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此薄彼

長門別賦

月亮剛升起來的時候,日漸的熱量漸漸散去,西邊的天際上還有最後一抹雲霞逗留在那裡,遲遲不肯散去。有鳥兒成羣的從皇宮上方的天空中掠過,嘰嘰喳喳的漸飛漸遠,皇宮的奢華絲毫沒有吸引住她們的視線。

在夏夜特有的涼爽中,阿嬌端着一盅燉品敲響了偏殿的臥房的門扉。那裡,如今是慕容軒的住處。爲了讓慕容軒可以就近照顧阿嬌的身體,也爲了避免誤會,所以劉徹將慕容軒安排在了距離阿嬌居住的正殿附近的一個偏殿之中。

“是誰?”慕容軒尚未就寢,聽到有人敲門便起身準備去開門了。

“你說是誰呢。”阿嬌笑着走了進去,將手上端的燉品放在了桌上,一面問道,“在忙些什麼呢?看醫術?”

“不是。”慕容軒搖搖頭一面將阿嬌引到了書桌前,“你看看這個,可喜歡?”

阿嬌聞言順着慕容軒的視線看去,赫然發現書桌放着一張大大的宣紙,宣紙之上是一幅畫,一幅筆法細膩的仕女圖。阿嬌看到這裡一雙眼忽然彎了起來,帶着點點笑意:“這是要給我的嗎?”畫中人,分明就是她身穿紫衣在花間嬉戲的身影。她沒想到慕容軒會爲她作畫,更沒想到那日的情形他竟記得那樣牢固,一筆一劃,在宣紙上肆意潑灑着的墨汁,讓阿嬌幾乎再次身臨其境。

“喜歡嗎?”慕容軒再次問道。

“嗯。”阿嬌身上撫上那畫中女子笑靨如花的容顏,“你把我畫的太漂亮了。”畫中人的顧盼神飛讓阿嬌都不自覺的沉迷其中。

“我只恨自己的畫藝不精,畫不出你的千分之一。”慕容軒眼中含笑,聲音溫和。

“怎麼會,你畫的這麼好,比我本人都要好看呢。”那幅畫阿嬌越看越覺得愛不釋手,“這幅畫就送給我了好不好?”

“你喜歡的話就拿去好了。”慕容軒很是大方的說道,而其實她的一顰一笑早就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裡了,根本不需要畫出來就已經讓他永生銘記。

“嗯。”阿嬌笑着應着,一邊就要伸手去拿那幅畫,好像晚一步慕容軒就會返回似的。

只是慕容軒卻比她更快的按住了她的手:“等一下。”

“你不是現在後悔了吧?”阿嬌嘟着嘴說道。

“你呀,答應過你的,我什麼時候後悔過。”慕容軒好笑的在阿嬌的額頭輕輕一點,“這畫尚未畫完,還差一點。”

“還沒畫完嗎?”阿嬌疑惑的再次看向那幅畫,明明已經畫的很好了啊,還有哪裡沒畫完?

慕容軒彷彿是看出了阿嬌的疑問,笑着爲她解答着:“喏,你看這裡,可記得還缺了些什麼?”

阿嬌順着慕容軒所指的地方看去,是在她的身後,花叢的環繞的後面。阿嬌凝神迴響着,忽然露出恍悟的神色:“我想起來了,這裡還有一個深潭,上面掛着一條瀑布,對不對?”剛纔她是見了自己的畫像一時疏忽了,纔沒有發現這幅畫其實還只是半成品。

“是,就是還差了這些。”慕容軒說着便重新拿起一旁的毛筆,斟酌着落筆。

阿嬌看着慕容軒提筆凝思的模樣,心中一動:“既然你替我作畫了,那我就來替你磨墨,可好?”

“紅袖添香,求之不得。”慕容軒說着竟走到阿嬌跟前,一揖到底。

“如此小女子伺候公子作畫。”阿嬌見狀,也跟着慕容軒一起作怪,竟學起了戲劇中女子的模樣含羞帶怯的揖上一揖。

於是,被燭光照的明亮如晝的書房中,有白衣男子手執狼毫,筆起筆落見潑墨成畫。男子身邊,是一個紫裙婀娜的嬌俏女子,紅袖添香。

過了一會兒,慕容軒終究停下了手中的畫筆:“好了。”

“好了嗎?”阿嬌聞言,也不再磨墨了,忙湊過去仔細的看着,“你畫的真的好棒啊。”就跟真的一模一樣。

“現在可以送給你了。”慕容軒將畫晾乾了之後交到了阿嬌的手上。

“我會好好珍藏着這幅畫的,等到以後我們都老了再拿出來慢慢的回味,你說好不好?”阿嬌反覆摩挲着手中的畫像,心裡開心極了,只是,也正因爲她的視線一直都放在畫像上,所以纔會錯過了慕容軒瞬間的遲疑。

“……好。”在阿嬌期待的語氣中,慕容軒微笑着點頭,眼中卻有一抹陰沉一閃而過。

“軒,”阿嬌忽然從畫像中擡首看向慕容軒,眼光“哀怨”,“爲什麼我都不知道你竟然會畫畫,而且還會得這麼好?”

“你從來都沒有問過我啊。”慕容軒愣了一下,然後說道。這些事哪有人老是掛在嘴邊的。

“哼,老實交代,你究竟還有什麼事我不知道的?”阿嬌故作刁蠻狀問道,“你除了會醫術,會武功,會畫畫之外,還會些什麼?”

慕容軒聽到阿嬌的第一句話時心中驀地一沉,待聽到她第二句話的時候才稍稍放鬆了些,而後故作隨意的說道:“這個嘛,我會的東西不多,但是,”在阿嬌的注視下,慕容軒又加了一句,“不會的東西更不多就是了。”

“你就吹吧,也不怕把牛皮吹爆了。”阿嬌嘟囔着,雖然明知他說的都是真材實料,但是她就是忍不住跟他撒嬌擡槓。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撒嬌的人,但是遇到慕容軒,她卻忽然變得樂此不疲了起來。難道愛情真的會使人變得幼稚?阿嬌心中忽然閃過這麼一個念頭來。

“我一定小心不吹破它。”慕容軒笑着接話道。

但是阿嬌聽了慕容軒的話卻忽然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咦,你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樣子了?”

“哦,我變成什麼樣子了?”慕容軒好整以暇的問道。

“你原先一直是出塵脫俗的,怎麼現在變得有些痞痞的了?”阿嬌撅着嘴問道,真是的,好好的一個謫仙樣的男子,怎麼就變了呢。

只是阿嬌這邊還沒來得及抱怨呢,慕容軒的下一句話就讓她再說不出一句抱怨的話來了。因爲他說——“我難道阿嬌不知道我這是近墨者黑嗎?”慕容軒故作詫異的看向阿嬌。

“你說什麼呢!”阿嬌嬌嗔的看了一眼慕容軒,然後靈機一閃說道,“什麼近墨者黑啊,明明是……明明是我把你引進凡塵纔對。”

“哦?”

“難道不是嗎?你看你以前,清心寡慾的跟個和尚似的,現在多好啊,一看就覺得有紅塵的味道了,不像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那樣,好像一眨眼你就要羽化登仙了一樣。”阿嬌說着,腦海中浮現出了第一次見到慕容軒時的場景,那個時候她還以爲自己已經死了,遇到神仙了呢。結果沒想到她遇到的不是神仙,而是桃花。

“這麼說來我是該好好謝謝阿嬌的。”慕容軒摸着下巴說道。

“那是。”阿嬌擡頭挺胸,一副驕傲自得的模樣,似乎是在等着大人誇獎的孩子一般。

她的模樣引得慕容軒一陣發笑:“你呀!”他伸手颳了刮阿嬌的瓊鼻,眼中滿是寵溺的神色。她說得對,遇到她,他的人生才生出了色彩,他才覺得自己也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一個空蕩蕩的皮囊。

就在慕容軒和阿嬌嬉笑玩鬧的時候,月兒忽然敲門進來了。

“怎麼了?”阿嬌問道,她來這裡找慕容軒的事情也只告訴了月兒一個人,並囑咐了她沒事的話不要來找她的。現在她來了,難不成是出了什麼事?

“小姐,方纔陛下身邊的楊公公又來了。”月兒也沒多耽擱,直接就說出了主題。

“他來幹什麼,不是那位皇帝陛下閒着沒事又來找我的麻煩吧?”阿嬌幾乎都要呻吟出來了,也不知道劉徹是怎麼搞的,明明長門宮就是冷宮的,而自己也是被他廢掉的皇后,本來是該老死不相往來的兩個人,可他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讓人摸不着頭腦。

“小姐,不是來找麻煩的。”月兒忙糾正了阿嬌話中的錯誤。

只是阿嬌撇撇嘴,並不接受月兒說辭。在她看來,只要是劉徹來派來的,就準沒什麼好事。不過她也不想跟月兒爭什麼,只等着她接下去的話。

“小姐,楊公公是來送陛下的賞賜的。”月兒終於將重中之重說了出來。

“賞賜?”阿嬌忽的提高了聲音,“什麼賞賜?爲什麼賞賜?”

“月兒也不清楚,只知道楊公公是拿着聖旨過來的,唸了一大堆的話,然後就賜下了很多的東西,說是陛下給小姐的賞賜。”月兒本來是想把聖旨的內容重複給阿嬌聽的,可是奈何那聖旨文言甚重,文縐縐的聽的她一頭霧水,哪裡還能背下來啊。她唯一記得的也就是那裡面有幾句話是誇獎阿嬌的,其餘的她就只能從楊得意臉上的表情上去猜了。

“真是的,莫名其妙的賞賜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阿嬌撇撇嘴埋怨道,虧得她前日還說讓他不要再來長門宮了,結果嘞,她纔剛說希望讓長門宮恢復原樣,他後腳就派楊得意來送賞,這算是什麼意思嗎?!

“月兒,楊公公來宣聖旨阿嬌不在沒關係嗎?”這時,一旁的慕容軒忽然開口問道。

“對啊對啊,沒人發現我不在吧?”聽了慕容軒的話,阿嬌這纔想起聖旨是要接旨的人去跪聽的,不由得有些擔心。只是她心中越是擔心,也就更加的埋怨起劉徹來了。你說他好好的送的什麼賞賜嘛。而且光是賞賜就已經夠惹眼的了,他還讓楊得意來送,這不是存心害她嘛!

只是阿嬌此時並不知道,還好今晚來傳旨的人是最瞭解劉徹心思的楊得意,若是換了別的什麼人來的話,她今晚說不定還真會有麻煩的。

“慕容公子和小姐你們就放心吧,楊公公來宣旨的時候我跟他說小姐這些天睡的不好,剛剛就寢了,楊公公聽了就沒讓我們去叫醒小姐,只讓長門宮所有的奴才出來跪接了聖旨,然後就離開了。”月兒停了一下喘了口氣,然後說道,“月兒是等楊公公離開之後尋了空當纔過來的,沒有人發現小姐不在。”

“這就好。”阿嬌聞言鬆了口氣,只是這樣的話,她卻是不能再待在這裡了。於是阿嬌想了想,然後對慕容軒說道:“看樣子我該回去了。”

“嗯。”慕容軒體貼的點了點頭,只是囑咐道,“路上小心些,莫要摔着了。”

“你放心好了,有這麼大的月亮照着,能出什麼事啊。”阿嬌不以爲意的笑道,然後伸手拿了桌上的畫卷就要走。

“等等。”慕容軒忽然叫住了阿嬌,“這畫還是等我裱好了明日再給你吧。”

“這樣啊。”阿嬌看了看手中的畫,然後又看了看慕容軒,這才依依不捨的將畫卷放到慕容軒伸過來的手上,一面嘮叨着:“你可記得要快些啊。”這幅畫她可是喜歡得緊,珍惜的緊。

“不過一幅畫而已,就值得你這樣。”慕容軒好笑的說道,“若是待會兒見了那珍貴的賞賜你還不樂瘋了。”

“這怎麼一樣啊。”阿嬌下意識的嚷嚷着,在她的眼裡,便是再多再昂貴珍惜的賞賜也比不得慕容軒爲自己作的這一幅畫。只是下一刻當阿嬌看到慕容軒眼底的笑意時才知道自己被耍了,不由得撅起了小嘴:“你就知道欺負我,我不跟你說了。對了,你可記得早些把畫裱好了給我啊。還有,那碗珍珠粳米羹,你可記得吃了啊。”

“好好,我都記下了。”慕容軒溫和的笑着應下了,然後才鬆了阿嬌跟月兒出去。阿嬌就跟月兒兩個離開了偏殿之後,便循着一條僻靜的路徑徑直回了正殿,然後在月兒的掩飾下,阿嬌悄悄的溜進了自己的房間。

“呼,總算是沒被人發現。”阿嬌一屁股坐在了牀上,呼呼地喘着氣。

“對了小姐,陛下賜下的那些東西都已經入了庫房了,小姐可要看名冊。”月兒想起了那一大堆的賞賜,便開口問道。

“有什麼好看的,左不過就是一些死物罷了。”阿嬌隨意的揮揮手,言語間全是不屑一顧的神色。只是不知若是讓劉徹聽到了他會怎麼想。

“纔不是什麼死物呢。”月兒反駁道,“小姐,那些東西都好漂亮啊,都是月兒從來都沒見過的,聽楊公公的口氣,那些東西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呢。”哎,她家小姐怎麼可以這麼厚此薄彼呢。月兒想起了剛纔在偏殿阿嬌對那幅畫的重視,不由得替劉徹的那些上次深深地哀悼了一會兒。

“價值連城又怎樣,還不是死物一堆,除了佔地方之外還能有什麼用啊。”阿嬌撇撇嘴,不在意的說道。這些東西,若是出宮的話根本是一件都不能用的,除非她想昭告天下自己就是廢后陳阿嬌來着。

“可是……”月兒還想要跟阿嬌說說那些難得一見的豐厚賞賜,只可惜阿嬌已經沒有這個精力了。

阿嬌用帕子掩着嘴大大的打了個呵欠:“好了月兒,我真的困了,那些事情明天再說吧。”說完,阿嬌便倒在了牀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月兒見狀只好乖乖的閉了嘴,然後伺候阿嬌上牀睡覺了。只可惜了那一堆豐厚的賞賜,和劉徹的一片心意,只能在庫房中冷冷清清的擺着了。也不知道阿嬌什麼時候能記起它們來!

那個,關於有些親們的留言,洛並沒有放棄這篇文的意思。至於開了三個坑,那是因爲當初考慮不周,並不是沒有想要放棄這篇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