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相片裡林雨雨和一位高挑的平頭男,坐在同一張桌子,用的同一款手機,不知道再進行什麼儀式的宴席。
望着底下的評論區連連送上祝福,劉玖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
飛鳥集中有這樣一句:我說不出這心爲什麼這樣默默無言以對,意興闌珊,乃是爲了這心從來不要求,從來不明白,也從來不記得的小小要求。
導航傳來你已進去廣東省的聲音,劉玖望了眼表,已經是後半夜,他想拉開窗吹吹另一個城市深夜的晚風,從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司機師傅突然說了句:“你覺得暈不暈?”
“啊?師傅我不暈啊!”劉玖被驚住。
“內個髮夾彎。”
“嗯?”他想插話,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要是十年前在秋名山,我就一下子飄過去,中裡毅和拓海都看不見我的尾燈額。”
“然後我就把窗戶打開,對着他們喊,輸的人轉賬三百,額,然後我的手機響了,我以爲是轉賬,就分神看了一下,結果是三塊錢的紅包,那一羣小孩子根本就不懂我的三百塊的精神是什麼,那是我們的青春啊!”
一直都是師傅在說,說了很多,劉玖知道這是頭文字D裡的電影情節,但他不忍心打斷,就是這麼一直聽着,就算是大學裡必修課都沒有這麼認真。
講到一半戛然而止。
或許師傅是說累了,或許是電影結束了,又或許是他的青春消逝很久,久到已經忘卻了。
是啊,那是我們的青春啊!過了今天就什麼都好了,什麼,都好了。
眼睛一閉一睜。
阿玖獨自站在邁洪中學門口。
“媽,他好凶啊。”
“你才兇,你全家都兇!”
“不許你罵我媽!”
執拗的聲音一筆帶過。
眼睛再一閉一睜。
“因爲你說的對啊,沒有人會突然喜歡上你的,只是你,知道的晚了而已。”林雨藉着夕陽的光看着阿玖。
“等我一年!好嗎?”
“嗯,好!”
只是沒想到那麼冷的冬天,
少年的後背被女孩的悲傷燙出一個洞,
一直貫穿到心臟。
結果這一等何止一年,阿玖笑了
阿玖不敢再閉眼了,他怕自己會爛死在夢中,可細想這樣不也挺好嗎?
難道這就是醉生夢死?
阿玖又一次閉上眼睛,這次他寧願在夢中醉死,哪怕只能見到她一面。
林雨雨仰起臉,雪落在她乾淨的面頰,她說:“我有男朋友了,他和你一樣好。”
老太推起板車離開,留下兩張板凳給他們坐着,可能急着回家忘記收拾。
雪越下越大,兩人身上滿是白色,最後林雨起身被一輛白色BWM接走,留下自己埋在雪堆積。
身體逐漸麻木失去知覺,口袋中的手機傳來震動,他知道一定是林雨雨打的電話,但渾身沒勁,麻木不仁,手指像是被貨車壓斷的粉碎,拼命的握住卻又下意識的鬆開。
林雨雨一定還在意着我,她打qq電話回來就是告訴我,她還在意我。
他努力用身子翻動屁股下的塑料板凳,重重摔在地上,嘗試打碎身上的雪。
“砰!轟!”
頭先着地,身子也跟着趴在厚厚的積雪,阿玖感覺不到腿上的重量,他知道他成功了,抖掉了身上的積雪。
冰冷的雪像刀割一樣劃破他的臉,渾身傳來疼痛,
疼痛?有疼痛!果然劇烈的疼痛讓他的手指恢復了知覺。
一臉興奮,到處摸着自己的手機。
從雪堆中扒了出來,手指幾近僵硬,鈴聲還在響,手機屏上醒目‘林雨雨’三字刻在屏幕上,刻在阿玖心裡。
“喂,是……是我,阿玖!”阿玖激動的語無倫次。
“阿玖,你先聽我說,你應該知道我老家吧,去找我媽,拿我的戶口本,然後寄過來。”電話裡傳出熟悉的聲音,有一種命令的語氣。
聽着這種語氣,想到她沒和自己客客氣氣,說明他們之間的感情還沒有淡卻,阿玖更加興奮了:“好好好,要不要寄一些巧克力,紅薯幹、香腸、梅花糕、魚皮餛飩、松花餅、羊角酥、肉灌蛋……還有綠間口香糖!”
簡簡單單幾個字:“阿玖,我要結婚了,希望你能來。”
“哦。”
嘟………記不太清是誰先掛了電話。
阿玖握着手機,呆呆趴在雪地上,看着推雪車迎面而來,碾壓着每一寸肌膚,也一寸寸壓在心臟,呼吸不過來,鮮紅的黑血滴在了皚皚的白雪上,劉玖督了一眼,雪很紅,也很黑。
掛着燈救護車來得很慢,劉玖被醫護人員五花大綁的擡上擔架,望着滿地的血紅,他分不清那是雪還是血。
劉玖艱難的笑着,他不想到最後親朋好友來送別自己的時候,自己有多麼難堪,幾個醫生拼命的用手拍打着劉玖的臉,重重的痛意傳來。
痛意?我他媽不是快死了嗎?
“醒醒,醒醒!我們好像快沒油了。”司機拍醒阿玖,大聲道。
阿玖立刻驚醒。
大叫:“林雨雨呢,林雨雨呢?”
司機嚇了一大跳。
沒等阿玖緩過神來,林雨雯一個翻身完完整整的壓在阿玖整個身子。
頓時醒悟: “就你他媽是推雪車?”
阿玖不忍心吵醒她們,小聲問司機:“這是到哪了?”
司機一臉無奈:“還有一百多公里到市中心,但好像沒油了……”
“那你說怎麼辦?”想到自己第一次奔現失敗就來氣,大聲呵斥。
此時阿玖也顧慮不上正在酣睡的鬼哥和林雨雯。
司機師傅大驚氣色:“要不我退你們點錢?”
“退錢?退多少?不退三分之一我們就賴在這。”林雨雯借力按在阿玖大腿上,撐起整個身子,憤憤不平。
司機聽到三分之一,不樂意了:“女孩子,你這不是殺豬嗎?”
林雨雯拍案而起,一拳錘在劉玖的肩上,指向劉玖 :“殺豬?我朋友老婆都快給人搶了,你在這和我們說殺豬。”
阿玖慚愧的低着頭,不敢發聲,掛滿傷痕的內心像是塊切好雞胸肉在滾燙的油水翻滾着。
林雨雯乘勝追擊:“萬一他要是得了個什麼抑鬱症,跑去上吊,跳樓,餓了吃老鼠藥,渴了喝百草枯,你就要負全責!”
被爭吵醒的鬼哥,附和着:“到時候我們就是見證人,你跑不了的。”
司機放棄了,像沒見過世面一樣:“那你說怎麼辦!”
林雨雯一鼓作氣:”他們兩把身份證抵押給你,把車借給我開,回來錢是多少給多少!”
阿玖一臉疑惑: “爲什麼是我們兩的身份證?”
“是啊是啊!”鬼哥爬起來,比劉玖還要激動,他估計是想,要是沒了身份證,以後怎麼開房,怎麼找小妹妹?
林雨雯湊近我們耳朵,小聲嘀咕:“因爲因爲我根本就沒有身份證!”
阿玖和鬼哥面面相覷。
異口同聲:“牛逼!”
那麼問題來了,這車誰來開?
阿玖混了四年,鬼哥嫖了四年。
沒人學過車啊?
還有汽油從哪裡來?
鬼哥看着自己的身份證沒了,廣東也去不了,急了:“這他媽怎麼去啊?司機說了頂多開50多公里!”
阿玖朝着雯雯,也一臉無奈:你會開車嗎?
林雨雯眺望着,嘴角掛起一絲弧度,彷彿在說兩個土鱉,“你看不起我?我開車的時候你們還在吃奶!”
司機就這麼握着兩張身份證,在凌晨五點的清晨,站在荒郊野嶺。
劉玖還記得最開始司機最開始說的話: “我以爲是轉賬,就分神看了一下,結果是三塊錢的紅包,那一羣小孩子根本就不懂我的三百塊的精神是什麼,那是我們的青春啊!”
現在看來劉玖大抵理解他爲什麼講到一半戛然而止,原來再好的青春都是爲了生活。
司機點起一根菸,看着一縷陽光緩緩印在自己的身上,照應出自己的臭皮囊。
山谷裡傳出空洞的聲音:“師傅,我們去搶老婆了,馬上回來!”
司機也笑了,他可能想到誰誰誰,也可能是把摘斷某處很久了的青春重新拾起,望了望,捧了捧,又塞回去,鎖上,默默無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