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談話之後沈瓷和江臨岸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詭異,他的照顧依舊是無微不至,買飯倒水削水果,晚上給沈瓷洗臉擦身子,很難想象平日裡不苟言笑的江總照顧人會如此細緻,細緻到沈瓷都覺得過意不去,可除此之外兩人之間很少有多餘交流,更沒有親密舉動。
如此氣氛弄得沈瓷更壓抑,漸漸受不了,便要求他去給她乾脆找個護工來吧,這樣他就不需要再留在南寧,可他沒答應。
用江臨岸反駁沈瓷的話說:“就當我還你當初在東頤島照顧我的恩情!”
沈瓷也無語,她知道這男人有時候也挺小氣,算計,賊精。
當初他胃部手術之後沈瓷確實在東頤島照顧過他幾天,想想似乎又是一段輪迴,只是既然他堅持如此沈瓷也就不客氣了。
日子就這樣又過了兩天,江臨岸突然被一通電話召回甬州了。
沈瓷只當是因爲工作上的事,畢竟他一聲不吭從甬州來南寧呆了好幾天,再不回去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回去前江臨岸到底還是給沈瓷找了個女護工,臨行前也沒有任何告別,當時沈瓷獨自坐在窗口聽廣播,他只是走過去抽了她耳朵裡塞的耳機。
“按時吃藥,乖乖配合,下週四拆線,我會過來接你回去!”用的是他一貫的命令口氣。
沈瓷歪着頭看了他一眼,終究沒吱聲,江臨岸捻了下她的耳垂,就那麼直接走了。
往後兩天沈瓷獨自呆在醫院,江臨岸給她找的護工很安靜,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兩人幾乎不聊天,這樣也好,她沒日沒夜窩在病房的日子倒是給了她足夠思考的空間和時間。
不過也不是沒有煩心事,搶她包的劫匪遲遲不落網,那五萬塊錢也一直沒着落,爲此謝根娣回去之後倒病了一場,大概也是心病,畢竟五萬塊吶,像是從她心口挖了一塊肉去。
住院期間謝富貴也給沈瓷打了通電話,一開始噓寒問暖,還說要來南寧看她,可說到最後無非還是問她借錢。
本是等着謝根娣那五萬塊錢回去還賭債的,結果錢在路上被劫了,他走投無路,思來想去也只能舔着臉問沈瓷開口。
那會兒沈瓷還躺在牀上,小腹那塊刀口隱隱作痛,當時玻璃插進去差不多五公分左右,因爲沒有及時止血所以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重度休克。
她爲了那五萬塊錢幾乎喪命,如今謝富貴卻還有臉來問她借錢,沈瓷連回斥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把電話掛斷,又把謝富貴的號碼拉了黑名單。
週三上午南寧又開始下雨,四月是這裡的雨季。
沈瓷吃過早飯之後便坐在窗口看書,書還是之前從甬州帶來的,這也是多年養成的習慣,別人出門是萬萬不能忘帶手機,而她是不能忘帶書,只是看着看着卻聽到窗外“啪噠”一聲,餘光瞄到似有什麼物體從上面掉了下來,隨後聽到窗口傳來一通奇怪的聲音。
她放下書開窗往外看,只見窗檐底下居然有個鳥窩,幾隻剛出生的小燕子把頭伸出一截正咕咕發出聲音,而在窗臺上還躺了另外一隻小燕子,大概是剛從窩裡掉出來的,此時身上短短的羽毛已經被雨水淋溼了,全都黏在一起,嘴裡卻還在咕咕咕叫,大概是在向窩裡的小燕子求救。
沈瓷大驚,趕緊輕輕將那隻小燕子捧到手裡,翻看一下似乎也沒受傷,於是小心地爬到沙發上想把它放進窩裡。
可是鳥窩在窗檐頂上,有些高,沈瓷夠了一下便扯到了刀口,疼得差點從沙發上摔下來。
正在洗手間做事的護工聽到動靜感覺跑出來,見沈瓷站在沙發上,嚇得趕緊擦手走過去。
“小沈你這是幹啥呀?”
沈瓷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捧着鳥:“我想把她送回去!”
護工這纔看到她手裡拽了一坨溼噠噠的燕子,不由好笑:“你還真是有善心,窩那麼高怎麼送回去,就扔了吧,咱管不了!”
“這怎麼行?”
畢竟是一條生命,況且這隻燕子還活着。
“我去護士臺那邊找找有沒有杆子之類的東西。”沈瓷捧着那隻鳥往門外去,結果門一開便有個身影往這邊晃,沈瓷差點與他撞上,擡起頭來,瞬時愣住。
“沈小姐…”
“周醫生!”沈瓷瞪着眼睛有些不可思議,“你怎麼在這?”
周彥看了眼門上的號碼,笑:“前幾天回了趟日本,回來的時候剛好路過所以來看看你。”
“……”
沈瓷無語,日本路過南寧啊,那這路可兜得夠遠的,她有些訕訕,手裡握的燕子剛好撲騰了兩下,這纔想起來有正事要辦。
“那你先進去,我去護士臺找樣東西。”
“找什麼?”
沈瓷便把手裡的東西往他眼前舉了舉:“從窩裡掉下來了,得把它送回去!”
周彥:“……”
所以那次周彥從日本連夜轉機飛到南寧,進病房第一眼看到的沈瓷便是穿着病服,一手捂着小腹,一手捏着一隻溼噠噠的小燕子。
最後杆子之類的東西自然沒找到,燕子是周彥送回去的。
他把病房裡靠窗的沙發挪開,又搬了張桌子過來,自己踩在桌子上把燕子送到了窩裡,畢竟他人高手臂又長,只是爲了一隻小鳥兒把病房弄得翻天覆地,護工阿姨在旁邊看着都只能直搖頭。
“年輕人真能折騰!”
沈瓷訕訕,自然不會多解釋。
倒騰完後病房裡才總算靜了下來,弄得周彥倒是一身汗,身上襯衣都溼了,沈瓷趕緊去洗手間拿了條幹毛巾出來。
“擦一下吧!”
周彥隨手把臉和頭髮上的水稍稍擦了下。
“衣服怎麼辦?要不要換一件?”
“沒關係,一會兒就能幹了。”
周彥又把已經溼了一大半的袖子捐了上去,樣子有些狼狽,弄得沈瓷實在過意不去。
“抱歉,讓你一來就做這種事!”
“沒有,畢竟是一條小生命嘛,佛語有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還積功德了呢。”他笑着回答,總是能在和煦和溫和中化解掉別人的尷尬和愧疚。
沈瓷又過去倒了杯水給他。
“坐吧!”
“你也坐。”
周彥擡手甚至扶了沈瓷一把,雖有些親暱,但他做的相當自然,只是沈瓷有些不適應,稍稍別了下身子才坐到周彥旁邊去,繼而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
“昨天阿姨給我打了電話!”
“我媽?”
“對啊,她說回去途中有人搶了她的行李,你在追人的過程中被刺了一刀。”
沈瓷一時有些失意,抿了下脣:“抱歉,那五萬塊錢…警方那邊還沒找到人,所以錢一時半會兒拿不回來,不過你放心,拿不回來的話我會想辦法湊給你,只是…”
沈瓷坐在那又擰了下手指:“只是我最近手頭有點緊,可能需要晚些還你。”
她不提錢還好,一提錢周彥便將眉頭都皺了起來:“錢的事以後再說,我來也並不是爲了錢,單純是因爲擔心你。”
“……”
“阿姨在電話裡說你當時傷得很嚴重,一度昏迷還差點耽誤治療,如果你真的因爲那五萬塊錢出事了,大概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說到最後周彥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沈瓷更過意不去:“沒有,你沒必要這麼想。”
“可畢竟錢是我給的,如果當初我沒把錢給阿姨大概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你也不會受傷,更不用在這裡吃這份痛苦。”
周彥越說越覺得自責,轉身看着沈瓷,溫和目光裡似乎帶着幾分心疼和隱忍。
沈瓷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頭,聽到他問:“傷口還疼嗎?”
“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拆線!”
周彥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前幾天一直在日本,剛好東京那邊有所學校邀請他過去演講,他在那邊呆了好幾天,若不是謝根娣給他打電話,他壓根不會知道沈瓷受傷住院的事,所以得到消息之後他連夜就從東京趕了過來。
此時沈瓷就坐在自己面前,臉色很白,似乎又瘦了一些,難以想象她當時爲了五萬塊錢去追歹徒而被玻璃捅入腹部的樣子。
謝根娣在電話裡的陳述雖然雜亂零散且有些誇張,但在那種前不着村後不着店又被泥石流幾乎封路的山裡,如果不是江臨岸叫了部隊的車子去救人,沈瓷真的可能有生命危險。
周彥不由嘆了一口氣,突然伸手過去蓋住沈瓷的手背。
“以後別再做這種傻事了,別讓關心你的人擔心!”
突然的親暱,語氣又那麼溫柔,沈瓷一時把手往袖子裡縮了縮,周彥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越距了,不由輕笑:“抱歉…”
氣氛一下尷尬起來,沈瓷不再說話,良久之後才聽到旁邊男人問:“臨岸呢?”
“……”
“阿姨電話裡說臨岸也過來了,人呢?”
……
沈瓷提前一天要求醫生給她拆了線,下午便定機票回了甬州,周彥一路陪着,兩人抵達甬州機場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外面下着濛濛小雨。
原本沈瓷是想在機場就分開各自回家,但周彥不放心,硬是打了一輛車送她。
沈瓷也不好推卻,兩人上了車,路上沈瓷突然接到江臨岸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