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看了眼前方,模糊的視線看不到盡頭,她想了想,最終繞到那頭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子卻沒有立即啓動,兩人都不發一言地坐着,身上都是潮的,水順着衣服和褲管往下滴,最終還是周彥先開口,他從旁邊抽了紙巾遞給沈瓷。
“擦一下。”
沈瓷側頭看了他一眼,他淋得似乎比她還厲害,剛纔一直站在大雨下面,頭髮受潮之後耷拉下來,襯衣溼得一寸寸布料都貼在身上,隱約已經看到裡面映出來的肉色。
沈瓷不由悶了一口氣,接過紙巾。
“謝謝!”她開口才知道自己聲音已經啞得不行。
周彥這才掛擋,重新啓動車子。
“去哪裡?”
沈瓷把臉上的水草草擦了一遍,擡眼看了看前方,前方雨刮器來來回回地搖擺,視線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
“隨便。”
她不知道能去哪兒,或者這一刻她想去哪兒?
周彥頓了頓,也沒再多問,扭轉方向盤離開。
一路過去沈瓷都恍恍惚惚的,不說話,不動,身子窩在椅子裡,目光像一潭死水般隨着窗外的景緻移動,直到車子停了下來,她才勉強回神。
周彥過來替她開車門:“到了。”
沈瓷往外看了一眼,是座獨棟小樓,木門,四周白色圍牆,門攔和白牆的縫隙裡植了許多苔蘚,毛茸茸地往外冒着,上面淋滿了亮晶晶的水珠子。
車子就停在木門外面,剛好有塊不大的空地。
沈瓷下車,雨已經小了許多,周彥卻從車裡拿了傘給她打上。
“我住的地方,不介意的話就去喝杯熱茶。”
沈瓷自然不矯情,況且都已經到門口,於是點頭。
木門進去是一片庭院,風格偏日式,種了一棵樹,樹旁邊是一方長形的水池,樹下面鋪了柔軟的沙子,其餘便是鵝卵石,往前便是房子,房子也是日式風格,整體墊高,外往擴伸了很寬長的屋檐,檐下是被木頭墊起來的榻榻米。
真是什麼樣的人住什麼樣的地方,周圍一切都透着一股恬靜和安然,如周彥的性子一樣,總是溫溫淡淡的。
沈瓷隨他進屋。
外面幾乎快要黑透了,周彥先去開了燈。
“坐,我去拿塊乾毛巾給你。”說完他便進了內間。
沈瓷也沒坐,實在是身上太溼了,而屋裡都是榻榻米,她怕被自己弄髒,於是乾脆站着,在屋子裡環顧一週,標準的日式裝飾,全套淡黃木色傢俱,沒有什麼累贅的裝飾品,完全秉承了日式極簡的風格。
沈瓷在屋子裡看了一圈,周彥從內間出來,他已經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半舊棉質T,灰色長褲,沒有穿鞋子,赤着腳踩在地板上,被雨水浸泡之後的腳背蒼白。
眼鏡也被他摘了,可能是有些不習慣,所以微微眯着眼,如此看着只覺他整個人更加清瘦。
“給你找了身衣服,不介意的話進去換掉,再衝個熱水澡,洗手間這邊進去左拐。”
周彥把手裡的衣服和浴巾遞給沈瓷,沈瓷看了一眼,接了過去……
十幾分鍾後她從裡面出來,已經洗過澡了,身上換了周彥的睡衣睡褲,藏青色的格紋,因爲袖子實在寬長,所以往上捲了好幾圈。
“過來!”
沈瓷聽到動靜,轉身見牆上一道木門被移開了,裡頭卻是別有洞天,是另外闢出來的一間茶室,大片落地窗,正好對着外面的院子,空間不大,四周裝了一圈榻榻米,鵝黃色的軟墊和抱枕,中間是矮几,上面擺着茶案,香爐,還有一盆苔蘚做的微景觀。
周彥就坐在裡面,正往香爐裡添香,而旁邊小爐上的水快要燒開了。
沈瓷提着褲管進去。
周彥已經把香點上,甩了火柴上的火苗,很快香味便從香爐裡飄出來,淡淡的,卻不濃烈。沈瓷又見他從旁邊小屜裡撈了兩朵乾花扔進去,一時芳香四溢,香味似從鼻腔衝進來,劇烈又濃郁,直頂腦門,一路緊閉的神經像是全部被打開。
沈瓷忍不住深呼吸,問:“你剛扔進去的是什麼?”
周彥把香爐蓋上,回答:“依蘭。”
“有什麼作用?”
他擡頭盯着沈瓷看了一眼,眼神淡淡的,回答:“提神醒腦,沒什麼特殊用途。”
沈瓷便不再問,提着褲管坐到周彥對面去。
周彥替她泡了一杯茶。
“抱着,暖手。”
沈瓷恍然覺得這個情景特別熟悉,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個男人總是在她狼狽不堪的時候適時遞過來一杯熱茶,淡淡地說:“抱着,暖手。”
沈瓷接了杯子,卻沒喝,乖乖揉在手裡。
一時無言,屋裡很安靜,只聽得到窗外雨水滴在窗臺的聲音,之後還是沈瓷先說話,她把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盆微景觀上,上面罩了一層玻璃罩子,裡面裝了一棟小木屋,小半截老樹根,水砂石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苔蘚,苔蘚長勢奇好,看得出平時護養很用心。
沈瓷發覺周彥診室裡也種了好些苔蘚,現在確實有很多喜歡擺弄花草的人種苔蘚,可苔蘚極難打理,似乎很少有人選擇在工作場合種這個,而且還是如此大面積地鋪植。
“你很喜歡苔蘚?”沈瓷隨口問了一句。
哪知對面的男人回答:“不是我喜歡,是小惋。”
“什麼?”
周彥握着茶杯擡起頭來:“甄小惋,她生前喜歡種這些。”
沈瓷終於聽清,面色一滯:“你也認識甄小惋?”
……
江臨岸暈倒之後立即叫了醫生過來,檢查一番並無什麼大礙,只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經常又陪着喝酒應酬,加之心情鬱結受了刺激所致。
送走醫生後秦蘭又折回宅子,裡頭一片清冷,客廳裡沒有人,餐廳裡的碗碟也都收走了。
按秦蘭之前的打算,原本那晚江宅應該有頓熱鬧的晚飯,溫漪來了,江臨岸也答應回來吃飯,她又臨時喊了周彥來,可沒料到沈瓷會出現,什麼都搞砸了。
江巍一氣之下叫了司機開車出去,家裡傭人見形勢不對,幹完手裡的活也都早早回房睡了,此時整個宅子就像是座荒墳,唯獨秦蘭端着餐盤去敲江臨岸臥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