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年冬,紫蘭殿內暖閣失火,禍及紫蘭殿大半,火勢沖天,連燒一個多時辰方纔熄滅。
在暖閣內室的殘骸中,發現兩具屍體,這兩具屍體雖燒成焦炭,但依稀可辨男女性別,在從他們隨身的飾物上不難推測,這兩人正是皇帝李隆基和皇后楊玉瑤。
李隆基的屍體自然是真的,但楊玉瑤的屍體確實宮中宮女穿上皇后衣物後假扮的,爲了就是擾人視聽,做出一副帝后雙雙遇難的假象。
在大火之中,除了皇帝、皇后馭龍賓天,幼皇子英王李珺也不見蹤跡,與李珺一同消失的還有紫蘭殿的兩個貼身宮女,其中一個自然是假扮楊玉瑤的宮女,另一個則是跟着楊玉瑤一齊出宮的素秋。
大唐立國百年,何曾發生這等事情,此案一出,頓時天下譁然,輿論之聲四起,而輿論所指的對象自然就是執掌皇宮大權的太子李亨,當李亨自己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是頭疼欲裂。
這一切來得實在是太巧了。
前腳傳出皇帝勤王密詔,李亨還沒來得及將自己洗白,後腳便傳出了李隆基死於大火的消息,這下的他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皇宮失火,這樣的理由聽着就覺得可笑萬分,便像是尋得的一個藉口,有誰會相信?
就這樣,弒父殺母的罪名就這麼牢牢地扣在了李亨的頭上,他無法解釋,他想摘都摘不掉。
回過頭來,當李亨在驚怒之餘再去思索近來的發生的事情。
從李隆基中毒,到李隆基傳出密詔,再到紫蘭殿大火,這一切都彷彿一張網,一個圈套,將李亨牢牢地困在了裡面,而他自己,從一開始就已經毫不知情地踏了進去,從他決定監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中了圈套。
“李瑁!”李亨的腦海中突然蹦出了這個名字。
當今天下,有能力,有動機佈下這等圈套的只有他那個駐蹕洛陽的十八弟了,除了他,這天下還有誰能將手伸進紫蘭殿,伸進禁軍,伸到李隆基的身邊去?
可李亨想這麼告訴天下人,但誰會相信他的話,李瑁遠在千里之外的洛陽,怎麼會自己設下這一連串的圈套,怎麼聽着都是像是李亨爲了給自己脫罪在胡亂攀扯。
李亨想要翻身,證明自己的清白,光有猜測當然還不夠,他還需要證據,而當他想到證據,他立刻便想到了一個人——咸宜公主。
李亨想到這裡,立刻命人去尋咸宜公主,要將他帶入宮中,親自審問。
可當李亨的人風風火火地到了咸宜公主的府上,卻發現駙馬府早已人去樓空,不知是咸宜公主不見了,駙馬楊洄也不見了蹤跡。
自不消說,咸宜公主必然是收到了李瑁的消息,提前藏了起來。
偌大的長安城,偌大的關中,長安城中有一百零八坊,百姓上百萬,數十萬戶人家,而且出了長安城三十里,便綿延不絕的終南山,李亨如何能夠尋得?
而且就在李亨派去人拿咸宜公主的時候,民間新的傳聞有散佈了開來:太子李亨狼子野心,爲奪取皇位,弒父殺母,如今連輔政親王的長姐也不放過,想要將咸宜公主拿來,以此要挾靖王就範,罷兵,入朝稱臣。
長安這邊,如一個點炸的火藥桶,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也沒有誰能拿李亨怎麼樣,但無論怎麼看,都是對李亨不利的傳聞,很快,隨着李隆基在宮中火災裡身亡的消息以可怕的速度散步天下,天下人的觀點已經不在李亨這邊,而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那位提兵二十萬,虎視中原的天策上將。
——————————
時值年末,中原局勢已經大穩,李瑁遣人將妻兒家小自劍南接至洛陽,正欲同過年節。
當李隆基駕崩的消息傳到洛陽,李瑁正在帶着長子李儴和楊玉環在龍門山奉先寺賞雪。
“凍雲宵遍嶺,素雪曉凝華。入牖千重碎,迎風一半斜。不妝空散粉,無樹獨飄花。縈空慚夕照,破彩謝晨霞。”李瑁站在奉先寺的閣樓外,看着滿山的雪景,緩緩吟道。
李瑁身旁的楊玉環聽着李瑁口中所吟的詩,看着李瑁,好奇地問道:“秋郎亦是詩中行家,何必拾前人牙慧,不自己作上一首呢?”
李瑁緩緩嘆道:“此詩乃高祖父太宗皇帝於玄武門之後所做,那時場景,也不知作此詩時太宗皇帝是何感想?”
楊玉環聽到李瑁的話,臉上先是微微一愣,但隨即就明白了過來。
李瑁如今的處境與當初的李世民何等相似,李瑁與李世民都非嫡長,但偏偏文武俱佳,一名功名更是遠勝太子,這樣的人註定不會甘於久居人下,也不會被太子所包容,篡位本就是他們的唯一出路。
楊玉環搖了搖頭回道:“玉環乃一介女子,哪知太宗皇帝所想。”
李瑁聽了楊玉環的話,出聲笑了笑,他所問的問題本就無跡可尋的,他本也沒指望能在楊玉環這邊得到答案。
李瑁在寺中有賞玩了片刻,就在他正要下山的時候,李泌出現在了寺門口。
“殿下,京中來的消息。”李泌一臉凝重地將手中的加急信件遞到了李瑁的手中。
信件中所書正是紫蘭殿失火,李隆基駕崩之事,李瑁只是看了一眼便問道:“消息可靠嗎?”
李泌回道:“宮裡來的消息,千真萬確。”
李泌一邊回着,一邊悄悄地看了李瑁一眼。
這裡沒有外有外人,李瑁自然不需裝模作樣,只見李瑁神色如常,絲毫沒有皇帝駕崩該有的震動,顯然他對這個消息絲毫不感到意外。
李瑁的反應坐實了李泌的猜想,李隆基之死果然是李瑁在背後操控。
這一刻,李泌知道,李瑁已經距離皇帝之位又近了一步,不止是進程上,更多的而是在他的心性上。
如今的李瑁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終南山上天真爛漫,能做出“衣帶漸寬終不悔”這等詩句的少年了,他已經具備了一個帝王該有的心術與狠辣。
“殿下,眼下我等該如何自處?”李泌擡頭問道。
李瑁的眼中閃過一絲激動的光芒,緩緩道:“傳令下去,三軍縞素,全城齋戒,上表聲討太子不仁不孝,本王要在雪消後西征,爲父皇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