蓁娘也不願逼她說出不想說的話,抱着打哈欠的阿木輕輕哼着小調哄覺。
晚飯時,齊氏跑來蹭飯,蓁娘知道她的意思,屋裡一個人也沒留,給齊氏倒了杯溫酒。
齊氏一飲而下,捏着杯子低聲道:“這些事憋在我心裡太久了,也讓我不好受,我跟她的過節,其實事情已經是六年前的了,也算是陳年老賬,你也知道,她是由太宗皇帝挑選指給阿郎的…”
“那時候阿郎還是郡王,而我父親也只是在隴州做了個小吏,只因有親家長輩在京城,恰好也是康皇后的手帕交,想挑個知根知底的人服侍阿郎,所以挑了我進王府……”
“她比我後入府半年,我記得那年韋妃第一次小產,王府裡就我和她兩個有名分的女人,阿郎一心只放在韋妃身上,難免就忽略內務。”
“儘管府裡有阿郎安排的人主持,有些事還是拿不定主意,太宗皇帝痛風就是那年冬天開始的,阿郎恨不得一人分成兩半,他是太宗最喜愛的孫子,既要進宮服侍,韋妃也需要他的陪伴。”
“所以有些事就交給了你和宇文良娣去做?”蓁娘猜測道。
齊氏點點頭,“我的出身就那樣,比不上她,所以差不多都是她在拿主意,我聽着就行了,直到半個月後…”
齊氏的聲音越發低沉,蓁娘心裡有些緊張,身子微微前傾,聽得齊氏道:“韋妃下面淅淅瀝瀝的不乾淨,一直不見好,康皇后派了三個醫正來把脈,也看不出什麼名堂,看之前的方子也沒問題。”
“直到挖出了最近埋在樹根子下的藥渣,才發現多了一味藥,雖然只有指甲蓋大小,醫正卻道這就是原因所在,藥渣不應該只有這麼少,應該是被人挑走了,阿郎大怒,但還是壓住了這件事,而王府裡已經開始從上到下的搜查…”
蓁娘大驚,心跳如鼓,雖然齊氏一描而過,蓁娘卻能想象到當時王府裡壓抑的氣氛,有人居然給王妃下藥?
想的更深一點,會不會韋妃小產也是出自那人的手,這麼痛恨太子的人以現在看來,只有胡皇后那一夥人了。
“殿下查來查去,查到了我身邊的侍女…”
“啊?!!!”蓁娘不敢置信,齊昭訓的侍女,不就是說齊氏有嫌疑嗎?
不,不對,若真是齊氏做的,怎麼可能太子還讓她安穩的活着,齊氏沒有必要或者說沒有膽子做那種事,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那個侍女背後另有其主!
齊氏嘴角泛起一絲苦澀,“我院子裡的人很快就被帶走拷問,而我被阿郎親自審問,那時我才十五歲,進府才一年多,我怎麼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阿郎年輕氣盛,被這件事氣的不輕,那侍女卻咬死了就是我指使的,我哪有那個膽子,就是有,我的藥是怎麼來的?我怎麼放的?我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被關了兩天兩夜,每天只給一口水喝…”
齊氏回想起那段膽戰心驚的日子,眼淚不禁掉下來。
蓁娘拭去她的眼淚,輕聲安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阿郎也是氣着了,他是皇長孫,在他的王府裡卻有人暗害他的妻子,這不就是挑釁嗎?現在來看,阿郎也還了你清白不是嗎?”
齊氏擡起頭杏眼圓睜,憤怒道:“我進府一個人都沒有帶,嬤嬤丫鬟都是主子安排的,我如何指使她們下藥!韋妃相信我,勸過殿下,阿郎才冷靜下來重新查!”
“讓我生氣的是宇文嘉!我跟她有什麼冤仇,她要這樣害我!”
齊氏越說越氣,忍不住‘嗚嗚’哭起來,蓁娘摟着她的肩膀不住安慰。
好一會兒齊氏才平靜下來,蓁娘倒了杯溫水給她,“彆氣了,快喝口水!”
齊氏低低的開口:“怎麼能不生氣…阿郎都相信我要重新查,宇文嘉卻說什麼,即使沒有指使人做這些事,我管教不嚴也有錯!”
“阿郎聽了她的話,我被單獨關在一個僻靜的小院子裡有半年,直到馬氏和陳氏被提爲侍妾我纔出來…”
蓁娘很難想象宇文良娣是出於什麼心理踩了齊氏一腳,齊氏不禁身份比不上她,可以說哪一方面都不如她,可她爲何要這麼做?
蓁娘想起一向淡泊冷靜的宇文氏,難道人都有兩面性,當面一套背地一套?
太子隔離齊氏,是因爲聽了宇文氏的話,還是別有用心…“那後來呢?事情應該查清楚了纔是!”
“後來聽說是被查清楚了,不過這件事已經被阿郎下令不許再提起,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當年到底做錯了什麼……”
“後來他召見我,對我說那些事不是我做的,對我也如從前,宇文氏待我就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這纔是讓我生氣的…”
蓁娘嘆口氣,無緣無故被人冤枉暗害主子,那時才十五歲的齊氏一定嚇壞了,可太子卻不相信她,換做是蓁娘,她對太子的愛慕也早就消磨殆盡了吧。
雖然齊氏沒有說出口,但從現在她的性格看來,她也一定是喜歡着太子,所以他只稍稍表示出歉意,齊氏就把之前受過的委屈都拋到腦後去了…儘管大家都看得出她跟宇文良娣不對付,但也從沒聽聞她們發生過什麼矛盾,這樣看來,之前覺得齊氏嫉妒宇文氏,倒是蓁娘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不明白!宇文良娣爲何那麼做?既然做了,後來阿郎也相信了你,爲什麼卻要求你跟她和好,而不是良娣跟你道歉?難道真是阿郎偏心?”
“這也是我心裡的一個疙瘩…”齊氏撥弄着酒杯,眼裡一片哀怨,“當年的事阿郎雖還了我一個清白,但具體是誰做的?是誰指使的?我一概不知…”
以蓁娘對太子的瞭解,她覺得太子並非是那種青紅不分的人,只有一點,無論從前還是現在,太子都是一個絕對看重妻子的丈夫,但對於妾侍,他也沒有表現出厭惡和反感。
會不會…蓁娘猜測道:“阿齊!當年你出門以後再見到韋妃,她是什麼樣子?有沒有再懷孕?”
“這…”齊氏回想了一下道:“我出來時正是五月,第一件事就是梳洗好去給韋妃請安,天氣已經很暖和了,可她還裹着一身貂裘,我雖然覺得奇怪,但因爲心裡委屈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了…”
“至於她的樣子…人是看不出什麼,但我能聞到屋裡有一絲藥味,我問候了幾句,韋妃一如既往和氣的說,她這幾日受了些風寒,我說了幾句話就趕緊退下了。”
五月、貂裘、風寒…
蓁娘腦子裡飛快的閃爍過,心裡大膽的做了一個假設,齊氏見她眉頭緊皺一言不發有些奇怪:“你想到了什麼?”
蓁娘看了她一眼,心裡有些猶豫,但又想到進宮來齊氏對她的好,她也不願意齊氏心裡一直揪着這個死結。
“我是這麼想的,你出來見到韋妃時,她已經小產半年多了,會不會她因爲那些藥的原因,身子其實一直沒好,風寒只是一個藉口…”
齊氏皺眉,“我有這麼想過,但是三月的萬壽節她都進宮忙了好些日子。”
“先聽我說!”蓁娘打斷她:“我們先說你被冤枉,首先,那時阿郎只有你、良娣、韋妃三個妻妾,你們內部不會出問題,那黑手就是從王府外伸進來的!”
“阿郎一直受到太宗皇帝的喜愛,而那時韋妃懷孕,很可能生下太宗皇帝的嫡長曾孫,這是多麼喜慶的一件事,可若是沒了這個孩子,太宗皇帝多失望,那又是誰能得利?”
“自然是胡氏那一夥人!那時的齊王毛都沒長齊呢!她肯定着急!”齊氏想也不想就回答。
蓁娘點頭:“我也這麼看,我們再說,阿郎若是查出是胡氏做的鬼,以謀害皇室血脈這罪名,何不就此扯出胡氏一夥人,還要遮遮掩掩的,甚至是拿你來做個虛影,冤枉你指使下藥的!”
齊氏抿着嘴角細細沉思,若是按蓁孃的說法,這的確是很奇怪的。
“我猜想,其實阿郎已經查出來是誰做的手腳,只是礙於某些原因,他並不能揭發兇手,只好隱忍不發,在府裡只能暫時先委屈你,而在府外,你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有一件事,韋妃身子落下了病根,萬壽節進宮忙碌又加重了病情,在那時,阿郎的子嗣最爲重要,所以,馬氏和陳氏就被提爲侍妾了。”
齊氏心裡豁然開朗,站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蓁娘不去打擾她,好一會兒,齊氏才咬着牙道:“我出來後有一次聽說,太宗皇帝又昏迷了,阿郎半夜趕進宮!”
“又昏迷了,說明之前就昏迷過,有人流傳太宗皇帝可能挺不過去了,照你的說法,阿郎的子嗣最重要,馬氏和陳氏是康皇后的侍女,所以把她倆送進王府來了…”
就是爲了給太宗皇帝留個希望!
齊氏和蓁娘眼裡都透露這句話,這樣一切就能解釋的清了!
暫且把兇手定爲胡氏,胡氏的長子齊王那時還沒成親,太宗皇帝本來就喜歡長孫,若是有了下一代,太宗很可能就直接冊封他爲太孫,這就指定了太子太孫下兩任儲君了!
胡氏自然不肯,她動用了所有的關係,使得韋妃小產,之後又迫使太子無法聲張只得吃暗虧。
恰好那時太宗病的有些嚴重,太子肯定是希望祖父好好活着,於是就想生個孩子讓太宗有了希望好起來。
但太宗活着就對胡氏一派不利,她不敢動太宗,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擊滅太宗的希望,雖然不知道太子在蜃子之前爲什麼沒有孩子,但其中肯定少不了胡氏的手筆。
而蜃子出生時,太宗已經賓天了…齊氏和蓁娘再無心情吃飯,兩人坐在牀上相顧無言,齊氏低聲道:“若事情真是這樣,我委屈一些又怎麼樣!只是想到宇文氏,我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
蓁娘握着她的手安慰:“你的委屈我知道,現在想想,薨逝的韋妃、康皇后、包括阿郎,他們的委屈怕是我們不能想象的!”
齊氏嘆口氣,“可不是,我的委屈算什麼,我既然是阿郎的人,自然是站在他這邊,說起來,阿郎是多好的一個人,不管外面有什麼委屈,對咱們,都是沒話說的…”
這一點蓁娘很是贊同,至少她就沒遇見過太子發脾氣,兩人談論到辰時,約定好今晚之事絕不會有第三人知曉,才分了手。
經此一事,蓁娘覺得齊氏待她更是親密,她與齊氏相處如親姐妹一般也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