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母權娘抱着阿木說了幾句吉祥話,太子妃把紅包塞進他的小手裡,“這是阿木第一次過年!母親給你一個紅包!”
蜃子擠過來,也掏出一個紅包,小丫頭一本正經道:“我是長姐,也要給弟弟發紅包,大郎和小木頭一人一個!”
衆人被這童言童語惹得發笑,高氏笑道:“咱們蜃子越來越像個大人了!”
蜃子有些得意的抿嘴,太子也給了一個表揚的眼神,大郎卻急起來:“我沒有給弟弟準備紅包怎麼辦?”
眼看着快哭了,奶母趕緊遞過來,“在這兒!昨晚玩了大半宿,說的什麼你都忘得差不多了!”
大郎吁了口氣,擦擦額頭並不存在的汗,“好險好險!”
蓁娘看着直髮笑,心裡鬆了口氣,三個孩子,阿木是庶出,蓁娘有時也怕自己的身份給他帶來低人一等,惠氏對此安慰道:“是你生的,也是殿下的孩子啊!小看他就是小看殿下!”
話是這麼說的,蓁娘心裡還是擔心,只是看見蜃子和大郎對阿木這樣友愛,總算安心了些……
接受了衆人的大禮,太子妃和太子的儀仗去了前殿,在那邊接受公主命婦等人的朝拜。
沈季平打發走了依次來拜年的子侄,推說自己飲酒上了頭要休息,坐在榻上默默翻着書卷,實則心裡如同吊了一隻水桶七上八下的。
書上的字一個都沒看進去,花了數年時間布的局,現在就要開始第一次收網了!心裡如何能平靜下來!
不只是他,東宮中心近臣都是這樣的心情,高崎的娘子有喜這件事都不能讓他安心坐下來開心一番。
高娘子嘟着嘴不高興的要走,高崎忙攔住她,低聲下氣的道歉,只是這道歉都有些敷衍,高娘子氣的嚷嚷要分房。
大年初八,先是齊州長史秘密傳報齊王,年前被陛下讚賞的那個縣令張生被一夥暴民衝進縣衙,混亂中被打死了!
齊王大驚,不等派親信前往齊地去解決,李暉就暗中推動御史揭發此事!
朝廷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齊州的一位長史已經到達京城,新年裡沒有外敵擾亂,一向讓天子滿意的齊王封地卻發生了暴民打死縣令的事!
還有沒有天威!齊州的長官是如何管制的?爲何會發生這種事?
天子大怒之下令長史入朝陳述,那長史連日趕路幾乎沒了人形,跪在大殿上一一陳述。
原來年前平原縣兩村百姓因爲水源械鬥一事其實另有隱情,水源本就是甲村的先人挖掘的,一直以來乙村都以向甲村支付糧食的方式借用水源,後來水塘所在的土地主人因爲賭博把水塘輸給城裡的一個鄉紳。
乙村人趁機將水塘買了過來,甲村人自然不幹,無奈乙村人官府裡的手續都是齊整的,甲村無法,只得上告縣衙。
縣令張生本着和稀泥的方式,把水塘判給乙村,但乙村得跟甲村共同使用水塘,開始兩邊都不肯,經過張生的一番威逼利誘才勉強同意。
但去年五平原縣發生了十年一遇的旱情,那水塘也萎縮了不少,供應不了兩村人的使用,因此之前的矛盾又被激發了!
先是甲村的人傷了個後生,乙村被報復死了個人,兩村人顧不得莊稼,定要出了這口氣才罷!
而里正早早就上報給了縣衙,那張縣令卻因爲給盼了幾年才得了的大孫子過百日,他本以爲這事無關緊要,還打算像之前那樣左右糊弄一下就可以了,因此也不甚在意。
沒想到僅僅一日,甲乙兩村因械鬥傷了二十四人,死了七人,而嚇着了的張縣令因爲懼怕被上司問責極力隱瞞這件事,拿出全部家當賄賂上級。
上級不僅幫他隱瞞,還上書給齊王歪曲事實,卻不曾想到天子居然御賜了獎賞,齊州刺史以及平原縣令對械鬥一事隱瞞的更加嚴實。
十一月十二日,得不到任何補償和安撫的甲乙兩村人竟然全部趕往縣城,在縣衙外坐等說法。
張縣令不僅沒有加以安撫,還調動衙役對村民進行毆打,被激怒的村民乾脆手持農具闖進縣衙,張縣令跟着下屬左躥右逃,還沒走到門口就被飛來的鋤頭給劈死了……
接到消息的刺史帶着府兵親自來鎮壓,將鬧事的村民關押起來,一番拷問之後,才知道那天根本就沒人認識張縣令,村民見他穿着樸素以爲只是一個下人……
這次村民闖進縣衙的事件被稱爲‘癸卯暴動’,府兵及村民共死傷三十二人,包括那位倒黴的張縣令。
沈知禮眼睛盯着地板默默聽着長史戰戰兢兢的陳詞,陛下一向疼愛齊王,雖然管着齊州,但陛下一直捨不得他去就番,就這麼留在京城裡。
聽得出長史的話裡這件事齊王確實是不知情的,沈知禮不着痕跡的擡眼看了看一臉震驚的齊王,忽然心有所思,把目光投向面色嚴肅的太子。
他坐在左邊首座面色沉着冷靜,每次商議政事他都是這幅表情,說話也是中規中矩,沈知禮心道:不知這件事,東宮有沒有在後面推波助瀾……
跟他有這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年前天子才褒獎平原縣縣令,年後就打了臉,齊王有事,最開心的當屬東宮,坐在上首一臉怒容的天子也瞟過太子一眼。
齊王走上前去請罪:“臣治下不嚴,有辱聖恩,請陛下賜罪!”
御史陳馳聽言心裡鬆了口氣,齊王話裡並無爲自己辯解和推脫,這樣乾脆的認錯倒是顯得磊落,雖你不知情,但作爲長官,齊地發生的任何事你都有責任,一味的解釋倒引人反感。
果然天子聽了這話臉上神色稍微滿意,不過依然厲聲喝道:“你是治理齊地的長官,癸卯暴動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此事的善後,你立刻拿出一個章程!”
“究其原因,到底還是地方縣令沒有將百姓放在心中,漠視小小的一個水塘之爭,結果惹出這樣的大禍來!”
“再這樣下去,今天是癸卯暴動,明天是不是就是甲辰暴動了?天下根本在於民,你們回去都好好反省一下!”
衆臣俯首:“陛下聖言,臣等銘記於心!”
平原縣的事情倒是一件小事,不過因爲牽涉了齊王,長安上層貴人對此都議論紛紛,都在猜測太子在這件事情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東宮諸人對此倒是顯得坦坦蕩蕩,一副隨便你猜測,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樣子。
齊王着人暗中調查,東宮這段時間確實毫無異動,不過他仍不放心,派人暗中盯梢。
高崎衝李暉抱怨:“我娘子從懷了孕脾氣就嬌縱起來,估計昨晚我給娘子捏腿他們都知道了,也不曉得會不會給我宣揚出去……”
李暉聞言哈哈大笑,連一向不苟言笑的鄭良澤都滿眼笑意,破天荒的開起玩笑道:“那我跟我家小孫子學雞鳴的事豈不是也要弄得天下皆知了?”
兩儀殿內,宮人宦者都靜立着,屋裡的燈亮如白晝,天子默默批閱奏摺,一時眼乏,停筆休息,王大福立刻端上熱水,親自淨了手剝了個桔子。
“這是東都的貢桔,大家嘗一嘗,這都坐了一個辰時了!”
天子把桔子慢慢塞進嘴裡,細細品嚐,“是挺甜的!”
王大福呵呵笑,只聽天子語氣平緩道:“你說,平原縣的事老大有沒有插手?”
王大福微怔了怔,然後聲音不帶一絲起伏回道:“這件事其實只是小事,正如大家所說,今日平原縣發生了這樣的事,那明日別的縣也發生這種事怎麼辦?有些事的例子不能開……”
“大家已經派了人去調查,不過依着長史所言,老奴倒認爲這件事跟太子殿下無關,太子是跟三大王不和,可這件事,就算是太子插手了,可連三大王一根汗毛都沒傷着啊!”
天子卻有不同的看法:“老大從小聰明,做起事來常常不動聲色,說起來,孩子們中間,老四長得最像我,老三性格跟我一模一樣,老大做事的方式卻是最像我的……”
天子斜倚着身子,回憶起往事,“阿兄因病早逝,儲君之位懸空,我上面還有二兄和三兄,父親卻偏偏選了我入主東宮,除了五弟和六弟,別的兄弟們暗地裡都不服氣,千方百計想我把拉下馬……”
“那時候我就在想,你們越是不服氣,我越是要坐穩這個位子,父親任由兄弟們擠兌我,我知道他是想考驗我,所幸我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天子話只說了一半就陷入沉思,王大福心裡嘆了口氣,那時的天子就跟今天的太子一樣,隱忍、沉穩、冷靜,以及等待……
想到這裡王大福一向平靜的心忽然對太子產生了一瞬的傷感,太宗不管不顧,是想要考驗兒子,天子不管不顧,卻是放棄這個兒子,父子二人縱然有相似之處,但人生軌跡終究是天差地別……
什麼樣的八卦都有銷聲匿跡的一天,關於平原縣那場暴動的各種新聞,隨着齊王親自前往齊州視察□□,也就落幕了。
齊王毫髮無損,各懷心思的人也都冷靜下來,看來這件事只是一場人禍,跟太子的確無關。
被無數雙眼睛盯着的太子並沒有出過聲,他照舊上朝、處理公務、對自己管轄之事認真負責,而且大家還知道,他的第四個孩子也快要出世了!
秦氏最近胃口大開,葷素不忌,嬤嬤不許她吃太多以免胎兒個頭太大不好生產,她半夜餓的直哭,嬤嬤卻只給兩塊馬蹄糕。
秦氏挺着肚子來找蓁娘傾訴,蓁娘也習慣了,耐心的安慰她,“我也是這樣過來的,餓的話就喝點湯,你知道,嬤嬤也是爲了你好!”
秦氏苦着臉點點頭:“我知道,可我也控制不住……”
蓁娘無語,秦氏有些不好意思,“阿韓,我知道我這樣討嫌,我也就是抱怨抱怨,你別煩我……”
“你隨便抱怨,反正我也沒聽!”蓁娘玩笑道。
秦氏作勢要擰蓁孃的胳膊,被她躲過去,兩人笑做一團。
農曆三月花朝節,暖風微醺,百花盛開,太子妃領着衆人在西池院拜了花神,衆人都虔誠祈求花神恩賜孩子,這是一年裡重要的節日之一。
西池院還安排了筵席,蜃子有了四個伴讀,一個是康寧伯府的韋四娘,一個是昌平縣主的長女徐茵茵,一個是樑國公李復的孫女李少兒,樑國公之父跟高祖皇帝是三服內的堂兄弟。
還有一個是太常寺少卿尹吉的女兒尹元娘,太子妃看了這個名單冷笑,“陛下還是太謹慎了,殊不知就算是給蜃子指了官宦之家的女孩兒,咱們也不敢拉扯什麼關係的!”
陳嬤嬤接過紙條看了一眼收起來了,這一次給公主縣主挑選的伴讀是天子和皇后確定的,蜃子的四個伴讀雖然都是勳貴之家的的小娘子,然而除了康寧伯府在京城,昌平縣主的婆家和樑國公府都是空有其名並無實權的貴族,其中樑國公府還在東都……天子到底還是對東宮有防備之心……
太子妃按下心底的煩躁,吩咐嬤嬤下去收拾內坊景春院的廂房,蜃子去年就從光天殿的偏殿搬出去住了,儘管再不捨,她到了年齡也要跟着奶母嬤嬤一起住。
至於大郎,也到了啓蒙的年齡,授業先生是天子在挑選,太子暗地裡也在打聽。
想起孩子們長大了都要遠離父母,太子妃心裡有些不痛快,對陳嬤嬤道:“昨天阿木來請安打了個噴嚏,你去看看好些了沒有,若是沒事,就讓韓氏抱過來我看看!”
陳嬤嬤心裡有些詫異,不過還是屈膝應是。
作者有話要說:
政治鬥爭好難寫啊~
下一章有一少許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