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兇殘雪狼

慶王妃正要開口仔細詢問,江小樓卻突然指着不遠處一個人道:“王妃您看。”

慶王妃順着她的手望去,只見到慶王世子赫連嶽正蹲在銅盆面前,將黃紙丟進銅盆。火光映襯他一張瘦弱而秀麗的面孔,顯得格外悲傷。

慶王妃一時訝然,旋即輕輕嘆了口氣,道:“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從前我總是過於專注尋找雪兒,疏忽了對他的照料。他雖然是王府嫡子,可人人都瞧不起他,把他當做傻子一樣戲弄。他也太老實,連抱怨的話都不會說,久而久之我成了這府上的木頭王妃,而他是小丑世子。”

江小樓遠遠瞧着赫連嶽,他似乎很害怕見人,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甚至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可江小樓卻在慶王妃處看到了他的一組繪畫,那時候他剛剛七歲,卻已經畫出八幅連續的山水圖,上面人物、山水、花鳥、飛禽、走獸、魚蟲無所不及,筆墨縱橫,氣勢磅礴,意境更是無比開闊,完全不像是個孩子的創造。這說明他對外界的一切有着極爲豐富的洞察能力,江小樓自詡畫蘭技巧高超,卻也完全無法與他相比。這是因爲江小樓的繪畫技巧乃是一筆一劃多年刻苦訓練而來,爲了觀察蘭花的習性她可以整夜不眠,雖則有天分,卻更多依靠勤奮。然而赫連嶽不然,年僅七歲就能畫出那樣的畫來,足可見他骨子裡是一個極聰明的人,甚至可說在繪畫上天賦異稟。可他爲什麼會如此自我封閉,是先天的疾病,還是後天造成的……

慶王府隱藏着太多的秘密,江小樓只覺得眼前滿是繚繞的迷霧,將所有真相團團隱藏。

慶王妃目光長久地落在親生兒子的身上,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痛苦,她垂下了眸子,良久才道:“小樓,我應該向你說一聲對不起。”

江小樓回過神來,有一絲訝異:“王妃,何出此言?”

慶王妃悠悠地長嘆一聲:“這是個深不見底的沼澤,誰要從上面過都得脫一層皮。我知道雪兒是個犧牲品,卻還是自私地把你也給拖了進來。因爲我孤立無援,不知道該怎樣爲她報仇,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她的淚水控制不住地落下來,衣襟悄悄地溼了。

江小樓只是微笑:“王妃,即便你不請我進府,我也會想方設法混進來,找出那個殺人兇手。”她的話音剛落,目光便輕輕凝注:“王妃,慶王回來了。”

慶王妃趕緊拭去眼淚,快步迎上前去。

慶王看到眼前這一幕,眉頭微微皺起:“這都是在做什麼?”

慶王妃神色已經恢復如常,只是喉嚨裡略有哽咽,儘量平和道:“王爺,這是在爲雪兒辦水陸道場。”

“荒唐,我有貴客臨門,你竟然如此無禮!”慶王的眉心擰成川字,脣線緊緊橫成一條,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他身旁的貴客是一個年輕的錦衣男子,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薄薄的眼皮,輪廓分明的雙脣和尖削的下巴,漆黑的發上束着金絲編制的頭冠,身着白色錦緞常服,領、袖、襟、裾均緣金邊,雖然皮膚顯得有些白煞煞的,卻難掩英俊的五官和尊貴的氣質。

江小樓一眼瞧見他的衣角特意用金色繡着波浪翻滾,又立有山石等物,笑容便微微頓了一下,如果她沒有看錯,這種花紋俗稱江海無涯,它除了表示綿延不斷的吉祥福氣之外,還有萬世昇平的寓意。大週一朝,敢用這種花紋的除了當朝天子外,就只有——

慶王妃已然輕輕碰了碰江小樓的肩膀,恭敬行禮道:“見過太子。”

年輕的太子輕聲嘆息,語氣裡帶着無盡惋惜:“露晞明朝更復落,香消玉殞何時歸,王妃愛女去世,我心中也很是難過,但終究活人要緊,還請王妃節哀。”

太子語氣格外溫和,慶王妃眼圈忍不住又紅了,卻還是竭力壓抑着情緒道:“多謝太子關懷,我一切都好。”

太子話剛說完,一眼瞥見了旁邊猶自立着一個美人。面上脂粉不施,卻是皮膚白皙,纖眉如畫,秀髮如雲,尤其是一對流星般的眸子,不經意間動人心魄。便是閱美無數的太子,也情不自禁多瞧了兩眼,面帶微笑問道:“府上千金我都見過,卻不知這一位是——”

慶王輕咳一聲,嘴角漸漸往下彎,像是要發怒的模樣,喉頭動了動,卻只是強笑道:“這是王妃剛收下的義女,還不見過太子!”

江小樓只是從從容容一笑,垂下頭去:“見過太子。”

府中的謝瑜冷豔清貴、婉轉風流,眼前的女子笑如春風、豔光四射,可謂是各有風情,不知兩人若是並排站在一起,誰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太子心中不由自主這樣想到,面上卻淡淡點頭:“王妃失去一個千金,卻又復得了一個,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慶王尷尬地勾起嘴角,道:“太子殿下,請隨我去書房吧。”

太子微微一笑,卻又再深深看了江小樓一眼,這才轉身跟着慶王翩然離去。慶王先是在前面領路,瞧見太子落後特意放慢了腳步,略比他低下一肩,兩人逐漸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江小樓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微沉:“太子殿下……經常來慶王府嗎?”

慶王妃並未過多在意,只是點頭:“是啊,他倒是經常來找王爺下棋。”

江小樓面上只是含着淺淺微笑,並未再多說半個字。慶王先祖跟着開國高祖打天下,立下赫赫戰功,彪炳青史,再加上爲人低調,不戀權勢,很爲高祖器重,被封爲慶王,子孫世代承襲王位。到了慶王這一代,他這個人秉持着一貫的中立立場,並不攙和朝中皇子們的爭鬥,但對他們的拉攏和請託卻也並非一概拒絕。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他倒是深諳其道,熟練玩轉,與朝中各大勢力都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當然,這種情況也說明如今的爭鬥並未到達白熱化的階段,若真到了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他也將被迫作出選擇。

此刻,一名青衣婢女匆匆趕來,卻看着江小樓支支吾吾地不敢言語。

慶王妃沉下臉,道:“朝雲,做什麼支支吾吾的,快說!”

“回稟王妃,安王妃來了。”朝雲垂頭,小心翼翼地道。她跟着王妃多年,自然知道安王妃和江小樓的糾葛,

慶王妃臉色微微一變,所有事情都碰到了一塊兒,自己怎麼忘了這一茬:“小樓,我去見她,你且先避一避。”

江小樓目光微動:“王妃,該來的總是會來,躲是躲不掉的,與其日夜不安,不妨勇敢直面,我願意去見安王妃。”

慶王妃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瞧見江小樓笑盈盈的,卻是打定了主意,這才吩咐道:“去把安王妃請到我的院子裡來。”

“是。”

回到屋子裡,慶王妃手中的影青白釉茶盞放下、捧起,復又放下,來來回回數次。朝雲暮雨二人站在一旁,看着王妃的茶盞不知所措。江小樓當然注意到她的緊張,只是勸慰道:“王妃何必這樣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

慶王妃看着她,嗔道:“真是個傻孩子!你好好想一想,延平郡王的死,安王妃一定會記在你的頭上!她那人的個性我最瞭解,這次來必定是爲了追究此事,難道你就半點也不害怕?”

江小樓神色溫和,語氣不疾不徐:“若是怕,我也就不會做這樣的事。”

見她如此大膽,慶王妃心裡苦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惱:“你和雪兒的個性南轅北轍,真不知道你們兩人是如何成爲朋友的。”

江小樓聽她提起酈雪凝,眸光微微黯淡,卻又很快牽起笑容道:“我們性情雖然不同,但遭遇卻都一樣悲苦,所以才能同病相憐。從前我所做的一切違背了雪凝的原則,她還是情願陪在我的身邊,不管我做什麼都默默地支持我。可見不是隻有性情相投才能做朋友,是不是?”

慶王妃陷入了沉默,的確,不管她如何提起江小樓與安王府的恩怨,酈雪凝都只有一句話:小樓是被逼的,不能怪她。慶王妃選擇相信女兒,只要瑤雪郡主說好的,她一概都信,所以她思慮良久,只是溫言道:“你放心,一切有我,斷不會叫她太過爲難你。”

江小樓還未來得及回答,只聽見門砰地一聲被人推開,來勢極猛。一箇中年美婦快步走了進來,一身豔麗逼人的玫瑰紅嵌金長裙,脖子上戴着赤金牡丹盤螭項圈,眉心一點金箔剪成的牡丹花鈿熠熠閃光,更襯得膚如凝脂,豔若桃李。安王妃滿臉皆是怒氣,冷冷吩咐身後婢女道:“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婢女不敢承受安王妃的怒火,全都退到了廊下,遠遠地候着。

慶王妃見安王妃來勢洶洶,心裡不免有些緊張,她的脾氣溫和,根本沒有辦法直麪霸道凌厲的安王妃。尤其此刻對方是在盛怒之中,她既想維護江小樓,又不希望破壞了姐妹之間的情誼,正在考慮如何開口,就聽見安王妃先聲奪人道:“姐姐,你騙得我好苦!”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哪裡騙你了?”慶王妃一時竟有些不敢面對那雙噴火的美目。

“你若是沒有騙我,又爲什麼要把這個人留在慶王府,難道你不知道她與我之間有化解不開的仇怨嗎?”

江小樓見對方怒氣勃發,卻只是輕輕一笑,拎起茶盞,茶蓋兒輕輕磕在沿上,寥寥茶香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慶王妃難掩內心緊張,懇切地看着對方道:“不要把話說得這樣難聽,延平郡王是我看着長大了,他的死……我心裡也很難過——”

“姐姐,你不要再騙我了,你不但把她留在身邊,還要收下她爲義女。這麼大的事情非但不與我吱一聲,甚至還千方百計瞞着,且問你一句,可對得起我?!”安王妃美目橫着江小樓,幾乎要把她美麗的面孔盯出一個洞來。

慶王妃眼睛微微溼潤,忍不住辯解道:“你知道,雪兒與江小姐是極好的朋友。”

“是又如何?!鳳凰終究是鳳凰,草雞永遠是草雞,即便偶爾同棲一根樹幹,也不可能走到一起去,你非要把這隻草雞領到鳳凰堆裡來,豈不是貽笑大方?”安王妃額頭上的青筋若隱若現,字字句句如刀一般鋒利,絲毫不給慶王妃留顏面,可見她已怒到了極點。

又一次聽到這套理論,根本換湯不換藥。出身在這些權貴眼中賽過一切,江小樓放下茶盞,語氣和緩:“安王妃不必動怒,這件事情和慶王妃沒有什麼關係,是我求她讓我留在王府。”

“江小樓,你當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上次那回事不要以爲就這麼算了,你傍了一棵大樹又怎樣,楊閣老不可能護你一輩子!他老了,再過一兩年必定離開京城回鄉養老,到時候你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江小樓笑容和悅,說話慢條斯理、禮貌周全:“死,我並不畏懼,唯一畏懼的是不能了結心願。來到慶王府,我只有一個目的,爲瑤雪郡主找出殺害她的真正凶手。”

安王妃面色微微一變,眯起眼睛,滿是狐疑地盯着江小樓:“什麼兇手,你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

慶王妃主動開口:“不,她不是危言聳聽!我的雪兒的確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才請江小姐來協助我找出這幕後的兇手。”

“姐姐,這江小樓舌燦蓮花,狡猾多端,她的目的不過就是爲了攀附權貴、謀取私利,你怎麼能相信她?!什麼不明不白,難道王府郡主還能有人暗害!”安王妃氣急敗壞,難忍暴怒情緒。

江小樓輕輕一嘆,素白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安王妃對我早有成見,這也是人之常情。然而郡王一事,全是秦甜兒所爲,我除了逃婚以外,與延平郡王之死並沒有直接的關聯,王妃遷怒於我,不覺得過於牽強嗎?”

安王妃握緊了拳頭,尖細的黛眉牢牢蹙起:“你還敢說,若不是你把秦甜兒那禍水領進安王府,我的兒子還好端端活着!”

江小樓不疾不徐:“最後同意她進門之事,是我拿着匕首威逼王妃麼?”

“你——”不錯,真正點頭讓秦甜兒進門的人是安王,而非江小樓。安王妃氣得噎了一下,把要出口的幾個字硬生生給嚥了回去,目光中狠厲之色一閃即逝,字句皆是從齒縫裡蹦出來的,“好、好、好,你可真是長了一條伶俐的舌頭!”

“王妃對我怨恨已深,我無從解釋,也不能辯解,若王妃今日打定主意逐我出府——”

慶王妃心裡一慌,急忙道:“不許走!”

安王妃轉頭怒視慶王妃:“姐姐,你這是打定主意與我爲敵,拼了命也要收留這個小賤人?”

慶王妃難得定了心神,臉色如霜地道:“妹妹,這麼多年來我一直護着你、忍着你、讓着你,但這並不意味着我沒有自己的主見,要怎麼做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又有何干!這是慶王府,不是你安王的家宅,不需事事都要經過你的同意!”

安王妃目瞪口呆地看着對方,在她的印象裡,慶王妃向來是一個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人,受到了欺辱也不過就是默默忍受,就連怨言都是極少。可今天看她這模樣,簡直就像是吃了槍藥一般,火星四濺。她下意識地看向江小樓,聲色俱厲:“你到底給我姐姐灌了什麼迷魂湯?”

“這件事與她無關,”慶王妃挺直了腰脊,一字字地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都要留下江小樓,哪怕你就此與我不再來往也是一樣!”

江小樓看着堅定的慶王妃,微微垂眸,嘆了口氣。

“你——”安王妃臉色驟變,萬萬想不到慶王妃居然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一時僵在原地,發作不是,賠笑不是,心裡其實也有些後悔。不錯,要不要收留江小樓,這是慶王妃的家務事,她這樣氣勢洶洶跑上門來,不過是仗着多年姐妹的感情。可若真爲慶王妃着想,就應當體諒她剛剛失去女兒的痛苦。將心比心,延平郡王死的時候,她又何嘗不憤慨,如果瑤雪郡主真是死得不明不白,事情就得另當別論。

江小樓聽到這裡突然起身,面容沉靜如水地向着安王妃道:“王妃,不如你我來做一個約定如何?”

安王妃臉色更陰沉了幾分:“什麼約定?”

江小樓脣畔並無一絲笑意,眼底極是認真:“等我查出雪凝究竟是誰人所殺並且報仇之後,你我之間再做個了斷也不遲!”

安王妃審視着她,江小樓一雙眼睛漆黑,皮膚雪白,言談出衆,氣質卓絕,看起來就是一個讓人如沐春風的美人,她左思右想,心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涌上來,不自覺地問道:“何以爲憑?”

江小樓舉起手掌,神色堅定:“我們擊掌爲誓。”氣氛一時凝滯,她的手掌透明白皙,神色無比鄭重,像是在完成一項極爲重要的儀式。

安王妃心中瞬間閃過數道念頭,最終只是看了一眼滿臉不安的慶王妃,深吸一口氣:“好,等這事情過了,我再與你算總帳!”說着她伸出手,快速與江小樓連擊三下,聲音清脆、短促,快得讓人幾乎以爲是幻覺。隨後她便又收回手,轉身看着慶王妃道:“現在你可以把整件事情都告訴我了。”

慶王妃定了定神,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安王妃聽完大爲驚訝,看向江小樓道:“你確定瑤雪郡主死的時候受過折磨?”

江小樓道:“渾身是傷不說,頭部還被釘入一根鐵釘。”

安王妃面色有些陰冷道:“這樣的仇恨絕非一般人可以做出來,可是瑤雪郡主剛剛回府不久,根本來不及與人結下這樣深的仇怨,這件事情聽起來實在是古怪。”

慶王妃那張面孔向來柔和,此刻卻難得目光沉沉:“總有些人見不得我過好日子,千方百計在背地裡使絆子,雪兒的死,一定和他們有關係。”

安王妃心頭一跳,立刻明白慶王妃的所指,下意識地道:“你是說順妃?”她又轉頭望向江小樓,對方只是低垂着眼睫,神態清冷。

慶王妃臉上滿是冷笑:“這麼多年來她做的事還少嗎?若不是她,我的阿嶽又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慶王妃所說的阿嶽便是世子赫連嶽,他從出生開始就不愛與人交往,人一抱起來就哭鬧個不停,總是蜷縮在小牆角里,哪怕親生母親尋他說話,他都是充耳不聞,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

江小樓聽到古怪處,開口道:“莫非世子變成如今這個模樣,還有什麼緣故嗎?”

安王妃一雙丹鳳眼,眼尾微挑:“當初姐姐懷孕兩月突然摔了一跤,不得不臥牀保胎,整整在牀上一直躺到生產,若非是皇后娘娘特地送來保命的藥,只怕就是一屍兩命。可惜命是保住了,孩子生下來卻有些不足,身體像個貓兒似的長不大,王爺很厭煩這孱弱的孩子,是姐姐沒日沒夜地守在嶽兒身邊照料。可待他大一些,卻沒來由被一隻蝙蝠撞進了搖籃,受了很大驚嚇……請來無數大夫看過,卻是日日夜夜啼哭不止,到了五歲才勉強會說話,平日裡也不愛和姐姐親近,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雖然赫連嶽不像延平郡王那樣又瘋又傻,但這麼一個不與人交談、不和外界交往的少年自然無法擔起繼承慶王爵位的重任,更別提他還有兩個格外出衆的庶出兄長。

大週一朝,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這就是說,在嫡庶所生的諸子中,必須確定嫡妻所生之子的優先繼承地位;而在諸嫡子之中,又必須確定長子的優先繼承地位。順妃最大的心願就是讓她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爵位,可偏偏有阿嶽在前面擋着,嫡子身份使得那些人望而卻步,不得不心生怨恨。

“可是證據呢,沒有證據,一切都只是空談。”

此言一出,慶王妃沉默了。光是懷疑,如何取信於人?所有人都認爲她在針對順妃,沒有任何一個人肯信任她。

安王妃看着慶王妃,心頭的不忍逐漸柔化了素來嚴厲的神情,竟主動伸出手去覆在她的手上,勸慰道:“姐姐不必擔心,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江小樓卻問道:“世子如今這個模樣,可有找大夫看過嗎?”

慶王妃回答道:“當然找過,唯一有效的是太無先生。之前的阿嶽的狀況比現在更嚴重,他每天只能躲在屋子裡,不肯見人,不肯說話,拼命地畫畫,就連我叫他都不回答,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現在他至少已經能夠面對外人了,雖然還是有些怯怯懦懦,與常人不一樣……”

江小樓嘆了口氣:“太無先生是當世第一名醫,若他都沒法子……”

慶王妃滿臉皆是憂慮:“雪兒如今不在了,我就剩他這一個兒子,更會拼命地守住他,只是防不勝防,我真怕有一天連他也會出什麼意外,到時候我要怎麼活下去?”

安王妃安慰道:“不必擔心,世子福大命大,這麼多年,都好好地過來了。”

江小樓遠遠瞧着她們二人,不由搖了搖頭,一個看似尊貴無比的王妃,每日卻是提心吊膽過日子,若是由她選擇,情願放棄這些毫無用處的名利地位,自由自在過日子。

安王妃見江小樓陷入沉思,不由揚起青色眉尾:“你在想什麼?”

江小樓擡眸瞧她一眼,淡淡一笑:“時候不早,我還有事要出門,請王妃允許。”

慶王妃心頭惦記着江小樓之前說過的方法,卻礙於安王妃不好多問,只是溫柔地點頭:“去吧,早去早回,坐我的馬車去。”

安王妃聞言心頭一跳,嘴巴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麼,卻還是忍下了。待江小樓告辭離去,她才轉頭嗔怪道:“你看你,對一個陌生人竟然這樣好。”

慶王妃這一回卻很堅持:“小樓不是陌生人,她是雪兒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哼,朋友?你在王府裡面呆了這麼久,這裡只有利益沒有感情,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說不定只是爲了騙取你的信任纔會惺惺作態!”

慶王妃淡淡一笑,柔和的面孔卻很堅定:“雪兒雖然身體很弱,卻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一眼看過去她都清清楚楚。如果江小樓真如你所說是狡猾之輩,雪兒是不可能她成爲至交的。”

安王妃只覺迴天無力,輕嘆一聲:“由你吧。”

江小樓已經在慶王府閉門不出三日,今天卻非出門不可。因爲她收到了一張楊閣老的帖子,對方在鬥雞坊擺下賭局,邀請她前去觀看。江小樓的馬車到了鬥雞坊的門口,剛下車,卻突然有一隻龐然大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了她們面前。小蝶驚呼一聲,楚漢一個箭步從後面衝了上來,只來得及將江小樓猛然向後一扯,避開了那龐然大物的血盆大口。

衆人定睛一瞧,纔看清那是一隻渾身雪白的狼,正露出白森森的獠牙,猩紅舌頭呼哧呼哧,口水順着利齒不斷淌下。鋒利的前爪不停地刨起灰塵,後腿蹬起,一副隨時準備攻擊、蓄勢待發的模樣。楚漢極爲驚詫,手也自然落在了腰間。

衆人只聞一聲輕笑:“多日不見,不過是打個招呼罷了,何必如此緊張。”

這聲音輕描淡寫、可惡至極,江小樓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忘記,她揚起脣畔,笑意冷漠:“紫衣侯日理萬機,怎麼今日也有雅興來到此處?”

紫衣侯伸出手輕拍一下,原本兇猛的雪狼如同一個乖巧的孩子,立刻收回兇相畢露的模樣,撒歡地跑回他的腳邊趴下。他形狀優美的手指在對方腦袋上撓了撓,雪狼立刻享受般的半眯起眼睛,斜眼瞧着江小樓,一副倨傲的模樣。

這個人有一張絕世無暇的臉,世上最溫柔的嗓音,最優雅脫俗的氣質。

小蝶有些驚恐地瞪着對方,她從未見過這麼美的人,那種美與尋常男人的英俊剛強不同,與傾國佳人的絕世美貌也不同,反而顯得獨具特色,囂張凌厲,然而他斜長的眼睛帶着一種血腥的氣息,極富有攻擊力,莫名叫人心中發涼。

他只是擡起眸子,看着江小樓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興味:“難道你不知道,今天要與閣老比試的就是我呀。”

他的語氣彷彿玩笑一般,看江小樓如他所願的露出驚訝神情,他哈哈一笑,帶着如雲的隨扈轉身進了門,而那隻雪狼也在一聲呼嘯後站起來,跟在他身後離去。

直到他離去良久,小蝶才微微喘出一口氣,這人帶來的壓迫力太大,竟讓她喉嚨哽咽、無法出聲:“小姐,這人好生囂張,剛纔若非楚漢,咱們非要被這惡狼所傷——”

小蝶被自己想象中鮮血淋漓的場面嚇到,江小樓輕輕吐出一口氣,語氣平和:“是啊,楚大哥的武功越發精進了。”楚漢垂頭,顯得有些悶悶不樂的:“小姐過獎。”

江小樓點點頭,自從酈雪凝死後,楚漢就變得有些心不在焉,經常坐着發呆。瞧他如此,江小樓心中也有些難過,這憨頭憨腦的漢子看起來倒是真心喜歡雪凝,只可惜佳人已逝,縱然他有一片真情,亦是隻能錯付了。

舉步邁入門,院中早已隔出一片空地,搭好數座錦棚,周圍用無數彩色絲綢包裹起來,場上的比賽還未開始,已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正中的一座藍色棚子裡,楊閣老遠遠瞧見江小樓,神色大喜:“來來,小樓,坐在我身邊,這裡看得清楚。”

江小樓聞言只是微笑,果然走到楊閣老的身邊空位坐下,一時引來無數人的目光。

今天在場的當然不只是紫衣侯和楊閣老兩人,聽說他們兩位要鬥雞,許多的達官權貴紛紛到場,甚至還悄悄下了賭注,開了場子要搏一把。東南角一座不起眼的灰色棚子裡,王鶴瞧着江小樓,神色複雜莫辨。

吳子都斜倚着靠背,冷笑一聲:“你瞧這個女子,手段可真是厲害!先是攀上了楊閣老,如今連慶王府都攀附上了,把個王妃哄得團團轉,鐵了心要收她爲義女!”

王鶴一愣:“你說的是真的?”

眉眼俊秀的沈長安剝了顆蠶豆丟進嘴巴里,嘎嘣嘎嘣咬着:“你還不知道?這消息都已經在京城傳開了,如今人人都在好奇,她是如何攀上素來規矩端謹的慶王妃,竟然躍上枝頭變成了金鳳凰!”

王鶴聽了,飛揚的眉頭微微一抖,嘴角似乎抿成一條微笑的弧度。誰知吳子都睜着一雙陰鷙的眼睛,擡手拍他的肩膀道:“不過不管她是什麼身份,我勸你還是死了那條心!”

“爲什麼?”王鶴扭頭問道。

“你好好想一想,她明明就是桃夭卻一直都不肯承認,只說我們認錯了人,可就算人有相似,難道我們三個人都會認錯了不成?她處心積慮製造了一場騙局,把我們每個人耍得團團轉,然後假死脫身,搖身一變就成了商場上的巨賈。虧她當初還是王鶴你捧紅的,可謂是忘恩負義的女人。”說到這裡,吳子都仔細觀察王鶴的表情,見他果然露出憤憤不平的神情,才微微一笑道:“不管怎麼說,現在她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別,咱們高攀不起。”

沈長安卻嗤笑一聲道:“再怎麼了不起也泯滅不了她的過去,把我惹火了,就把一切都抖出來!”

吳子都脣畔笑意冰涼:“抖出來?抖什麼,說她是桃夭,誰會相信?桃夭已經死在了護城河上,你沒有證據,就是誹謗慶王的義女,這是什麼罪名,你吃罪得起嗎?!”

吃了這話,沈長安咋舌道:“難道就任由她在這裡裝腔作勢嗎?”

吳子都眯起眼睛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這世道我是看不明白。不過我相信她進入慶王府一定有更大的好戲可瞧,我倒想看一看,她究竟能掀起怎樣的風浪來?”他說着,目光筆直地射向江小樓,然而對方只是陪坐在楊閣老的身邊,微微含笑,聽着閣老吐沫橫飛地說話,半點沒注意到這邊。

旁邊棚子裡一位貴人長嘆一聲,面露遺憾:“這楊閣老還真是喜歡她!你瞧,我們要是去跟閣老打招呼,怕不被立刻噴回來,只有她纔敢坐在閣老的身邊。”

“你懂什麼,她是閣老得意的女弟子,閣老還向慶王提起,若是以後江小樓出嫁,他要親自主婚,這是何等榮耀?”

衆人聽了,紛紛對閣老身側的美貌女子起了無比的好奇心,她的氣質清雅脫俗、風姿出衆,言談舉止也是溫良敦厚、嬌美風雅,再加上從一介低賤的商女變成王府貴女,可謂是京城風頭最勁的傳奇人物。

紫衣侯遠遠瞧着江小樓,幽深的眸子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那隻雪狼就趴在他的腳邊,與剛纔極爲兇悍的模樣截然不同,顯得極爲安靜,只是一雙隱含兇光的眼睛與他的主人同一方向,顯然對還沒到口的美食覺得萬分可惜。

小蝶悄悄地道:“小姐,那人還盯着咱們,不知道在想什麼主意。”

江小樓輕笑:“不過是一頭畜牲,何必與它置氣?要報仇並不意味着明刀明槍上去砍人,你等着看吧,總會有人自食惡果的。”

聽江小樓這樣說,小蝶微微眯起眼睛,衝着那雪狼呸了一口。雪狼迅速站起,昂起頭,張開血盆大口,小蝶卻又嚇了一跳,下意識往江小樓的背後悄悄藏了藏。

此時,兩方的鬥雞已經被放了出來。小蝶瞧見飛將軍最近體型碩大,顯得更加健壯,不由喜不自禁,認爲自己這一方穩操勝券。可是江小樓的目光卻停在對面的鬥雞身上,她招來之之,詢問道:“你瞧紫衣侯的雞如何?”

之之仔細觀察片刻,隨後回答:“那隻雞雖然體態一般,卻彷彿格外兇猛,待會兒恐怕會是一場惡戰。”

江小樓的目光投向紫衣侯,正巧他也向她望過來,甚至提起酒杯,向她遙遙致意。絢爛的陽光在江小樓素白的面上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添了三分清冷。

“戰得越激烈,觀衆看得越歡喜,這樣也好。”她這樣說着,脣邊抑制不住浮起一點笑影,看着卻叫人心驚。

場上兩隻雞已經纏鬥在了一起,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男人們伸長脖子,湊近腦袋,女子們也情不自禁地攥緊了帕子面露緊張之色,人們下意識地爲這兩隻雞叫嚷、喝彩。兩隻雞對撲上去,拼命地撲騰嘶啄,一翻撲騰後,兩隻雞陷入短暫僵持。一隻倒翻起脖子上的錦毛,另一隻則用弓起的腳爪抓緊地面,兩隻雞頭對頭的緩緩打轉,蓄勢待發。之之大喊着:“飛將軍,加油,一定要贏啊!”

楊閣老的視線一直追隨着自己的飛將軍,他完全沉浸在這場鬥雞中,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而周圍的人也被這激動人心的一幕所感染,他們大聲喊着爲自己下注的雞加油。這場面看起來有三分可笑,但權貴們的生活向來如此無聊,能夠找到排遣寂寞的事,他們總是格外熱心。

飛將軍瞅準機會便向對手飛撲過去,風馳電掣地一口啄上對方的脖子。楊閣老一時大喜,拍着手大聲叫道:“飛將軍,幹得好!”另一隻雞一時疼痛難忍,拼命撲扇着翅膀,將飛將軍摔在地上。楊閣老面色一變,霍然起身。場上的叫聲喧囂塵上,兩隻雞再度纏鬥在一起,地上塵土飛揚,人人面露緊張。

江小樓只是靜靜捧起一盞菊花茶,慢悠悠地觀望着場上的局勢。在這樣熱烈的氣氛中,她像是置身於安靜舒適的花園裡,神態恬靜、平和,格外引人注目。

足足纏鬥了小半個時辰,飛將軍一掀翅膀,猛然向對方的眼睛啄去,另外一隻雞顯然驚恐萬狀,拼命撲棱着翅膀向後一退,竟瞬間退出了鬥雞的圈子。

按照規矩,紫衣侯輸了。

楊閣老哈哈大笑,顯然這場鬥爭的勝利給了他極大的快樂。江小樓對着之之點點頭,之之快步下去,獎賞似地拍了拍飛將軍的頭,將早已準備好的草環扣在它的頭上,隨後迅速退了回來。楊閣老正預備下場去好好褒獎飛將軍,一隻龐然大物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衝了下去,嗷嗚一口竟將飛將軍的脖頸死死咬住。

轉瞬之間,衆人只瞧見原本還昂然挺立的飛將軍倒了下去,脖子迅速多了個血窟窿,原本趾高氣揚的腦袋竟已成爲雪狼的腹中之物。

楊閣老面色大變,揚聲怒道:“紫衣侯,你這是什麼意思?”

------題外話------

一直有孩子纏着我問紫衣侯是不是男主,我只想說你們太兇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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