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指逞殺功 金羽能卻敵

蟲聲卿卿,落葉在地面上移動的沙沙之聲……這一切先時間或毫無意義,而這一霎,卻都有驚心動魄之勢。猛可裡,院牆外傳來一連兩響的清脆鑼聲。

儘管這聲音來自遠處的報更,靜夜裡聽來卻異常刺耳。由於來得正是時候,無形中形成出手的光頭,像當頭一聲棒喝,提醒了當事者雙方。

“呼!”“呼!”兩條人影幾乎是同時之間穿空直起。

雖然如此,卻有高下之分,關雪羽的起勢較高,過龍江起勢略低,兩者間距不及半尺。雙方的勢子俱疾,恍惚中,交晃而過,卻已交換了一招。這一招太過微妙,除卻當事者本人心裡有數之外,第三者萬難看穿。黑色的長衣,遮住了皎潔的月光,蕩起了大股旋風,像是春雨呢喃聲中的一雙燕子,兩個人已快速地分了開來。一南一北,不過是蜻蜒點水般地那麼略一沾足,緊接着第二度騰身躍起。一個摔身倒撲,一個折腰反剪。

勢子是一般的疾,雙方乍撲的勢子裡,激盪起一股狂風,風勢未已,兩個人已二度**,四隻手掌乍合的一霎,顯然有驚天動地之勢,“呼——呼——呼——”雙股麻花兒似的一連三度擰轉,“唰!”一聲再度分開。緊接着關雪羽一個疾撲,有如出雲之龍,直向對方頭頂襲過去,其勢之快,有如電掣。只是一閃,已來到了過龍江頂頭之上。

過龍江鼻中冷哼一聲,抱膝一屈,向外穿出,雖然如此,他卻沒有忘了施展他的殺手。

這一霎真是驚心動魄。

關雪羽施了一招他燕字門不傳絕技“出雲爪”,原是向過龍江頭頂上招呼下去,無如爲過龍江事先看破,這一手“鐵雨藏龜”施展得險中又險,只聽得“哧!”一聲,隨着關雪羽指尖過處,金雞太歲過龍江背上長披,已被劃開了尺許來長的一道口子。

這一抓如果再下一些,姓過的可就難保不爲所傷了,當真是險到了極點。

關雪羽原以爲這一手燕門絕技當可奏效,卻沒有想到依然爲對方險逃了過去。

一擊不中,他知道情勢不妙,猛可裡在空中一個倒折,設非是有他這般靈活身手,萬萬不能如此施展。事實上當今武林,能夠全憑運息騰身的人,只怕也是屈指可數。

無如這一次關雪羽所遭遇的敵手,實在是太過厲害,既狠又狡,再加上功力蓋世,關雪羽一擊不中,再想全身而退,已是妄想,那只是極快的一霎。

金雞太歲也似施出了他難得一現的獨家身手。那雙乍然分開的手,像極了一隻展翅雄雞,上撩的指鋒,既快又準地,直向關雪羽的心窩紮了過去。

這是他每遇強敵,動手不變的訣竅,“出手穿心”堪稱一絕,並世無雙。

關雪羽心中不禁一凜,自忖着必死無疑。

偏偏就在此一刻,好生生地揚起了一陣疾風。

這陣風來得好,至於風勢之中湊雜得還有些什麼別的物什,可就弄不清楚了。

總之,當它淬然襲向金雞太歲過龍江時,過龍江不得不把運出的手掌,強行收回。

雖然如此,他老練的出手,在臨回的一霎,兀自運用內功中“透點”的隔空指力,點中了關雪羽右脅上下的“桑門”一穴。

關雪羽只覺得身上微微一麻,情知不妙。

要是一般常人,只怕當此一霎,早已橫死當場,或是動彈不得,關雪羽何許人也,自不能同提並論。

雖然如此,這一霎,他也感到冷汗淋漓。

性命攸關之際,不得不全力出擊,乘着真力還未曾散開之前,在空中一式鷹翻,右手分處,施展出他燕家救命絕招之一的“斷魂掌”法,一掌劈出,其力道足有拔樹倒屋之勢。

過龍江想不到對方在身中了自己“黑指”之後,兀自餘勇如斯,確實令人驚異不置。

這一霎,他心情十分紊亂,既驚於關雪羽身手了得,又復覺出先時那一陣風,來得可疑,尤其是風中摻雜着的一些細小沙粒,其力道大悖常情。

眼前當然不是他細想的時候,首先,關雪羽這救命一擊——“斷魂掌”就不得不令他騰身迴避。

過龍江在極不情願的情況之下,騰身而退,“唰——”退開三丈開外。

關雪羽把握着這一刻良機,奮身一躍,沒身於黑暗之中。

這一躍,已盡其全力,足足縱出四五丈開外,再加上過龍江後退之勢,無形中已是十丈開外。

那是一片月亮照不到的地方。

關雪羽身子一經落下,就地一滾,翻出丈外,才覺出全身麻軟不堪,幾乎走動皆難,以他所練的內炁功力,雖然是可以打通各處關隘穴竅,無如這陣子麻痹之感,來得大異常情,如非他強自鎮壓,幾乎有攻心之勢。

這一來,他才知道其勢果然厲害,身子一縮,侷促於一堵亭角之下。

卻有一隻細着柔荑的手,猛可裡自暗中探出,扣住了他的右手穴脈。

關雪羽心頭一震,正待出聲,耳邊上傳過來細柔的女子口音道:“噓,不要出聲。”

知道了對方並無惡意,關雪羽也就不再吭聲。

緊接着一股暖流,發自對方那隻纖纖玉手。

關雪羽心頭一暖,原先的寒意,頓時去了一半,只是那陣子麻痹之感,並未退卻。

無論如何,較之先前之一霎,卻是舒坦多了。

黑暗裡,難以打量這位姑娘的嬌容月貌。

關雪羽似乎已經認定她是誰了。

“謝謝你,麥姑娘。”

說了這一句,他頗似力不從心地閉上了眼睛。

那位姑娘鼻子裡嬌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她那襲高身子,自一開始就掩飾在眼前的石柱子後面,這地方,藉助着高大的廳堂屏障,原本就夠黑的,再一掩遮,神仙也難以察覺。

關雪羽自然心裡明白,大敵當前,可不敢絲毫大意,細小如呼吸之聲,亦不敢帶出。

那位姑娘比他還仔細,睜着一雙伶俐的眼睛,全神向暗中注視着,不時還適當地調整着她站立的角度。由於她那隻纖纖細手一直緊扣着關雪羽的腕子,無形中關雪羽也只能跟着她移動。

當然,這番動作是含有作用的。

緊接着,當空一陣衣袂盪風之聲,像是夜幅經空般地,飄過來一條人影。

落地之後現出了過龍江高頎的身影。

黑得緊,所能看得見的,也只有那一雙精華畢現的眼睛,閃閃有神。

風勢時起又歇,地上的枯黃落葉,沙沙作響。

過龍江,關雪羽,以及那個倚向亭柱的高挑長身姑娘,誰也沒有出聲。

靜靜觀察了一番,過龍江一聲不吭地這纔去了,臨去之前,他臉上所顯示出的鄙夷、仇恨表情,卻在關雪羽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關雪羽既愧又恨,自從出道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敵手,無可否認,對方過龍江之功力,要較他勝上一籌,今夜如能僥倖不死,全系身後麥姑娘的臨時搶救,這番恩誼是難得的。

他此來原是爲解救麥家之危,想不到臨到頭來,反倒要人家姑娘臨危援手,實在是不大好意思。

令他驚異的是,這位麥姑娘功力之高,似乎已與自己不相上下。

這一點只憑她握着自己那隻手上所傳來的氣機,即可證實。如果沒有極深的內功造詣,何堪臻此?關雪羽心中暗自欽佩。

“多謝姑娘搭救,我好多了。”

“是麼?”身後姑娘俏皮地道,“我看不見得吧?”

聲音很低,關雪羽也只能模糊聽見。

他有說不出的倦怠感覺,全身麻軟不堪,但是一想到麥家上下安危,有如萬蟻鑽心,實在靜不下來。

“姑娘,你父親傷勢如何?他……”一想到麥玉階很可能已死,大爲內疚,嘆了一口氣,下面的話也就說不下去。

“你放心吧,我父親好好的,一點事也沒有。”輕輕哼了一聲,她淡淡地道,“別光顧人家,還是看看你自己吧!我看你倒是有性命之憂呢!”

這幾句話一經傳入關雪羽耳中,由不住吃了一驚。方纔一來對方說話的聲音太低,再者大敵當前,只顧敵人還來不及,未及分辨。這時才陡然警覺到對方口音有異,雖然十分耳熟,但絕非是麥小喬,這一點是可認定。

心念微動,情不自禁地偏過頭來,向對方打量一眼。

夜色雖暗,卻亦難逃關雪羽觀察之微,一望之下,由不住令他心頭一震,半晌作聲不得。

面前站立的這位姑娘,哪裡是麥小喬?由其俏立的輪廓,以及她特賦的氣質風華,立刻使關雪羽恍然警覺到,對方敢情就是今晨小店所邂逅的那位鳳姑娘。

這可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事情,呆了一呆,苦笑道:“原來是你,鳳姑娘。”

對方少女微微一笑,半嗔地道:“難得關先生還記得我的名字呢,我還以爲你心眼兒裡就只有一個……”

那麥姑娘三字,總算沒有說出來,大眼睛滴溜一轉,向外面瞟了一眼。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先出去再說。”鳳姑娘打量着他,眉頭微皺道,“你本事不是大得很麼?怎麼這會子成了這副德性了?”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一聲,瞧着他:“怎麼樣,能不能走?”

關雪羽平生何曾爲人奚落過?想不到此刻爲對方一個姑娘揶揄打趣,一張臉實在有些掛不住,無如對方救助之恩,不容抹煞,聽其語氣亦不過玩笑性質,自然不便爲此發作。

當時聽在耳中,冷冷哼了一聲,倔強地道:“不礙事,我自己能走。”

一面說,霍地用力站了起來。

鳳姑娘頗似驚訝地道:“啊?”

一聲未畢,關雪羽只覺得兩膝一酸,身子一閃,情不自禁地又坐了下來。

鳳姑娘眼明手快,輕舒玉腕架住了關雪羽一隻胳膊,總算沒有讓他摔倒地上。

“你呀,這就別逞能了吧!”鳳姑娘又氣又憐地望着他,“虧你還有什麼一身好本事呢,卻是一點兒見識也沒有,難道你不知道,金雞太歲的‘斷魂指’毒入骨髓麼?”

關雪羽原本心中就有幾分疑惑,聽她這麼一說,只覺得心頭一涼,一時萬念俱灰,輕輕一嘆,未置一詞。

鳳姑娘看着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得了,我揹着你吧,不瞞你說,那隻老金雞要是再找回來,我跟你也差不多,一樣打不過他,沒辦法的事,三十六計,走爲上策,來吧,少爺,你也就別拿架子了。”

一面說,轉過身子真的蹲了下來,卻側過臉,似羞又笑地瞧着關雪羽,自己也怪害臊的樣子。

關雪羽搖搖頭道:“多謝姑娘一番好意,只是,我不能現在就走。”

“爲什麼?”

鳳姑娘緩緩站起來,疑惑地看着他道:“難道你還不死心,還要找他拼命?”

“那倒不是……”

關雪羽很是傷感地搖搖頭,道:“我此行發過重誓,只要我關雪羽有一口氣在,絕對不令姓過的得逞。”

說到此,他黯然苦笑道,“此事因是萬難,但我卻別無選擇,這裡殺機四伏,姑娘方纔援手之恩,在下永銘於肺腑,姓過的不是傻子,說不定過一會兒又會轉回,姑娘爲萬全之計,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鳳姑娘看着他,似嗔又憐,無可奈何地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倒像是怕死貪生的人了,那好吧,誰叫我們兩個有緣呢……老實告訴你吧,姓過的那個跟班的,已經被我點了穴,制住了,麥老頭跟那個姓黃的,目前也都沒事,已經藏起來了。這一下,你總可以放心走了……”

一面說,杏目流轉,打量着附近動態,顯示着十足的機警伶俐。

關雪羽聽她這麼一說,不禁略放寬心,卻又有幾分迷惑,灼灼雙瞳,直向對方注視不語。

鳳姑娘輕輕哼了一聲道:“你莫非還不相信麼?好吧,我就陪你去一趟,你看見了他們,大概也就放心了,總可跟我走了。”

關雪羽微微點了一下頭。

鳳姑娘立刻面現笑靨道:“來,我揹着你。”

關雪羽怔了怔,輕嘆道:“在下與姑娘不過萍水相逢,何蒙姑娘如此思待……卻是關某受之有愧。”

鳳姑娘原是一張笑臉,被他這麼一說,似乎微微一怔,繼而竟呆住了。

好一會兒,她才又現出了笑臉。

“老實說你這句話,還真地把我問住了……”鳳姑娘面上訕訕地道,“我要想一想才能告訴你……喂,你倒是走不走呀!”

關雪羽原以爲她閱歷既深,行爲必然亦甚老道,此刻看來,對方分明真情未開,不失冥頑,倒是自己方纔那一問,有失孟浪,似乎多此一問。

輕輕一咳,關雪羽道:“不能勞累姑娘,只請助我一臂之力就行了。”

鳳姑娘一笑道:“好吧,真要是不行,你可得先招呼一聲,待會摔着了可不是好玩兒的。”

關雪羽在彼此對答之際,早已聚集本身內力,把蔓延身上的陣陣麻痹,自強置於丹田一處,以他功力自可辦到,一生要強,所向無敵,更不願在對方姑娘家面前示弱,聆聽之下,一鼓作氣,真的挺身站起來。

鳳姑娘拍了一下手笑道:“好,真有你的。”

話聲方落,就見關雪羽忽地又坐了下來。一面輕聲道:“小心。”

鳳姑娘趕忙向下一蹲,縮向柱後。

二人方自藏好,只聽見當前樹帽子上一陣沙沙聲響,緊接着人影飄動,面前已閃出一人——正是金雞太歲過龍江。

由於在暗中處了一段甚長時間,關雪羽與鳳姑娘均已經習慣黑暗中視物,是以把對方看得十分清晰。

過龍江似乎因爲找尋關雪羽不着,更兼以自己手下跟班祝天鬥爲人點了獨門穴道,以他之功力見識,居然解他不開,因此想到很可能另有高手在場,是以越加忿怒無名,偏偏對方沓如黃鶴,竟是找他不着。

這時只見他滿面怒容,圓睜着兩隻眸子,頻頻向四下打量着,一面頻頻冷笑不已。

“姓關的,你跑不了的,我知道你藏在哪裡。”

嘴裡雖這麼說,兩隻眼睛兀自左右頻頻逡巡不已,風引樹動,一排翠竹“刷刷——”

搖曳不已。明月當空,卻驅不走令人心悸的眼前陰森氣氛。

過龍江如電雙瞳,繼續靜靜地在眼前搜索着。

關雪羽察其來勢,幾乎已接近自己不遠,不由暗自心存戒備。

他即以傳音入秘的功力,鼓足下腹,把一絲聲音,傳向鳳姑娘耳邊說:“姑娘不要害怕,若然他來到這裡,我當以‘大霹靂手’取他性命便了。”

這兩句話說得至爲淒涼,鳳姑娘何許人也,一聽也就會意。

他輕輕一嘆道:“這麼說,你自己也活不成了。”

那是因爲“大霹靂手”這門功夫,固是厲害絕頂,惟在於萬不得已情況之下最後殺手功力,一施展,敵人固然非死即傷,自身卻以全身氣血一鼓作氣而爆炸必死無疑,是以非到最後拼命關頭萬不得已之情況下,是不會想到這麼施展的。

關雪羽苦笑了笑,沒有置答,他何嘗又願意這麼施展,只是想到了本身已爲對方毒指所傷,以金雞太歲之狡黠凌厲,所煉之毒,必然獨樹一門,除卻其本門之外,外人無能解開,橫豎是死路一條,也就無所謂一拼了。

二人對答,全是以“傳音入秘”互通,外人即使近在咫尺,也難聽見。

鳳姑娘惠心蘭質,對於關雪羽之傷勢,早有所見,正想傳音過去喚他稍安勿躁,嘴脣方動,未待出聲,卻只見眼前黑影略閃,金雞太歲過龍江已現眼前。

過龍江來得突然,二人俱不禁爲之一驚,只道是二人藏身之處,已爲其所發現。卻是皇天有眼,恰恰就在這一霎,對面竹梢“刷刷”聲中,驀地揚起了一隻烏鴉。

金雞太歲過龍江似乎已將舉步前邁,耳聞及此,陡地一個旋身,“刷”地掠身而起,一連兩三個起落,直身着那排竹林撲了過去。

這一霎良機難逢,鳳姑娘一拉關雪羽道:“快走。”

單手就勢向關雪羽腋下一抄,驀地騰身而起。

關雪羽隨着她的身勢,也自施出全力,奮身一躍,配合得恰到好處,與金雞太歲過龍江成了背道而馳,自不會爲其發覺。

鳳姑娘輕功竟是出奇得好,關雪羽人在傷中,萬非所及,本來還怕跟不上,落後太多,待到一經騰起,才知道對方鳳姑娘那隻攙着自己的手,十分着力,根本無須自己費什麼力氣,只須配合着起落姿態,便可如意縱行。

有此一見,關雪羽才忽然警覺到敢情這位鳳姑娘身手十足驚人,即使自己未嘗負傷之前,也不過與她在伯仲之間。

這個突然發現,使得關雪羽暗自驚心,實在弄不清對方姑娘的來路家數,因爲能具有如此身手的人,必須是名震江湖的人物,憑着自己閱歷,竟是一時猜她不出。

當然,眼前時機緊迫,根本不容他涉及旁念,這位鳳姑娘敢情對麥家並不陌生,夾持着關雪羽一連五六個閃縱已來到側院。

這裡原插着一盞高挑長燈,鳳姑娘手勢輕起,只聽得燈“啵”一聲光焰立熄。

回頭匆匆看了一眼,鳳姑娘道了一聲“快”,擁着關雪羽只一轉,已進入花廳之內。

廳內點有一盞紗罩燈,光華閃爍,影像婆娑。

關雪羽心中正自不解,何以她把自己帶來這裡?

鳳姑娘卻先已猜出他的心意道:“剛纔麥老頭同着那個姓黃的就在這裡,說是裡面有一間暗室。”

“原來如此——”

關雪羽心中想着,二人已迅速來到裡間,卻只見一人自暗中忽地閃出,倒是嚇了一跳。

鳳姑娘一聲清叱,拳掌待發,關雪羽延臂攔阻道:“且慢,是自己人。”

這個“自己人”好生好奇,圓睜着滴溜溜一雙大眼睛,只是在鳳姑娘身上轉着,細腰豐臀,個頭兒高高的,端的是“婷婷玉立”,忽然間的現身出來,與眼前的鳳姑娘這麼一比,可真有幾分相似,難分軒輕。

鳳姑娘倏地後退一步,轉向關雪羽看了一眼,意思是要他說來人身分。

“這位是麥家姑娘……麥小喬。”

幾個字說得甚似吃力,麥小姐驚得一驚,這才發覺到關雪羽負傷了。

“麥姑娘你怎麼在這裡?”關雪羽強打精神道,“令尊與令堂還有黃兄他們呢,可好?”

麥小喬微微點了一下頭,眼睛裡噙着淚。

“關……先生,你這是受傷了?”

關雪羽回以苦笑。

“是黃大叔說你現身救了他和爹,我這纔出來接應你,想不到……”

一面說,她趕忙上前去攙扶,看似受傷頗重的關雪羽,不意卻被鳳姑娘的一隻手給擋了回去。

“這位關兄的安危暫時由我負責,你就不必多事了。”

話是夠冷的,神色也夠冷的。

麥小喬微微一怔,窘笑道:“也好,就請二位隨我快進來吧。”

身子向後一倚,只聽“吱呀”一聲,啓開了一扇暗門。

麥小喬向外一閃,情不自禁地又想去扶關雪羽進去,不意卻被鳳姑娘的眼神止住,在這些小地方,鳳姑娘竟是這般認真,麥小喬覺得很好笑,乾脆連關雪羽的衣邊都不沾一下,都由得她服侍去好了。

然而,麥小喬心裡卻關懷着關先生,正所謂“最難風雨故人來”,想想自己冤枉了人家,尤其是在最危險的時候,人家來了,救了爹,自己卻受了傷,就只是這番心意也值得自己爲他感激落淚。

雖只是照面間的匆匆一瞥,麥小喬已發覺出關雪羽的傷勢非比等閒——以他那等武功之人,竟然舉步維艱,傷勢之嚴重,實可想知。

鳳姑娘攙着關雪羽進入。

就在這一霎間,身後傳進來一聲陰森的冷笑,一人用着沉着的口音道:“果然不錯,這裡還藏有機關。”話聲出口,一條人影箭矢也似的,直射眼前,連同着他前進的身勢,帶來了冷厲的大股勁風。

麥小喬萬萬也沒有想到事到臨頭,兀自“百密一疏”,心驚之下,兩隻手掌上運足了功力,一聲清叱,直迎着這人來勢,迎頭痛擊了過去。

無如對方這番來勢實在過於強大,麥小喬雖是施展了全身之力,迎頭夾擊,奈何較之對方的力道,還差得遠,兩者甫一交接之下,麥小喬只覺得其力萬鈞,簡直難以招架,身子一個踉蹌,直向後面倒退了出去。

來者顯然正是金雞太歲過龍江本人,似乎也只有他,纔有這等功力。

非但如此,隨着他前進的姿態,雙手同時向外遞出,十指張開,形如幻影般,直向麥小喬雙肩上抓來。

麥小喬彷彿看見對方雙掌間一片漆黑,陡然間記起了一門失傳武林的功夫,大吃一驚,雙掌猝然一合,用“玉座觀音手”的招勢,直向對方臉上擊去。

然而金雞太歲的出手,卻是形如幻影,明明看他奔向兩肩,其實卻又不是,容得麥小喬招式遞出,這才恍然覺出了不妙——

耳聽得“呼——”的一聲,一股疾風,帶着過龍江龐大的身軀,直由她當頭掠了過來。

也就在同時之間,麥小喬只覺得背上一麻,由不住打了一個哆嗦,過龍江卻已由其頭頂上快速掠人。

一想到暗室內的父母可能受害,麥小喬尖叫了一聲,循其勢自後撲入,卻已有些力不從心,身子方一進入,只覺得腿下一軟,一跤坐倒在地。

密室內顯然由於來了這麼大批不速之客而爲之大亂,特別是最後進來的金雞太歲過龍江,對於在場各人來說更是具有震撼之力。

驚亂的場面不過僅是極爲短暫的一霎,瞬息之間,又恢復到了平靜。

麥小喬顯然在與對方一接觸的當兒,已經受了傷,這時生恐父母受害,嬌叱一聲,奮力撲前,無如兩隻腿恁是不聽使喚,身子方來到父母跟前,腳下一軟,晃了一晃,幾乎又自跌倒。

卻被黃通一隻有力的手按架住。

“姑娘……你也受傷了?”

此刻的黃通,看上去滿臉通紅,大異於昔日,圓睜着兩隻眼,他早已不止一次的大口吐血,眼前竟然還能保持着不倒,更像是餘勇可賈,倒也奇怪。

麥小喬掙開了黃通扶持的手,倚牆而立,右手輕翻,龍吟聲中,已把一口長劍掣在了手上。

“姓過的,你敢……”

金雞太歲過龍江直挺挺的倚門而立,臉上顯示着微微的笑,一種勝利的微笑。

他所引爲第一強敵的關雪羽,已爲他毒指所傷,眼前的麥姑娘亦復如此,黃通更不用說,眼前已是穩操勝券,最難得的是這些人齊聚一堂,自己獨據當門,便不願一人逃脫。

過龍江自滿之餘,一雙閃爍着精光的眸子,徐徐自各人身上掠過。

麥玉階呆坐一隅,垂首不語。

麥妻緊緊握住女兒一隻手,只是流淚,她身子抖顫得那麼厲害,想囑咐女兒句不要她逞強的話,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老奴麥貴,江婆婆,丫環碧喜呆若木偶的席地而坐。

黃通、麥小喬左右護侍着麥氏夫婦,前者二人雖然稱得上一流身手,但是過龍江並不十分把他們看在眼中,更何況他們還身負重傷。

過龍江眼光比較注意的是關雪羽,這纔是他生平罕見的敵手,然而對方既已爲自己毒指所傷,肯定的性命不保,大可不必再加提防。

於是,現場所剩下來的便只有一個人了。

過龍江的眼光隨即落在鳳姑娘身上。

鳳姑娘也在注視着他。

“我明白了。”過龍江冷冷地道,“大概點傷我手下的那個人就是你了?”

鳳姑娘默默地點了一下頭。事實上,她也是現場惟一還能保持住實力的一個人。

“你可是麥家的人?”

鳳姑娘搖了一下頭。

“與麥家沾親?”

鳳姑娘又搖搖頭。

“好,又是一個多管閒事的。”過龍江冷峻地道:“我本可饒你不死,可是你既然傷了我的手下,情形便又不同,我是不吝惜多殺一個人的。”

鳳姑娘一笑道:“是麼,我看你就殺不了我,非但殺不了我,這間房子裡的每一個人,你都殺不了。”

金雞太歲過龍江微微一笑,當她是個笑話,或是“童言無忌”。

他的眼光遂落在麥玉階身上:“麥老頭,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麥玉階張開眼看了他一眼,輕輕一嘆,搖搖頭又閉上了。

過龍江徐徐地道:“黃金萬兩命一條,算算一共有多少?”

目光在室內一轉:“這裡一共是九個人,你可以自救,也可以救人,只看你要錢還是要命了,記住,我是不會給你太多時間去考慮的。”

黃通冷森森一笑,插口道:“姓過的,我家主人已爲你掌力所傷,遲早喪命,你還有什麼好說的?莫非連老弱婦人也要下毒手不成?”

過龍江鼻中哼了一聲,心中忽然動了一動,憶起方纔確曾向麥玉階發過一掌,當時雖是距離甚遠,但以自己功力,也足能使其斃命,當時情形,明明似見麥玉階中掌飛滾而出,照理說以其平凡老朽之身,此刻應該是早已命喪黃泉,然而此刻看來,對方不過只是一些皮肉擦腫外傷而已,這倒是一件稀罕之事,誠屬令人不解。

他心念一動,卻是胸有成竹,冷冷一笑道:“麥老頭既是要錢不要命,我又何吝於多殺上幾個人呢!”

話聲一落,陡然間自丹田提升起一股內力,舉掌平胸,呼嘯一聲,直向麥玉階當胸推去。

這一掌力道,爲釋存疑,過龍江特別施展出一門絕功,慢說是一個不曾習武的老夫當受不起,即使是一堵青石,也料必會應掌而推,擊成粉碎。

密室內就在過龍江舉掌推出的一霎,激盪出大股旋風,其勢猛銳之極。

過龍江五指箕開,內力十足,這一掌非但麥玉階首當其中,萬難逃過,即使麥老夫人以及黃通與麥小喬等一干人,也全在其照顧之中。

麥小喬與黃通雖說武功高強,無如此刻俱在重傷之中,面對着過龍江如此充沛浩大內力,俱不禁心頭吃驚。

一旁默坐調息,始終沒有開口說話的關雪羽,驀地長眉一挑,他雖然亦在毒傷之中,便是當他發覺到過龍江竟然施展如此凌厲殺手,意欲一舉而殲衆人時,亦不能保持沉默。

過龍江所施展的這門絕功,其實在武林之中,並非真的絕無僅有,最起碼燕字門出身的關雪羽,就是一個行家。

無獨有偶,鳳姑娘竟然也是行家之一。

事實上這位鳳姑娘對於過龍江的一舉一動,無不在密切的注意中,她原是不欲多事,直到關雪羽要帶傷出手,纔不得不挺身而出。

一陣風也似的,帶着她窈窕的倩影,陡然間閃身而出,隨着她遞出的一雙纖纖玉手,“排山運掌”。呼一聲,發出了大股掌力。

密室內原本空間就不甚大,如何當得起這等勁道?

在轟隆隆一陣聲響中,四壁皆搖——

在雙方的力道猝然接觸之下,過龍江的一身長披陡地凌空向後揚起,但他卻能穩步原處紋絲不動。

鳳姑娘功力畢竟略差一等,身子晃了一晃,約莫向後退了半步,雪白的臉上猝然涌起了一片紅潮,隨即又再消失,臉上便無任何跡象可資觀察。

金雞太歲過龍江臉上顯示着簡直難以置信的表情,一雙眼睛幾乎有所畏忌地盯在鳳姑娘的臉上。

“當今天下,擅施無形罡氣的門派不過三五,這其中多有牽連,姑娘你報上門派,免有誤傷,請教——”

說話時,他氣機內沉,一雙眸子尤見菁華,足證明他早已作好了第二次出手的準備,果真是二度發掌,當較第一次更具功力,鳳姑娘是否再能挺受得住,可就大有疑問。

鳳姑娘偏偏卻是好涵養,聽了他的話,微微點了一下頭道:“難得你竟然還會顧及幾分故人之情,足見天良未泯,我的名字可不能隨便告訴你,至於我從哪裡來的你應該可以猜出來,用得着我說麼?”

過龍江冷冷一笑道:“今日之勢,即使姑娘道出了身分門派,也只怕難以自了,哼,你既練有無形罡氣,當非尋常之輩,再請接我一掌便了。”

話聲出口,不容分說,舉手一掌劈面而來。

一旁的關雪羽看到這裡猝然一驚,過龍江功力如何,他方纔已有領教,以眼前情形論,這一掌外表看來,雖是不文不火,實際上骨子裡,當是大有可觀,偏偏自己此刻全身爲對方毒息所侵,舉動皆難,更無能出手相助了。

眼前這位風姑娘既練有“無形罡氣”,當然大有來頭,只是想來卻絕非過龍江之詭譎陰沉可比,無如“心有餘而力不足”,自己卻是無能助她了。

心念方轉,鳳姑娘已出掌相迎,看上去與對方一般不文不火,“啪”一聲,聲音不大,卻震得每人耳鼓發麻。

兩隻手掌其實並沒有接觸,當中間隔至少在尺許左右,只是內氣的接觸。

鳳姑娘長長的一雙眉毛,往上挑了一挑,白皙的臉上,再一次泛出了紅潮,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金雞太歲過龍江一聲狂笑道:“好。”

只見他高大的身子驀然之間往下一坐,右手舉起,一隻手掌黑同墨染,正是其仗以成名的“黑手功”。

關雪羽雖半身麻痹不堪,看到這裡卻是再也忍耐不住,他深知對方“黑手穿牆”功力,天下無敵,鳳姑娘萬難接住,自己焉能坐視?

萬般艱難裡,關雪羽舉手發出一掌,這一掌是用“無形罡氣”發出去的,雖是最後餘力,卻也非同小可。

關雪羽一掌發出之後,再也難以保持着原來坐姿,身子一軟隨即倒了下去。

過龍江一掌發出一半,猛然裡感覺到側面強力劈面,他久經戰陣,根本不待與對方掌力接觸,一聞其聲,已知究裡,心中一驚,不敢輕視。

濃眉乍挑,左手側翻,劈出一股掌力,右手出勢不變,照舊直向鳳姑娘擊出。

鳳姑娘敢情是大有來頭之人,就在過龍江掌勢方自遞出的一霎間,只見她雙手一合,十指外翻,擰肩錯臂,施出了極其詭異的一招。

過龍江乍見之下,神色一變道:“啊——”驀地騰身,向外掠出了三尺開外。

鳳姑娘竟然實實地接了他的一掌。

當她收勢站好,那張臉看來更見蒼白,卻掛着一臉微微的冷笑。

現場這一霎,變化多端。

關雪羽自發出了最後一掌,似已餘力用盡,原本尚能以內力鎖住毒息,此時便無能爲力,毒勢既發,看來形同廢人。

麥小喬站在母親的身邊,既感分身乏術,卻有無限同情,心裡涌上一陣難受,忍不住低頭落下淚來。

過龍江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鳳姑娘一人身上。

他似有無限的感慨,向着鳳姑娘抱了一下拳,道:“姑娘是來自‘七指雪山’的傳人,那可失敬了。”

鳳姑娘微微點了一下頭,緩緩地道:“我以爲你早就應該看出來的……”

過龍江凌厲的目光,在各人的面上一轉,恨恨地落向鳳姑娘道:“這件事原與姑娘無干,你又何必。”

鳳姑娘秀眉輕揚,插口道:“既已置身,又何必多言。”

過龍江濃眉乍展,殺機重現,一聲冷笑道:“過某人生平言出必踐,可不能就此壞了規矩,姑娘可以自去,只是這等人卻要留下來。”

“太遲了……”鳳姑娘搖搖頭道,“除非你先殺了我。”

過龍江冷冷一笑:“這件事原與你沒有關係。”

“不錯!”鳳姑娘微微一笑,“可是現在我卻已置身其間,如果你一定要趕盡殺絕,就得把我也算在裡面。”

過龍江呆了一呆,神色有異地道:“貴門不入江湖已有數十年之久,姑娘的出現,不能不令人有所懷疑。”

鳳姑娘冷冷地道:“這麼說,你仍然對我心存疑惑了?”

微微一笑,她隨即探手翠袖內,驀地自其間抽出了一根金色的長羽,晃了一晃:

“你可認識此物?”

過龍江神色一凝點頭道:“這就是了,姑娘竟是金鳳堂的傳人,失敬之至。”

鳳姑娘哼了一聲,收回了金羽道:“你現在總該相信了吧,莫非連鳳七先生的面子,你也不賞麼?”

金雞太歲過龍江恨聲一嘆,只見他來回踱了幾步,忽然站定道:“好吧,當年斷魂谷,鳳七先生飛索救命之恩,過某不敢稍忘,今夜之後,兩不相欠,就算扯平,若下次再見,卻是另當別論,過某去了。”

話聲一頓,人如狂風捲起,兩扇門戶一開復合,隨即無蹤,密室之內冷嗖嗖的,只剩下了滿室清風。

鳳姑娘這才似鬆下了一口氣,取出繡帕一方,捂在嘴上輕輕咳了幾聲,就身邊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一霎間麥氏夫婦才似大夢初醒,抱頭痛泣出聲。

麥小喬十分憔悴地坐在椅子上,似是有氣無力地吩咐道:“關先生……他受傷了,快……瞧瞧他去……”

不意她自己中毒更深,說了這兩句話,機靈一連打了兩個寒噤,便似麪人兒般,無力地把身子倚向坐椅。

倒是黃通兀自挺立如舊,他早已注意到了關雪羽,只是方纔大敵當前,護主有責,無能分身,這時見狀搶步來到了關雪羽跟前,伸手攙住他一隻胳膊:“關先生你?”

正當他待把關雪羽由上扶起,卻被另一隻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那是一隻十分纖細白皙的手。

“你不知道。”是鳳姑娘的聲音道,“還是交給我吧!”

黃通才發覺到,敢情對方已來到了眼前。

“是,”黃通後退一步,“姑娘偏勞。”

鳳姑娘另一隻手抄向關雪羽身上,竟把他整個託了起來,轉向一旁,輕輕地把他的身體放在長案之上。

麥玉階老淚縱橫地偎上來道:“關先生……”

鳳姑娘向着他微微擺了一下手,意思是叫他不要多說,麥玉階心頭一驚,頓時住口不言,他此刻心裡亂極了,包括這位鳳姑娘在內都是他的恩人,滿腔感激,卻不知向誰吐訴纔好,搖頭一嘆,退向一旁。

卻聽得一旁麥夫人哭泣道:“老爺,快來看看吧,小喬她……不好了。”

麥玉階吃了一驚,才注意到自己女兒敢情傷勢不輕,但見她粉頸深垂,一頭秀髮長曳地面,顯然已昏了過去。

屋子裡一陣大亂,幾個人都慌了手腳。

鳳姑娘一隻手正爲關雪羽切脈,見狀秀眉輕顰,道:“你們不要驚慌,她死不了的,還有我呢。”

麥氏夫婦正自傷心,聆聽之下,全都止住悲聲,大家的眼睛,都向這位鳳姑娘望去。

鳳姑娘輕輕一嘆,在她來說,還不曾遭遇過今天這等尷尬之事,以她昔日之嬌寵任性,行事果斷,天大的事情,一經插手,快刀斬亂麻。無不乾淨利落,順理成章,想不到眼前所遇,竟是這般礙心礙手,既不能狠心一變,便只得一一撫就,拖泥帶水,婆婆媽媽的,與她昔日處事爲人大相悖謬,卻又奈何?

心裡是一百個不樂意,面子上可不能不與聞問。

不期然的,落下來的眼神兒,正與關雪羽張開的那雙眸子相接觸,四隻眼睛對望之下,後者眼神裡顯現着感激與祈求。

鳳姑娘原本皺着的眉頭,竟爲之舒展開了,臉上這才微微顯現出一些笑意。

“你醒了?”

關雪羽微微點了一下頭,嘴皮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說“謝謝”兩個字。

“你就別客氣了。”

滿屋子的人都注意她,她卻似只注意着關雪羽一個人。

“這我可就放心了。”鳳姑娘素手輕揚,把頭垂向前胸,金帶扎着的大束髮掠向肩後,只是低眉看着他,“你果然內功精湛,要是差一點的人,只怕就醒不過來了。”

一面說,她探手身側鹿皮革囊,取出了一個綠光錚亮,十分晶瑩可愛的扁扁玉匣,打開匣蓋,面色微異,遲疑着由裡面取出了一粒丹藥。

“這是金鳳堂續命金丹,吃下去可以保住你真氣不散,也可讓你少受點罪。”

關雪羽感謝地微微點了一下頭,只見他牙關緊咬,似乎連張嘴都無能爲力。

鳳姑娘憐惜地搖了一下頭,伸出纖纖玉指,在他下額上微一着力,啓開脣齒,乃將那扁圓粒的續命金丹放進了他的嘴裡。

“很快你就知道它的靈效了。”鳳姑娘打量着他的臉微微一笑,“我發現了你的一個秘密,原來你是燕……”

她原想說出“燕字門”三字,忽然感覺到關雪羽眼神裡的制止之意,便臨時止住沒有說出,目光四下裡一轉,才似霍然警覺到,這屋子裡原來還有這麼多人,這麼多雙眼睛都在注視着自己的舉動。

尤其是麥夫人,眼見愛女毒發,昏死當場,而現場又似乎只有這位活菩薩鳳姑娘一人可以救治她,偏偏對方只似關心關雪羽一人,竟不把自己的女兒死活着在眼中,心裡之焦慮沮喪便也可想而知。

鳳姑娘輕輕地“哦”了一聲,才似忽然想起來,正等待站起,卻見關雪羽嘴脣裡面蠕動,似有話待說。

“你有什麼要關照我麼?”

關雪羽自服下對方所賜贈的那粒續命金丹,雖只是片刻之間,卻已有了妙用,丹田一暖,便有了無限生機。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他總算能夠開口說話了。

目光一轉,視向一旁的黃通,又掃過毒發昏睡的麥小喬,最後又落向鳳姑娘臉上,卻是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鳳姑娘點了一下頭道,“你可是要我也救治他們?”

關雪羽點點頭道:“姑娘高情。”

鳳姑娘苦笑了一下道:“好吧!”

杏目一轉,看向昏睡不醒的麥小喬,姍姍移步過去。

麥夫人老淚縱橫地道:“好姑娘,快救救她吧,遲了怕來不及了。”

鳳姑娘仔細地在麥小喬臉上看了看,驚道:“她原來傷得這麼重。”

隨即動手,一連在麥小喬全身點了十數處穴道,仔細再看卻是毫無動靜。

鳳姑娘秀眉微顰,左右看了在場之人一眼道:“你們之中,哪一個精通氣穴之理?

可來幫我一下麼?”

黃通原在一旁默坐不語,聆聽之下,霍地站起來抖擻精神道:“在下聽使。”

鳳姑娘這才向他看了一眼,點頭道:“是黃兄麼?”

黃通抱拳躬身應道:“不敢,在下黃通。”

“你的功力確然紮實,很是難得。”鳳姑娘含笑說道,“我原以爲你受傷甚重,暫時不能行動了呢?”

黃通苦笑了一下,大步踏前。

鳳姑娘看了他一眼,才發現他身上長衫盡溼,前胸處留有一大片血漬,不禁微微一驚,道:“你……果然傷勢很重,到底傷在哪裡?”

黃通一笑道:“不礙事,一時氣忿,嗆了幾口沸血而已,姑娘事不宜遲,還是請先救治我家小姐要緊。”

鳳姑娘看着他眉頭微皺,頗似有些奇怪,她深精醫理,如果真如黃通所言,嗆吐幾口沸血,在練武之人來說,並無大礙,只須調服幾帖補元潤肺的靈藥,調養些時日定可痊癒,否則,情形可就不妙。

她雖然心生疑惑,但是黃通本人既如此自承,便不多疑。

黃通站在一旁,再次抖擻振作道:“姑娘請吩咐吧!”

鳳姑娘點點頭道:“你家姑娘雖是爲金雞太歲毒掌所傷,但虧了她內功底子頗好,看來真氣未散,真要是真氣散開,便是華佗再世,也沒有辦法。閒話少說,我現在出手,用九轉真力,護住她的丹田,你卻要出掌,聽我所報出的穴道,一一撫按她全身穴口,將全身穴路全數引通,這是很費力的,我只怕你身子吃受不住,你卻要想想,不可勉強自己,否則更傷自己……”

黃通聽罷她所言啞然一笑,道:“姑娘請放心,在下曾習十年‘碎馬’之功,當不致誤了姑娘的大事。”

鳳姑娘微微地點了一下頭,道:“這就很難得了,看來你與西北道的馬二先生,是頗有些淵源了。”

她邊說邊自動手,先是搓動兩隻手,待到內外功力達到一個定數,纔將火熱的掌心,貼向麥小喬“氣海”穴上,後者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黃通這時雙腿跨開站立,頻頻提運着真力。

昔日原來是輕而易舉之事,想不到現在行來,竟是這般不易,他屢試屢敗,霎時之間已是大汗淋漓。

鳳姑娘偶一擡眼,見狀驚道:“你怎麼了。”

黃通總算自將一口真力運接上,若有所失地笑道:“這就行了……姑娘請招呼吧。”

鳳姑娘每見黃通,所行多異,越覺對方情況不妙,只是眼前已不容有所更異。

她冷冷一笑,鋒利的目光直射向黃通臉上:“你這是何苦?”

黃通真力既接,一口真氣霎時走貫全身,正所謂箭在弦上,不容不發,只漲得面紅耳熱,雙目如火。

“姑娘請。”

一句話說出,直有氣衝髮梢之勢。

鳳姑娘見狀,輕嘆一聲,一連報出了“左右玄機”、“海底”、“扶桑”幾處穴名。

黃通應了一聲,舉掌待發,容得這隻手掌,幾乎已接觸到麥姑娘胭體之一霎,忽然止住,微怔了一下,想到“大行不顧細節”,也就不再遲疑,隨即按掌其上,即行推接起來。

鳳姑娘原以爲他傷勢不輕,尚有些擔心他內力不濟,難免力不從心,卻沒有想到對方功力竟是如此充沛,與自己所發之真力一經會合,立時打開了一條通路。

“很好,就是這樣。”

鳳姑娘於是接二連三地報出了一連串的穴道名稱,黃通果然不負使命,掌到力到,就這樣一連百十掌後,眼見着麥小喬蒼白的臉上漸次有了血色,忽然長長髮出了呻吟之聲。

鳳姑娘這才點點頭道:“好了,她總算醒過來了,你也可以喘口氣歇歇了。”

黃通聞聽收住掌勢,一時氣涌不已,似乎連張嘴說話都感困難,一張臉上黃中帶青,汗下如雨,卻不欲讓鳳姑娘與眼前各人看出他的窘態,自向一邊一張椅子坐了下來,麥氏夫婦愛女心切,眼見愛女有了生機,欣慰之情溢於言表,只管暗自慶幸,竟然未曾注意到功成身退的黃通。

那黃通果然是一條頂天立地鐵漢子,只見他默默獨坐一隅,褪下長衫,頻頻用以擦汗,萬般痛苦,竟自隱忍不發,卻是一聲不語。

鳳姑娘細察了一下麥小喬的脈搏,微似吃驚,是時麥小喬已睜開了雙眼。

她眼見父母家人圍在四邊,心裡一陣難受,竟自落下淚來。

麥夫人愛女心切,見狀不免又是一番悲切,麥玉階好言相勸,半天才止住了她的傷心。

鳳姑娘細察了一下小喬的眼睛,微微搖頭不語。

麥玉階關心地說:“敢問姑娘,小女的傷勢……”

鳳姑娘道:“你女兒中毒很深,這是一門很奇特的毒,這個天底下,除了老金雞本人之外,也許只有二三人能夠化解,除此之外,家父的‘續命金丹’亦不過只能收一半的功效,卻已是難能可貴了。”

麥玉階抱拳道:“姑娘請告其詳。”

鳳姑娘點點頭道:“這些話一時也說不清,眼前自然先保住令媛活命要緊……不過,這件事還有一個難處。”一面說着,她已探手革囊之中,取出了前見的扁玉藥盒,打開盒蓋,以之示麥家二老。

麥氏夫婦注意看時,才見那藥盒敢情是空的,其中僅僅剩下一粒所見之丹藥,鳳姑娘苦笑了一下道:“這就是我爲難的地方了,只怪我離山時,沒有留意到此,半路上遇見了一位父執前輩,又問我要去了兩粒,現在竟然不敷應用……”

說時,她取藥在手,面色遲疑地道:“藥只有一顆,如果給了令媛,便不能給這位黃兄,如果給了黃兄,令媛這邊也有性命之危,這可怎麼是好?”

麥氏夫婦這麼一聽,都不由傻了眼,他二人自是愛女心切,只是如果事關黃通之生死,只爲救了女兒性命,便棄黃通性命於不顧,麥玉階儘管懷有私心,大義當前,也不忍偏執一方了。

鳳姑娘一雙妙目,十分注意地觀察着麥玉階,倒要看看他如何決斷。

良久,麥玉階仰天一嘆,點頭道:“黃義士對麥家恩重如山,麥玉階縱死九泉,也難報答其大恩於萬一,看來小女命當如此,姑娘請不必遲疑,快將此續命金丹,爲他服下吧!”

話聲未歇,麥夫人忍不住先自發出了泣聲,頻頻道:“老爺……老爺……你就忍心看着我們女兒死了麼?”

麥玉階頓足道:“住口,你就不要哭了。”

乍一轉身,才發覺到黃通敢情已來到了面前,只見他深深向着鳳姑娘打了一躬道:

“在下方纔已經說過,只是傷了些肺氣而已……麥姑娘中毒太深,略有遲緩,便有性命之危,姑娘自然是以解救我家姑娘性命爲重……千萬,千萬……”一面說,一面頻頻打躬懇求不已。

鳳姑娘輕輕一嘆,道:“既然你也這麼說,我也就無話可說了,好吧。”

轉過身來,向着麥小喬微微點頭道:“我雖贈藥與你,你的性命卻是這位黃兄所救,以後卻不可忘懷呢!”

隨即將手上續命金丹,效先前關雪羽一樣,放入她嘴裡,道:“好了,無論如何,你這條命總算保住了。”

麥小喬嘴雖不能說,心裡卻是明白,一雙含淚的大眼睛,只是在鳳姑娘與一旁佇立的黃通身上轉動着,千恩萬謝俱在不言之中,不覺清淚兩行,順腮淌下。

黃通佇立一旁,眼看着麥小喬把一粒續命金丹吞下腹中,才似鬆下了口氣,無如他傷中要害,早已是強弩之末,一鼓作氣,拼死不倒,到底也已到了盡頭,此刻心裡一鬆,中氣不接,正是燈幹油盡,哪裡還能再強自支持?身子一歪,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

大家只顧注意着麥小喬服藥之後的變化,竟是沒有注意着他。

這一切卻似乎只看在了嘴不能言的麥小喬眼中,她的身子猛然間爲之一陣顫抖,眼睛裡的神采顯示着極度的驚訝。

各人才似有警覺,發覺到黃通的有異。

事實上黃通倒後的身子,並沒有真的摔倒地上,卻有一隻有力的手,在他倒地之前,先已經托住了他的身子。

對於關雪羽這麼快速的復原,大家均表驚異,幸虧他的及時伸手,已托住了黃通直直下倒的身子。

然而,這樣並不能便使得事情變得更爲樂觀。

鳳姑娘吃了一驚:“他怎麼了?”

關雪羽雖然已能行動,那是仗恃他早已具有爐火純青、登峰造極的內功根底,要是談到功力的復元,距離尚遠。

“黃兄……他不好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對於飽受驚嚇的麥家各人來說,心情之所能承受,幾乎已到了極限。

麥玉階“啊”了一聲,率先搶步過去,緊緊地捉住了黃通的一隻手。

一隻冰涼的手。

一陣心驚,麥玉階幾乎要昏了過去,眼巴巴地看着關雪羽道:“他……怎麼了?”

關雪羽神色黯然地搖搖頭,輕輕地把黃通身子,放在了長案上,轉臉看向鳳姑娘。

“姑娘,勞駕。”

鳳姑娘默默地點點頭,向前靠近一步,緩緩伸出手,切住了黃通脈道。

其實,無須切聞其脈,憑着她敏銳的觀察力,只在黃通臉上掃了一眼,已知其大概。

“太遲了。”

緩緩地鬆開了切住黃通腕脈的手,鳳姑娘搖搖頭,一雙眼睛盯向關雪羽,苦笑了笑:

“真氣已散,六脈俱開,我是無能爲力了。”

各人聆聽之下,無不神色黯然,尤其是麥玉階,忍不住落下淚來。

關雪羽輕嘆一聲道:“士爲知己者死,看來這位黃兄確是如此了。”

說話時,只見長案上黃通的身子,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一雙原本深鎖的濃眉,忽然往兩下里一分,倏地睜開了雙眼,卻把一雙昏濁泛黃的眼睛,盯向表玉階,嘴脣蠕動了一下,未聞其聲。

關雪羽神色頹然地道:“黃兄像是有話要說——”

一言甫出,麥玉階已痛泣出聲,道:“兄弟……我害了你……你是我麥家生生世世的恩人,我對不住你。”緊握住黃通的一隻手,麥玉階聲淚俱下,聞者無不動容。

鳳姑娘一霎間也似爲之心酸,垂下頭,緊緊地咬了一下牙,卻把噙在眼睛裡的淚水,硬生生的忍了回去,長久以來,在她出生的那個神秘地方——“七指雪山”,那裡長年難見日月,所見皆是冰雪,再加上幼承的嚴厲調教,冷酷的武功淬練,琢磨出她看似無情的偏激個性,生爲女兒身,卻像比男人更要強好勝,她是不輕易流淚的……

看着黃通待死掙扎的臉,她冷冷地道:“他像是有話要說,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右腕輕啓,一隻素手,已經貼在了黃通右胸心腔之上。

像是觸了電也似的,黃通身子一震,乃自大口呼吸起來,一絲慘笑,掛在他黃蠟也似的臉上。

對着鳳姑娘他微微點頭,表示了他由衷的感激,這才把遲滯的目光,轉向麥玉階。

“有件事,在下要告訴大爺……”

“兄弟……你可別這麼稱呼我……我愧死了……”麥玉階老淚縱橫,聲音沙啞地道,“有什麼話說,你就只管說吧……老哥哥今生不能回報,來生變狗變馬,也得爲兄弟你辦到,黃……兄……弟……”

末後三字出口,麥玉階大聲抽搐不已,一張臉白中透青,顯然悲傷到了極點。

“大爺不必傷心。”黃通訥訥道,在下此來原就存有必死之心……有件事,大爺還不知道,當年橫行京都的大盜黃虎,就是在下的先父。”

麥玉階不由爲之一愣,勾起了三十年前的往事,一件一件的卻有些記憶不清,只管愣愣地看向對方。

“大爺莫非忘懷了。”黃通長長嘆了一口氣,緩緩地接着道,“先父被擒之後,論罪當斬,各方會審皆道先父罪有應得,惟獨大爺獨排衆議,聲言先父之義行三件,以之功罪相抵,乃是免其一死,發配西疆。那年,在下年方稚齡,於襁褓之中,隨父流落邊荒,父子相依,備嘗人世辛酸,先父在有生歲月中,無日無時不念及大爺賜生之恩,要在下刻刻謹記,不可稍忘……到先父去世之後,在下苦練武技,重入中原,曾三度察訪大爺蹤跡,不得要領,直到去年,才探知大爺原來歸隱此鄉……這才辭千里……前來投奔,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得能……拜……”

說到這裡,話聲中止,只見他上胸頻頻起伏,一雙眸子怒凸如珠。

鳳姑娘心中一驚,忙自把俯按在對方胸上的那隻手向後快速收回,卻已難止其勢,即見黃通背脊向上一挺,一口血箭,直噴而出。

由於力道至猛,這口血足足噴出了丈許來高,砰然作響直擊於頂壁之上,怒血四濺,灑下了一片血雨。

各人觸目驚心,無不駭然。

黃通這口血一經噴出,誠所謂“燈枯油盡”,雙腿一伸,便自去了。

卻只見麥玉階一聲狂呼,緊接着也倒了下去。

鳳姑娘眼明手快,舉高手一撫,麥玉階猝嗆一聲,才甦醒過來。

她雖冷漠成性,眼見了這一切之後,亦不禁爲之動容,嘆息一聲,轉身步出室外。

關雪羽乃自張羅着吩咐眼前各人,將小喬、麥氏夫婦攙扶內室休息。

各人離去之後,他重來到黃通屍身之前,注目片刻,心中難以釋懷,有件事他不大明白,想到了自己傳家至寶“護身寶甲”,便伸手向死者胸間探去,一模之下,竟是空無所有。

這件事其實也不難理解,深精武技內功的黃通,若真的穿有燕字門至寶護身寶甲,即使是金雞太歲過龍江掌力驚人,也不致便爲此送命,反觀之,並不諸武功又復年邁的麥玉階,卻能在身中過龍江掌力之後,並無大礙,豈非有些於理不合?

如此看來,答案便似乎只有一途,便是,關雪羽雖有借愛黃通之心,將傳家至寶護身寶甲,私相借與,無如黃通報主心切,卻暗裡又將寶甲轉借與麥玉階,如此一來,麥玉階幸運地得以保全了活命,黃通卻自喪其命,生死有命,端是關雪羽始料不及了。

佇立在黃通靈前,想到了此人之大義節烈,不愧頂天立地一條漢子,他既是早已有報主捐軀心意,求仁得仁,命有所歸,外人便難以左右其間了。

關雪羽這麼想着,真有置身冰炭之感,他隨即脫下外着長衣,將之覆蓋在黃通靈體之上。

秘室內的熱鬧廝殺景狀,一變而爲眼前的冷清如斯,瞬息萬變裡藏匿着人生的生離死別,悲歡離合,從而像似悟出了什麼,卻又是那般飄渺不着邊際,關雪羽僥倖地逃過了一場大難,想到了出雲和尚的行前忠告,竟然含蓄有幾許天機,設非是鳳姑娘的及時現身相救,自己眼前只怕也已作了古人,從而對於那位鳳姑娘,生出了無限感激之意。

一想到鳳姑娘,才使他警覺到對方的不在眼前。

關雪羽轉身踱出秘室,正逢着麥家的管事麥豐張惶而來。他手上掌着一盞燈,身後緊跟着老奴麥貴。

雙方乍見,麥豐哆嗦着道:“那不是關先生……麼?那位鳳……姑娘呢?”

原來麥豐原本跟小喬在一起,眼見金雞太歲現身,一時心膽俱寒,不待進入秘室,就地先掩藏了起來,事後才自現身,兀自一副失魂落魄模樣,關雪羽搖搖頭道:“我也正在找她,七爺仔細料理黃兄的後事去吧。”

麥豐聽到了黃通之死,忍不住唏噓出聲,一面用衣袖拭着臉上的淚,頻頻點頭道:

“關老師你放心吧……我家老爺已有交待……我這就不耽擱了。”

說着拱拱手,隨即同着麥貴匆匆趕向裡面秘室。

第三十九章 雪山斗鬼鳳 神功拯垂危第三十七章 爲情絲糾纏 慧劍難揮脫第七章 高人夜造訪 互相論金翅第十六章 長老苦勸諭 靜字下功夫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四十一章 弟子起貪心 偷取石馬經第三十九章 雪山斗鬼鳳 神功拯垂危第七章 高人夜造訪 互相論金翅第十八章 邂逅瘋華倫 靈藥贈少俠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三十二章 孤峰小亭上 億述少年事第三十九章 雪山斗鬼鳳 神功拯垂危第十四章 北邦衆乞丐 大斗寧國府第二十八章 義行護災銀 捨身救黎民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二十一章 押運賑災銀 路遇雲四娘第三章 飛賊受挫折 蒙面人解圍第十八章 邂逅瘋華倫 靈藥贈少俠第一章 沈邱四惡老 肆虐臨淮關第六章 拔刀防巨寇 揭秘震羣雄第二十六章 災銀爭奪戰 捕快遭捆綁第二十二章 奇怪八太爺 激戰過龍江第四十三章 情場如戰場 愛恨相交融第三十二章 孤峰小亭上 億述少年事第四章 暴斂猛如虎 盜匪四處起第三十五章 宿毒未盡除 小喬感厭世第十三章 義士埋黃土 仁俠闖江湖第三十八章 擺脫情伽鎖 不辭而別去第三十章 爲情絲所困 皈依入佛門第三十二章 孤峰小亭上 億述少年事第三十五章 宿毒未盡除 小喬感厭世第二十六章 災銀爭奪戰 捕快遭捆綁第二十一章 押運賑災銀 路遇雲四娘第二十五章 防劫賑災銀 和尚布奇陣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十六章 長老苦勸諭 靜字下功夫第十四章 北邦衆乞丐 大斗寧國府第四十一章 弟子起貪心 偷取石馬經第四十二章 醉酒失儀態 更需解鈴人第四十二章 醉酒失儀態 更需解鈴人第三十四章 少俠遇奇緣 黑房練異功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二十三章 瓜園現紳士 竟是舊仇家第四十三章 情場如戰場 愛恨相交融第八章 老僧卜神課 佛偈動俠情第二十八章 義行護災銀 捨身救黎民第四十一章 弟子起貪心 偷取石馬經第二十五章 防劫賑災銀 和尚布奇陣第八章 老僧卜神課 佛偈動俠情第十四章 北邦衆乞丐 大斗寧國府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十二章 黑指逞殺功 金羽能卻敵第十章 身形如鬼魁 老金雞呈威第四章 暴斂猛如虎 盜匪四處起第十五章 品茗論知已 少幫主受教第十四章 北邦衆乞丐 大斗寧國府第三十二章 孤峰小亭上 億述少年事第三十二章 孤峰小亭上 億述少年事第三十七章 爲情絲糾纏 慧劍難揮脫第十二章 黑指逞殺功 金羽能卻敵第三十二章 孤峰小亭上 億述少年事第二十章 古怪八老爺 疑是姜隱公第六章 拔刀防巨寇 揭秘震羣雄第七章 高人夜造訪 互相論金翅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四十三章 情場如戰場 愛恨相交融第二十六章 災銀爭奪戰 捕快遭捆綁第二十九章 惡戰四大寇 爲災民請命第三十九章 雪山斗鬼鳳 神功拯垂危第四章 暴斂猛如虎 盜匪四處起第五章 巧織天星掌 懾服兩巨盜第二十三章 瓜園現紳士 竟是舊仇家第二十三章 瓜園現紳士 竟是舊仇家第四十章 雪山斗劍炁 兩敗俱輕傷第三十六章 雙目既失明 陡然尋短見第七章 高人夜造訪 互相論金翅第三十七章 爲情絲糾纏 慧劍難揮脫第十五章 品茗論知已 少幫主受教第六章 拔刀防巨寇 揭秘震羣雄第四十三章 情場如戰場 愛恨相交融第三章 飛賊受挫折 蒙面人解圍第二十二章 奇怪八太爺 激戰過龍江第十一章 金雞呈淫威 追風俠受挫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十二章 黑指逞殺功 金羽能卻敵第十一章 金雞呈淫威 追風俠受挫第十四章 北邦衆乞丐 大斗寧國府第三十章 爲情絲所困 皈依入佛門第二十四章 姑娘灌烈酒 醉後吐真情第十四章 北邦衆乞丐 大斗寧國府第二十六章 災銀爭奪戰 捕快遭捆綁第十一章 金雞呈淫威 追風俠受挫第三十六章 雙目既失明 陡然尋短見第三章 飛賊受挫折 蒙面人解圍第三十三章 夤夜闖禁地 一睹混元功第十五章 品茗論知已 少幫主受教第三十一章 兩雄相對弈 難決一高下第二章 惡賊下素帖 索萬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