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曾爲天水郡,處長安之西,天水河谷,乃大唐西方重鎮,山水環繞,時稱西北江南,又因地處絲綢之路要衝,故稱千秋聚散地,名噪當時。
秦州地處甘隴之地,不比關中,方纔秋初,廣袤的秦州之地已經初顯蒼涼,秋風拂面,已有濃濃的涼意。
秦州土地肥沃,地勢開闊,水草豐茂,故而馬政尤興,秦州所蓄養的戰馬也是天下聞名。
秋高馬肥,正是戰時,一封加署名隴右道行軍大總管的調兵詔令自壽王府發出,關西的戰爭機器迅速轉動,秦、渭、原、隴四洲三萬精銳邊軍自得調令起開始集結,十日時終至秦州。
午後,秦州城外的絲綢古道上,渭州、原州、隴州三州都督已經各自妥善安置好本州人馬,帶着親兵親自於城外相候,等待着主帥壽王李瑁的到來。
唯獨這秦州的東道主,秦州都督武彥平卻不見了蹤影,只遣了秦州司馬文越在一旁相陪。
渭州都督陳令武看了眼文越,見四周遲遲不現武彥平的身影,於是問道:“文司馬,壽王殿下乃此次西征的主帥,片刻即到,爲何現在還不見武都督?”
文越搖了搖頭道:“今日午間武都督便出了府,似有要事,只囑咐了下官來次相陪,下官也不知都督去了何處?”
陳令武不解地問道:“壽王乃當朝皇子,又身兼隴右道行軍大總管之職,統攝隴右軍務,還有什麼事情比迎接壽王更重要?難道武都督就不怕壽王降罪嗎?”
陳令武的話文越還未及回答,一旁的隴州都督李穆卻突然開口笑了起來,言語中似還有不滿之意。
“陳都督怕是多慮了,武都督雖是外將,卻也是壽王府出身,早年可是曾任壽王府親事殿軍的,與壽王殿下相交甚厚,豈是我等可以比擬。”
一旁的年僅半百的原州都督祖安南也順着李穆的話頭酸溜溜地接着道:“武都督年少有爲,又與壽王關係非同一般,自然不會與我等同列。”
武彥平和李瑁的關係在隴右並非秘聞,武彥平不過二十有餘,年紀與李瑁相若。武彥平四年前不過還是區區正六品的壽王親事府殿軍,但後來竟憑藉着吐蕃軍功一躍而上,成了這從三品的秦州都督,掌一州軍務,比起多少人苦熬數十年來得還要高。
儘管武彥平的功績做不得假,他這些年也將秦州兵事處理地井井有條,但在衆人的眼中還是避不開“倖進”二字。
而隴右鎮受節度使皇甫惟明的影響,大多和太子親善,李瑁和太子一向不和,隴右的許多邊將自然也對壽王府出身的武彥平頗有成見。
不過他們也只是在背地裡說說罷了,若是武彥平在此,他們也絕不敢這樣說。
文越是武彥平一手提拔上來的,對武彥平自然是忠心耿耿,不過他對於李穆的這些話卻也懶得辯解。
自家都督乃壽王心腹,視同左膀右臂的人物,豈會因爲他們幾句不想幹的閒言碎語就被動搖了地位?
此次武彥平又是隨李瑁出征,若是再立新功,那必然是要上達天聽的,到時還在不在這隴右都是兩說,又何必要看他們的臉色。
隴州都督李穆也看出了文越臉上的不屑,自討了無趣,也不在言語。
終於又過了片刻,一陣陣沉悶的馬蹄聲在耳邊響起,一支裝備精良的上千人的騎兵隊伍在他們眼前出現。
李瑁身兼左武衛大將軍之職,此次李瑁西征掛帥並非獨自前來,還帶來了一千左武衛精銳,和李光弼、馬璘、崔乾佑等數位左武衛將領。
“你們看那行於最前,身着明光鎧的年輕將軍可是壽王?”陳令武曾在進京述功時見過李瑁一面,但看的並不真切,只是隱隱約約有些印象,故而問道。
軍州都督乃是外將,與李瑁這等常在京城的皇子自不相熟。
不過武彥平卻是個例外,武彥平是李瑁的絕對心腹,曾掌壽王府衛率數年之久,武彥平入壽王府從來不必通傳,甚至可以直入敏慎殿內堂。
秦州司馬文越曾跟在武彥平的身後數入王府,也與李瑁說過幾句話,他對李瑁自然熟悉地很。
文越回道:“隊伍最前的並非壽王殿下,乃是左武衛將軍馬璘,扶劍行於帥旗之下的纔是殿下。”
幾位都督聽了文越的話,縱目望去,果然,帥旗之下還有一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相貌俊朗英武,身邊衆人對他成圍拱之勢,與印象中的李瑁卻有幾分相似。
李穆多看了兩眼,很快就在李瑁的身旁發現來了另外一個人。
李穆驚訝道:“你們快看,壽王身旁,手執帥旗之人可以武都督?”
幾人被他這麼一提醒,也連忙望去,李瑁身旁那個手執帥旗的將領不是武彥平還是誰?
祖安南看着武彥平的舉動,心裡滿是不屑:“堂堂從三品都督,爲了討好李瑁竟去做這護旗官,成何體統?”
在外人眼中,以武彥平如今的身份還去做這小卒之事,確實有些失了身份。不過武彥平和李瑁之間的關係,又其實他們可以理解的。
迎面而來的軍陣中,李瑁對武彥平道:“彥平,今時不比往日,你已經秦州都督,下轄萬餘人馬,豈能再做這扛旗負劍之事。”
武彥平樂呵呵地笑道:“彥平還是那句話,無論彥平是什麼官職,在殿下面前永遠都是殿下的護衛,這護旗之事理當由我來做。”
李瑁聽了武彥平的解釋,臉上滿是欣慰之色:“彥平早早出來迎接本王恐怕不只是爲了護旗吧,你是擔心本王初到隴右,隴右的將士不服本王統管,想要以身作責。”
自己的心思被李瑁看穿,武彥平笑道:“殿下英明,自開元末年皇甫惟明入主隴右,在此地經營已久,隴右上下雖不敢言鐵桶一塊,也可算得上是上下齊心,殿下初來乍到,如不使些手段,恐怕難以震服人心。”
李瑁點了點頭道:“彥平說的也是,只是委屈你了。”
武彥平道:“沒有殿下就沒有我的今日,殿下不必客氣。”
武彥平是武雲孃的侄兒,又跟隨李瑁許久,形同家人,莫說是爲李瑁扛旗,只能幫助上李瑁的大業,就算是要他的腦袋,他也絕不會眨一下眼睛。
李瑁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接着問道:“對了,本王在長安給你去信,要你遣人調查吐蕃主帥的情況,怎麼樣,現在有結果了嗎?”
武彥平面露一絲奇異的笑容,說道:“吐蕃的主帥並不陌生,而且還是殿下的熟人?”
“本王的熟人?”李瑁的心裡忽然浮現起了三個人名。
他認識的吐蕃人中能有資格擔當主帥的只有三人:二皇子結鬆力,兀論樣郭,還有莽布支。
但兀論樣郭是文臣,掛帥的可能性不大,莽布支勢力大損,應該沒這麼快恢復,所以只能是一個人了。
“莫不是結鬆力?”李瑁問道。
武彥平回道:“的確如此,自打結鬆力被殿下羞辱後,此番來勢洶洶,大有報仇雪恨的意思。”
“結鬆力,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面了。”李瑁想起了昔年長安殿中的場景,嘴角掛起了一絲難以捉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