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子和大郎也聽見了這邊的熱鬧,偶爾也來跟弟弟玩耍,大郎年紀小,實在受不了他說不能說,跑不會跑的樣子,玩了幾日就覺得無趣極了,自個兒找樂子去了……
倒是隻有蜃子,興致昂揚的教弟弟說話、過家家、玩七巧板,惠氏抱着她笑:“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愛!”
一晃就到了八月,正在驪山宮的人都慶賀中秋節時,東宮的娘子們也聚在一起給蓁娘過壽辰。
這一年,蓁娘二十歲了,她進宮也有四年了,回想剛入宮時的忐忑不安,再想想現在閒散安逸的日子,讓人不禁感嘆時光如梭……
衆娘子們都送了賀禮,蓁娘高興的收下,梳洗一番去了太子那裡磕頭——宴席就是太子賞下的!
接着就是太子妃,她賞了蓁娘綾羅綢絹各六匹、薰衣服的香餅二十斤、屋裡點的香餅二十斤、胭脂粉黛齊齊整整的一匣子、靶鏡團扇也不少,另外還賞了一百串錢、金銀錁子各一百個。
這些賞賜跟齊氏等人沒有差別,蓁娘放下心來,先前生下阿木太子妃就賞的不少,之後又漲了些例銀,她還真怕別人不高興……
因爲是生辰,蓁娘求了太子妃,給家裡人帶個口信去,她抽着空做了十來雙鞋襪,老百姓春夏秋三季只穿草鞋木屐,她做的鞋襪是給長輩們過年穿的。
太子妃誇讚了她一番,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而且還跟太子商量給韓家賞了些錢米,蓁娘喜滋滋的回了院子,腦子裡幻想着阿祖阿翁阿婆喜悅的神情,愉快的心情持續了好幾天。
晚上在生辰宴上被灌得醉醺醺的蓁娘一邊喝醒酒湯,一邊聽着嬤嬤們的嘮叨,無非是不該飲這麼多酒,薰着阿木了……
蓁娘有些不樂意:“今日我過壽辰,阿楊她們怎麼肯輕易放過我,自從有了阿木,嬤嬤倒把我放在一邊了!”
周嬤嬤啼笑皆非,聽着她的嗔怪,哪裡還說的出責怪的話,把蓁娘扶去洗了個澡,看她咂咂嘴摸着枕頭就要睡了,周嬤嬤忙輕輕搖晃蓁孃的肩膀,道:“娘子先別睡!這兒有個好東西呢!”
蓁娘不耐的睜開一隻眼,“什麼?”
周嬤嬤笑嘻嘻的摸出一隻紫檀木匣子,“你打開看看!”
“你還給我準備了壽禮!我倒要看看!”周嬤嬤送自己壽禮,這倒是幾年來的頭一遭,蓁娘忍着睡意打開匣子。
裡面卻是躺着一串青晶石項鍊和一本字帖,蓁娘暈乎乎的腦袋一時空空的,不知作何反應。
周嬤嬤跪坐在榻前笑道:“可讓娘子失望了,奴哪裡送的起這樣的禮!”
“下午殿下那邊的人送了這個來,還帶了殿下的話,說讓娘子空閒時多練練字……”
蓁娘瞬間酒醒了大半,她心跳如擂,翻身趴在木匣子前,如奉珍寶一般拿起項鍊和字帖,傻兮兮的只笑,周嬤嬤看她的樣子內心一片柔軟。
她語重心長道:“娘子要好好珍惜這份福氣!咱們殿下可不是那種薄情寡義的人!”
蓁娘暈乎乎的倒在榻上,只覺得身在雲端,輕飄飄的,周嬤嬤給她蓋好被子,又在地上鋪自己的被子。
屋裡留了盞燈,她聽着蓁娘翻來覆去的聲音和偶爾憋不出的笑聲,心裡默默鬆了口氣,殿下的心裡,至少有娘子的一寸地方……
八月十七,太子妃啓程回長安城,準備秦氏生產的事宜,跟去年一樣,留下的人十月纔會回去,原本以爲秦氏生產還有些日子,沒想到太子妃纔回去四日,秦氏就於八月二十一日平安產下一個男孩……
蓁娘聽到這個消息是在侍奉太子用晚膳的時候,吳敏親自領着傳信的人進來稟報,殿內的人紛紛磕頭恭賀,蓁娘也放下筷子鄭重的行了個大禮:“阿郎大喜!東宮大喜!”
她是真心實意的高興,不說她生下太子的庶長子被人盯着看,就是爲了秦氏,她也是真心的!
太子臉色依然平靜,道:“回去說我知道了。”
又對吳敏道:“準備一下,我馬上更衣去向父親稟告!”
吳敏應是退下去,蓁娘忙爬起來同宮人一起準備東西,她接過宮人調好的鹽水遞給太子,又端着清水在手,太子漱了口看着她笑眯眯的樣子有些奇怪,“秦氏生了,你怎麼這麼高興?”
蓁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這是件大喜事啊!怎麼能不高興!”
李暉放下水杯,蓁娘側着身子挽起袖子用手肘試了試銅盆裡的水溫,然後拿過帕子揉搓幾下擰乾。
太子趁機細細審視她的表情,隨着手上的動作,蓁孃的目光跟着左右飛舞,眼裡一片祥和,嘴角上揚,回過頭目光觸及到他的眼睛,眼睛立刻彎成月牙,毫無一絲慌然,她塗黑了牙齒,笑容再大也緊緊抿着脣。
李暉不知怎的,心突然就放鬆下來,他舒緩了眉眼,接過帕子擦了把臉,捻起一顆丁香含在嘴裡,雙手大張,等待更衣。
宮人準備的是一件顏色頗爲穩重的茜色翻領袍,蓁娘跪下爲他繫上金螭龍革帶,還有一應的玉佩、香袋、匕首等物。
收拾完畢,他道了聲‘走了’一撩袍子大步踏出門,蓁娘緊趕兩步行了個福禮目送他走遠……
天子盤坐在繩牀上,面無表情的抱着琵琶,不時拿着撥子撥弄幾下,奏出不成調的樂聲,王大福託着小漆盤躬身奉上茗粥,見天子直直的盯着地上的落花,心裡不禁嘆了口氣。
方纔太子殿下才離開,天子的表情就一直是這樣,作爲天子最親近的人,王大福自然知道他這幅表情是怎麼回事……
天子又添了個孫兒,這要擱在平常百姓家,也算是祖宗保佑人丁興旺,可在這人心隔閡比海寬的宮廷裡,太子殿下的添子,不一定就是喜事…王大福靜跪着不出聲,由着這位心思難測的天子靜靜思考…自從太子妃回宮以後,蓁娘身邊清靜了許多,開始她還有些疑惑,不過等看到米氏在寬闊的草地上不知疲倦的蹴鞠後,就和惠氏露出會心一笑。
太子在驪山宮幾乎是只陪着太子妃,就是高氏等人也是很有眼力見的不常往正殿去,如今太子妃回宮了,太子不可能一直守着空房,娘子們上面沒有主子壓着,自然輕鬆許多,也渴望親近太子…蓁娘雖然也渴望太子的垂愛,不過隨着阿木越大,她的心思更多的就放在了孩子身上,再有十來天,阿木就滿一週歲了,到時候就要跟她分開了,想到這裡,蓁孃的心就像被刀剜了似得疼。
惠氏勸她:“規矩就是這樣的,你看蜃子才八歲不也自己單獨住了嗎!”
蓁娘默默垂淚,蜃子好歹八歲才分開,阿木才一歲呢!
上面還有嫡母,阿木要是跟自己這個生母生分了可怎麼辦…惠氏皺着眉不知該怎麼回答,好一會兒才無奈道:“咱們這種身份,生的孩子哪裡會是自己的呢!不過,以娘子的性子,你若是與阿木親近些她也不會反對的…她自己有大郎呢!”
蓁娘哭了一場自己也慢慢想通了,只要阿木好好的,就是保持些距離又怎麼樣,阿木記得她自然會親近,若是不願意親近那也是命…惠氏見她緩過來了鬆了口氣,蓁娘紅着眼感動極了,有些不好意思道:“阿惠,今天就在我這裡吃飯,我讓廚房做你愛吃的野菜餅子!”
惠氏做了個流口水的表情,兩人哈哈大笑!
兩人正在屋裡說些家常話等着膳房上菜,外面惠氏的嬤嬤蹬蹬蹬的跑來,喜道:“啊喲!娘子快回去拾掇拾掇,殿下傳話來讓你去伺候晚膳呢!”
惠氏聞言一時愣住了,這還是她頭一遭去伺候太子吃飯,她無措的看着蓁娘,蓁娘心裡狠狠舒了口氣:她跟齊氏惠氏相比,侍奉太子要多那麼幾次,很擔心她二人心裡有疙瘩……
現在惠氏能被太子傳喚,她心裡着實爲她高興,蓁娘一把拉着惠氏往門外走:“還愣着幹什麼?別讓阿郎等着!”
“哦哦!”惠氏急急忙忙的穿鞋,忽然想起一事道:“蓁娘!我還沒侍奉過阿郎吃飯呢!你得給我說說經驗!”
蓁娘捏着裙襬下了石梯笑道:“還不快點走!”
侍女幫着惠氏更衣,石青的圓領半臂,銀紅的纏枝花團紋襦裙,蓁娘把薑黃的披帛遞過去,打開匣子挑選首飾,“臉上的妝扮弄的清爽些,頭髮上可以用些金蓖梳,絨花這些…”
“阿郎吃飯比較簡單,他也不挑食,你別緊張,就像平時侍女伺候你那樣…”
“最重要的是別緊張,你也知道阿郎並不是個嚴苛的人,就是錯了他也不會生氣,不過最好還是別出錯…”
“那我要是服侍的不好怎麼辦?”惠氏坐在月牙凳上緊張的捏着手!
蓁娘彎腰捧着她的臉笑道:“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錯了也不忍心呵斥她!”
惠氏瞪眼笑罵一聲‘討厭’!
不過蓁娘這麼一插科打諢,她倒是放鬆了許多,目送她上了車走遠,蓁娘心裡默默祈禱惠氏最好能一舉懷上,後半生也有個依靠…容娘來找蓁娘回去吃飯,正好見着蓁娘雙手合十,等知道了蓁孃的心思後笑道:“惠娘子有你這樣的朋友,真是不虧!”
蓁娘看看惠氏遠去的羊車,一字一句鄭重道:“我有她這樣的朋友,纔是真正幸運…”
第二日見着惠氏略帶嬌羞的臉龐,蓁娘笑嘻嘻的打趣她:“你說說你,以前去侍寢還沒滋沒味的,現在可嚐出味道了吧!”
惠氏見身邊的侍女都側過臉憋笑,一時羞怒揚起手要去擰蓁孃的臉,蓁娘嬉皮笑臉的閃躲:“我們阿惠也長大了!怎麼還這麼害羞!”
兩人嘻嘻哈哈鬧了半天,蓁娘倚在隱囊上小聲道:“你跟我說說,昨晚是怎麼樣?你以前怎麼就覺得不舒服?”
惠氏揮退侍女,咬脣羞道:“以前阿郎一碰我,我就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纔好,估計阿郎也不喜歡,所以不怎麼傳我侍寢…”說完她臉色有些黯淡。
蓁娘拉着她的手默默安慰,惠氏想起昨晚,臉上升起紅暈接着道:“我昨晚聽了你的話,阿郎沒有不高興,他洗手的時候說了句‘這批澡豆不錯’!我就接話說起澡豆的製造方法…”
“接着阿郎問我怎麼知道,我就跟他說了好久的話…”惠氏亮晶晶的眼睛興奮的看着蓁娘:“他以前跟我說過的話都沒有昨晚多!”
“所以你們行周公之禮也就少了幾分隔閡?”蓁娘擠擠眼調侃道。
惠氏又要擰她,蓁娘玩笑了幾句,正色道:“這花園裡的花都是千百種不同,更何況人!你讀過書,知道的也多,阿郎跟你聊那麼久說明他也喜歡這些,你們這不就有了共同點了嗎?”
“以後也要這樣纔對!”
惠氏抿脣點點頭,兩人關着門嘀嘀咕咕好半天才抱着阿木散步去…蓁娘注意到,從太子妃回宮以後,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太子召了惠氏一次,齊氏一次,楊氏一次,宇文氏一次,米氏一次,其中宇文良娣是侍奉了一整個下午。
蓁娘雖然沒有侍寢,卻抱着阿木陪着太子跟蜃子、大郎玩了半天,其實這樣看來的話,太子真的不算是縱情的人。
要知道,隔壁天子興致好的時候,一晚上同時召了三個寶林…真是老當益壯…蓁娘無比感嘆的對惠氏和齊氏道:“真不敢想象咱們三個都在阿郎牀上的情形!”
“噗…”惠氏和齊氏噴茶,蓁娘撣撣手背上的茶湯,淡定道:“幸好阿郎沒有這個癖好…”
“…”
數日後的一大早,齊氏一臉八卦的來串門,“阿韓,你可知道一個大新聞?”
“阿木吃到了自己的腳趾頭!”蓁娘打了個哈欠。
“別鬧!”齊氏神秘兮兮的,“昨晚半夜裡,那邊送走了一個美人!”她指指天子寢宮方向。
“送走?送去哪?”蓁娘整理着阿木的小被子滿不在意的道。
“送回太極宮啊!”
蓁娘覺得有些奇怪:“這可是奇了!怎麼突然就送回去一個美人?是犯了什麼錯嗎?”
齊氏搖搖頭:“都不知道,不過聽說陛下發了火,皇后爲怕事情擴大,就讓千牛衛把那個美人送走了…”
兩人好一番猜測,卻沒有什麼結論,齊氏拍手:“管他呢!那邊的事跟咱們有什麼關係!”
“你剛纔說阿木吃腳趾?怎麼回事?給我說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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