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被安祿山前來聯絡安思順的正是安祿山的心腹謀士嚴莊。
當安思順第一時間告訴嚴莊李瑁的意思後,嚴莊沒有絲毫逃避的意思,反倒生出了一種想要和李瑁坐下來談一談的衝動。
嚴莊很清楚,當今天下,真正能決定安祿山叛亂走勢的不是鎮守河西的安思順,也不是垂垂老矣,被吐蕃扯住後腿的哥舒翰,甚至不是李隆基這個皇帝,而是正當壯年,手握大軍,雄恃天南的李瑁。
李瑁和安祿山不合,但他和李隆基還有李亨又豈是毫無芥蒂?
他若是能挑的李瑁和朝廷反目,與安祿山起兵呼應,哪怕只是作壁上觀,安祿山的勝算都會達到五成甚至更高。
嚴莊雖是安祿山的心腹,但他一直以來卻都被安祿山的謀主高尚壓了一頭,坐不了那頭號心腹的位置,將來安祿山若是得位,他自然不會跨過高尚成爲宰相。
可他若是成功策反了李瑁呢?那他就位安祿山起兵立下了頭功,倒是他的恩寵必定排在高尚之上,他自然也就是宰相的不二人選了。
想到這些嚴莊心動了,他對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有着絕對信心,除非李瑁是塊石頭,否則他就有機會將他說動。
更何況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就算他失敗了,李瑁理當也不會殺了他這麼個名聲不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
所以不需安思順多言,他自己便有了求見李瑁的心思。
夜晚,夜幕初降,冷白色的月光灑下,西北的晚上比起關中要多上幾分空曠和寂寥。
河西節度府,李瑁緩緩踏入偏廳,河西節度使安思順和安祿山派來的特使嚴莊已經在屋內相侯。
“在下安郡王麾下嚴莊參見靖王殿下。”李瑁方一出現在門口,嚴莊便主動迎了上去,拜道。
嚴莊,李瑁一聽到這個名字,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
要說安祿山的麾下,除了安祿山自己,李瑁對誰的忌憚最深,那這個人除了史思明,就只有嚴莊了。
這個嚴莊乃是三國賈詡一般才智超羣的人物,善謀國,善謀利,更善謀身。只不過賈詡滅的是東漢,亂的是三國,而嚴莊卻是毀掉了大唐的盛世,開啓了藩鎮割據的亂局。
嚴莊起初出仕於安祿山處,得安祿山重用,而後在安史之亂的後期,不堪忍受安祿山的暴躁,和安慶緒謀劃,刺殺了安祿山,仗着手中的兵權,扶安慶緒登上了皇位,他自己則成爲了安慶緒的宰相。
後來唐軍收復長安、洛陽,叛軍大敗,嚴莊力諫安慶緒北歸,大肆分封州牧使,割據河北自立爲王,爲延續百年的藩鎮割據埋下禍根。
安慶緒北上繼續稱帝,而嚴莊在北返的路上卻不慎被唐軍捕獲,在當了唐軍的俘虜後,安慶緒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刻便投在了大唐的麾下,還稍上了一羣叛將。
因此,嚴莊非但沒有丟掉自己的性命,反而被封爲司農寺卿,官拜三品,位列大唐九卿之一,竟得善終。
嚴莊論起智謀興許不比賈詡,但就自保而言,嚴莊絲毫不在前輩之下。
面對這個毒士一般的人物,李瑁如潭水般深邃的雙眸閃過一絲隱晦的殺機。
嚴莊正俯身在李瑁的身前,看不到李瑁的眼睛,但他還是覺得頭皮莫名地一陣發麻。
他何如知道,在李瑁眼中本該是螻蟻一般的自己,已經和那個在漢末曾經霍亂天下的毒士賈詡劃上了等號。
“你好大的膽子,今日早間還在城外襲殺本王,現在便敢來見本王了?”李瑁低頭看着嚴莊,冷冷道。
嚴莊倒不愧是安祿山的智囊,面對李瑁的責難絲毫不顯得慌張,反倒一臉茫然道:“殿下恐怕是誤會在下了,在下對殿下神往已久,早欲相交,豈會暗中加害於殿下。”
李瑁道:“對本王神往已久,難道你此來河西不是爲了安帥,而是爲了本王嗎?”
嚴莊臉不紅心不亂地回道:“郡王和安帥乃是堂兄弟,按理自當往來問候,不過小人能在此處遇到殿下,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李瑁不屑道:“安賊謀反,你是安賊麾下的謀士,你遇到本王喜從何來,難道就不怕本王將你當場誅殺嗎?”
嚴莊一副無辜的表情,問道:“小人是給殿下送好處的,殿下爲何要殺我?”
李瑁倒是對這個史冊留名的謀士產生了興趣,於是問道:“好處,此話怎講?”
嚴莊回道:“小人是來送殿下登上皇位的,這算不算送好處呢?”
嚴莊的話講完,李瑁的眉頭微微皺了皺,並未接嚴莊的話頭。
嚴莊見李瑁沒有接上自己的話,於是對頓了頓,對李瑁接着道:“郡王起兵,二十萬精銳自河北南下,兵壓洛陽。洛陽乃唐朝東都,朝廷必定遣大軍救援,朝廷的主力便會集聚在洛陽、河南一代,關中後防勢必空虛。屆時只要殿下潛回劍南,統大軍北上,過子午谷,破武關,當可輕取長安。到了那個時候,郡王得河北、河東、中原、山東、淮南之地,都洛陽稱王,殿下得關中、河朔、隴右、劍南、江南、山南之地,都長安爲帝,以潼關爲界,平分天下,豈不美哉?”
嚴莊滔滔不絕地向李瑁講述着他口中的藍圖,自然了,他也沒有忘記一旁的安思順,也對安思順道:“至於安帥,則可出兵西域,得安西、北庭之地,稱王西域。”
劍南、南詔之地地位西南,位置偏遠,和河北相隔何止千里,安祿山雖多次有心打探李瑁的虛實,但探查的也不深,劍南究竟有多少的實力,安祿山和嚴莊都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但是在嚴莊看來,他自己的建議意見極具吸引力,畢竟李瑁不是皇子,只是一個非嫡非長的十八子,自然沒有繼承皇子的機會,能夠得半壁江山已經算是不錯了。
可李瑁看着在自己面前眉飛色舞地講述着自己想法的嚴莊,他的心卻越發地冷了起來。
嚴莊之計不可爲不毒,一旦李瑁被他說動,出兵關中,那這天下便是至少上百年的動亂,恐怕比起藩鎮之亂還要激烈上許多,這絕非李瑁希望看到的。
在李瑁的心裡,大唐必須是他的,沒有人可以染指,莫說是三分天下,就是一分一寸,李瑁也絕不會相讓。
一瞬間,李瑁已經動了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