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過一道長長的宮牆,穿過兩個鬱鬱蔥蔥的小園子,再隨李天沐抄了一條迴廊循的小道,李九信步四望,皆是小道,不覺擡頭望,便看到一扇暗紅色的小門。
“這兒是我太子宮?“李九驚訝,原來有後門的。
“走這近,“李天沐推了推門,裡頭鎖住了,”是就是你的太子宮,不過進不去。“白日閉戶,且無人看守,看來,確實是出事了。
“繞前邊去。“自家宮門進不去,是何道理!
大門外一左一右兩個侍衛,紫衣鳳尾暗紋,翎羽花式無不宣告着主人的權勢。
皇后的人,李九沉了臉,鬆開李天沐的手,捏了拳頭,又暗暗鬆開,大步走了過去。
“太子爺,大皇子。“見到來人,侍衛拱手行禮,不慌不忙,面色平靜。
“何時鳳儀衛跑到太子宮了?“李天沐被李九擅自鬆了手,不太開心。
“屬下只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望大皇子明鑑。“並未緊張,一問一答。
“大哥,進去說。”沒有搭理門口的侍衛,李九大步進了殿門。
進了內院,李九頓了步,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握緊的拳頭,李天沐看不到他的表情。眼前的景象讓他微眯了眼。
胭脂爲首,半趴半跪在園中,面上帶着不知是汗還是淚,混着污濁,斑斑駁駁,身下帶着血跡,渾身顫抖着。
邊上筆直跪了一個侍衛模樣的男子,黑着臉聳着肩,牙關緊咬,額上爆着青筋。
其他人,大大小小,跪了滿滿一園子,見了李九回來,皆是俯首福禮,不敢作聲。
“哎喲我的太子爺,您可回來了,您這是去了哪兒了?”一個胖臉嬤嬤小碎步跑了過來,前後左右的朝着李九瞧着,“這幫該死的奴才,一個個說不清您去了哪兒,未用午膳也沒人知道。”看着李九面色入水的盯着自己,嬤嬤心中有點發毛,吞了下口水,繼續道,“宋子仁掌太子宮防,近身安危,卻說不出太子去了哪兒,胭脂是貼身丫頭,卻一個人毛毛的跑回太子宮,問不得幾句還牙尖嘴利以下犯上,所以,“望着平靜的李九,嬤嬤有些結巴了,想了想皇后娘娘的吩咐,終是咬牙繼續,”所以奴才便代皇后娘娘教訓了這幫奴才。“
見眼前的婆子說完了,李九低下頭,越過嬤嬤,彎腰扶了胭脂。
“喜鵲百靈,扶胭脂上軟榻,打熱水好生照料,“沉聲喚人。
“是。”喜鵲百靈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擡了胭脂朝內所挪着。
四處望了望,指着能叫出名字的司膳管事,”穆四娘,你速速去趟司醫所,便說太子要尋外傷司醫官。“
“是。”穆四娘利落的站起身,急匆匆的朝門外跑去。
雙手扶起跪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宋子仁,朝身後吩咐,“蘇侍衛,路侍衛,勞煩將宋侍衛扶回房。“
“屬下可以自己走,太子無需心憂。“宋子仁咬牙站起,雙腿不太聽使喚。
“宋侍衛好生將養,速速好起來,日後宮中還有重事,不可
耽誤了。“拍拍宋子仁的肩膀,囑了蘇小虎路紅紅將人擡了進去。
“可還有受傷的?“副手四望,心中一股邪火。
“奴才/奴婢無礙,謝太子關懷。“有氣無力的聲音,倒是齊整。
“都起了。“李九捏了捏拳頭,回頭看向適才的嬤嬤。
“這位嬤嬤,貴姓?“目光平靜無波,小身子得擡了頭才能看得到人,看不到力量,白白短了氣勢一般。
李天沐看着李九負在身後攥緊的拳頭,無聲靠了過去。
“稟告太子爺,奴婢是清寧宮的管事嬤嬤,孟小萍。“胖臉孟嬤嬤微微福着身子,端正行禮。
“你們幾個也是清寧宮的奴才?“指着後頭一衆太監,這些就是施刑的人吧。
“回太子爺,奴才是清寧宮的……“太監俯首回話。
“夠了,“揮手止了太監們的自報家門,她沒有興趣,也沒有耐心。
“你們兩個,“點了面前兩個年紀頗大的侍衛,”去尋幾個力氣大的出來。“
“是!“兩個宮衛拱手擡頭看太子,眼裡放着光,這個小主子這是要爲他們頭出口惡氣了。
孟嬤嬤太陽穴一緊,情況似乎有些不對,不動聲色的朝後面悄悄揮了揮手,得趕緊去報信了。以往並非沒有在太子宮耀武揚威過,娘娘要小太子服服帖帖,免不了隔不時的來警告,此次這太子爺似乎不太一樣,莫非是因爲動了胭脂?
“小福子。”瞧了一眼朝園後開溜的小太監,李九出聲,“這是要去哪兒?”
“奴才……奴才……”小福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知如何回話。
“小福子你過來,還有你們幾個,”指着孟嬤嬤和身後的太監們,“都跪這兒來。”將身子挺直了,繼續道,“都跪低一些,不要超過我的個頭。”
一衆人等俯下身子,半趴在地上,心中惴惴起來。
“主子,人選好了,”適才兩個中年侍衛領了一羣人過來,有的是皮膚黝黑,有的是虯髯大漢,有的是壯實小夥。
“不錯不錯,拍了拍小夥子的胸肌,”李九冷笑。身後的李天沐不着痕跡的站到幾個侍衛面前,制止了李九繼續下去的動作。
“剛纔施的什麼刑,你們都看見了吧,”奇怪的看了一眼李天沐,李九繼續指揮。
“原樣再來一遍,做給我看看。”聲音清脆,帶着幼童的軟糯,卻是擲地有聲不容置疑的分量。
“是!”幾個侍衛聲音洪亮,充滿力量。
“太子爺饒命!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爲太子安危而來啊!”孟嬤嬤這下慌了,急急磕頭。
“你這奴才確實該死啊,”李九面無表情,鬆了拳頭,垂在身側,“四處壞我母后的名聲,今日我不懲責你,往後豈不是會被人說不孝無端?”
“奴婢……”孟嬤嬤在這太子宮橫着走慣了的,此時忽覺無力,何謂主子就是主子,今日要吃大虧了。
“閉嘴!”侍衛大哥,開始吧,別省了力氣,待稍後我去母后那
請了賞,再犒勞你們。朝身後退了半步,撞上了李天沐。
慘叫聲,板子聲,求饒聲,響徹在太子宮,震落了新樹枯枝,鳥兒噗着翅膀紛紛飛遠。
“你這麼做,解一時氣,皇后定是不會放過你的。“李天沐將李九帶至一邊,蹲下身子,面對這個小兒,有些不贊同。
“我便是不這麼做,皇后又何時會放過我?“李九苦笑,沒孃的孩子是棵草。
“你還是太小瞧皇后了,這宮中,還沒有人是她的對手。“擡手摸了摸李九的額頭,冰涼緊繃,她十分緊張吧。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李九垂下眼簾,”她最想的,應是廢了我這個太子,我覺得,她還做不到。“
“皇后最大的本事,“拍了拍李九的肩膀,”不是損你命門,而是一味的殺雞儆猴,讓衆人都對你沒有信心,讓你最在乎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連累。“站起身來,李天沐告辭,這場面還需他自己收場,”小九,好自爲之。“,言畢轉身離去。
以他的立場,應該是十分樂意見李九和皇后相爭相鬥,不論誰輸誰贏,或是兩敗俱傷,對他都是好的,然而此刻,李天沐心中卻沒有半分坐山觀虎鬥的喜悅,只爲自己無能爲力幫不上李九深感挫敗。
“把外門兩個鳳儀衛叫進來,“看着趴跪在地上,哀嚎哭泣的一干奴才,李九深感疲憊,”孟嬤嬤,“
“奴婢在。“俯在地上的嬤嬤有氣無力,聲音帶着懼怕和恨意。
“下次找個好些的理由,“蹲下身子,盯着眼前的嬤嬤。”太子爺的行蹤,何時需要像奴才知會?“
不待孟嬤嬤再出聲,李九站了起來,“將人送回清寧宮,稟了皇后,便說兒臣代母后教訓了敗壞她名聲的奴才,望勿責怪。“
終是開始了爭鬥,望了望天,碧藍如洗,絲毫感受不到蓄勢待發的風起雲涌。皇后,你何必苦苦相逼,我本就對你無威脅,也無謂爭搶什麼,此刻,卻不得不探進這潭深水。
“胭脂如何?“穆四娘請來的是個白髮老者,紅臉銀鬚,豆兒眼十分精神。
“本是皮肉傷,但小姑娘腰上捱了一棍子,幸虧後背綁了這個,否則便藥石無醫了。“老頭兒吹着鬍子,取出一個棉包,嘖嘖道,”這罰人的手段也是下作,十來歲的小姑娘也下這狠手,小丫頭,有些小聰明呀。“
李九接過棉包,沉甸甸很緊實,細細摸了摸,不知是何物。
“這是一層一層縫了細棉墊子,又壓實了鑲了一層層的豆子米粒之類的東西,棍子打上去沒有異樣,像是碰到了皮肉骨骼,又抵消了大部分外力,是個下心思做的玩意兒。“白鬍子老頭一早便研究過了。
“何時做了這個?“坐在牀邊,輕輕撫着胭脂的額頭,汗津津的,脣色慘白。
“年前杏兒便是被這麼打死的,“胭脂咬咬牙,”事後奴婢便自個兒研究了這個小包,未曾想這麼快便派上了用場。“
“我的丫鬟?那我……我“李九僵住了胳膊,”我什麼都沒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