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是一個好天氣,飛行訓練按計劃進行。張志宏和林教員同乘一架教練機向4號空域飛去。隨着高度的升高,視野逐漸開闊起來,一個個村莊變成了一個個火柴合,公路、河流變成了白色的細帶,在地面看起來很大的湖泊變成了一面小鏡子,不時有一朵朵白雲像大朵大朵的棉花從機身旁飄過,好像伸手就可以拿到。這些景象都是從未見到過的。“744,左前方是雙塔縣,這是4號空域的北邊”,隨着教員的介紹,張志宏向左前方看去。我的天哪!那就是雙塔縣啊?聽說雙塔是一個很大的縣城,從這頭到那頭要走好幾個小時,現在看來,只有一張報紙那麼大,還聽說離機場很遠,怎麼很快就到了腳下?教員操縱飛機向左傾斜,“744,看下方這條河就是空域的中心,我們做動作就圍繞這條河做,不然就出空域了。”熟悉了空域的地標後,教員開始教特技動作。
“看好了,下面開始做盤旋。”教員邊說邊做,“看好前面的地標,向左壓桿,加油門,拉桿,反杆,好,看高度,看速度。”前風擋傾斜壓在天地線上,機頭快速向左移動,身上感覺有一點輕微的壓力,擡手,手上似乎吊着一塊磚,有些困難,這就是飛機產生的離心力,也就是所謂的載荷。飛機有些輕微的抖動,這是預示着飛機的最大水平轉彎性能得到發揮的正常現象。
飛機轉了一圈後,進入盤旋前的地標——一座山頭出現在前方,“改出!”隨駕駛杆的向右板動,飛機由轉彎變成平飛,幾十秒的時間,一個盤旋做完了,改出的同時,飛機出現了一點抖動,教員說這是飛機進入了自己所排出的尾氣,盤旋做的很標準——等高、等速、等半徑纔會出現這樣的現象。教員又操縱飛機進入半滾倒轉、筋斗、半筋斗翻轉三個動作,飛機上下左右翻滾,一會兒視野裡全是地面的景物,一會兒視野裡全是藍天。有時巨大的正載荷壓在身上,頭和手似有千斤重,臉上的肉也好像往下掉,飛機的離心力把體內的血液甩向下肢,頭部出現了短時缺血,眼睛有點發花,看東西都有點模糊了。
更難受的是經過飛機的翻騰,把胃裡的東西也翻騰起來了,直往喉嚨裡冒,馬上就要從嘴裡噴出來。“744,看好了嗎?”一套動作做完後,傳來了教員的問話,“嗚——嗚——”,張志宏滿嘴都是東西,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聽到學員“嗚嗚”的聲音,教員以爲學員聽明白了,“好,再做一個橫滾,”說着,教員又向左做了一個左橫滾。駕駛杆向左一扳並向前稍微推了點杆,飛機便以機身縱軸爲圓心,在水平面內旋轉起來。飛機先向左傾斜,再倒飛,再向右傾斜,再變成正飛,動作是連貫的,只有4秒鐘的時間。張志宏只看到機頭在天地線上轉了一下,天地線翻轉變化了兩次,但他的頭腦裡卻感到天地線在不停地轉。這時胃裡的東西再一次冒了出來,再也控制不住了,而且似火山爆發,噴射而出,污物噴向儀表板,儀表也看不清了。
張志宏吐後覺得胃裡舒服了一點,但是頭腦卻變得昏昏沉沉,什麼精力也沒有了。他用手上戴的手套擦了擦儀表,用機內通話報告教員:
“我吐了!”
“好吧,不做了,回去了,我來操縱,你休息一下吧。”
返場的路上,張志宏的胃裡還在不時的翻滾,無心思再看飛機外的景色,他完全成了一個乘客。第一次的特技飛行就這樣結束了。
下了飛機,機械師看到張志宏臉色蒼白,眼圈發黑,再看到座艙裡全是污物,知道他在空中吐的很厲害,這是每期學員都會遇到的。機械師二話不說,找來了抹布,擦乾淨座艙裡的污物。
到了起飛線,陳大壯來接班,張志宏感到很不好意思,給座艙弄得那麼髒,讓陳大壯怎麼飛:
“大壯,實在對不起,我給座艙弄髒了,你不見怪吧?”
“沒關係,誰讓我們是戰友呢!你還行吧?”陳大壯邊說邊上飛機,儘管機械師已將座艙清理乾淨了,但陳大壯還是聞到了一股難聞的氣味。
“下一次飛行能行嗎?如果不能飛特技,就改飛航線起落。”林教員徵求張志宏的意見。
“能行,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張志宏回到了飛行員休息室,空勤竈送來了間餐,噴香的肉絲麪,金黃的油煎雞蛋,其他人正在香甜的吃着。張志宏覺得肚子空空的,很想吃一點,但今天聞到飯菜的氣味也覺得不像以前,覺得有些噁心。他喝了點水,坐在一旁,邊看別人吃,邊想着特技飛行。
趙賀勳也無精打采的坐在那裡,臉色也是像紙一樣,想必也是吐過了。
“你也不適應嗎?”張志宏坐了一會兒,走過去問。
“是啊。以前飛滑翔機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今天到空域裡教員幾個滾轉動作就把我弄迷糊了,再加上飛機裡的汽油味,太難聞了,當時就吐了,我就是聞不慣汽油味。”趙賀勳說着自己的情況。
“我跟你一樣,你說能有辦法解決嗎?”
“就是平衡機能不好,唯一的辦法就是多鍛鍊。我在預備學校給你們介紹過旋梯、滾輪,多打打它,可能就會好一些,就是要多吃苦。”
“吃苦我到不怕,但是如果鍛鍊不好可怎麼辦呢?”
“那就只有停飛了。”
趙賀勳還說了很多,後面的話張志宏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想到了自己的前途,真鍛鍊不好難道就真的停飛嗎?自己的理想就這樣破滅了嗎?不行,一定要堅持下去。可是特技飛行中,嘔吐的滋味是很難受的,那種胃裡翻江倒海的攪動,那種胃裡的食物經過嗓子從嘴裡和鼻子裡噴出時酸甜苦辣五味具全的滋味,真是讓人難以忍受,真不想再遭這個罪。進還是退,兩種想法在頭腦裡激烈搏鬥。他想到了自己的理想,未來的前途,想到了老師、同學、家鄉父老的期望,想到了被選上飛行員的不易和國家所花的代價,於公於私他沒有退的理由。不就是難受點嗎,又不會死人。不就是吃苦嗎,吃苦算什麼,別人能做到的,他也一定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