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聚少離多各自去

林照和顧玉菲在無名山谷中一住就是半個月時間。

這半個月內,林照每日烹製青蛟血肉,蒸、煮、烤、炸手段齊出,吃的顧玉菲每日柔着肚子直哼哼。

林照見這姑娘性情率真,也是暗自好笑。

三陽神火宗以御火聞名修行界,修行輔助手段中最擅長的就是煉丹和煉器,在昆界各大宗門,無出其右者。

顧玉菲的師父賢淑真人就是三階煉丹大師,其弟子自然也是得了真傳。顧玉菲此時也是位一階煉丹師,放到小門小派,都是當大拿供奉。

林照當年得了李老大夫的醫術真傳,對於湯藥的君臣相佐之道爛熟於心,擅長烹製美食。

兩人一個精於武道,明瞭藥性,熟知人體諸般肉身需求;一個精於靈藥丹道,一起合作之下,竟然對藥膳有所創新。

顧玉菲拿出攜帶的各種靈藥,分析藥性,辨別陰陽,林照加入很多前世的烹飪方法,將青蛟血肉做成頂階藥膳,不僅色香味俱全,還有上佳的煉體功效。

顧玉菲與主流的修士一樣,都是修行術法,對於神魔煉體一道並不精通。

故而每次吃的不多,不是不想吃,而是實在吃不下。

只能看着林照狼吞虎嚥,大快朵頤,而自己暗自流口水,心中很是憤憤不平。

每日吃完藥膳,林照都會練拳,這樣能夠更好更快的吸收藥力。

而每日練拳,林照都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肉身飛速提升,心中頓時升起明悟。自己可能與尋常修士的修行方式有所不同。

對自己而言,此前的修行方式僅是吸收靈力,以真元淬鍊肉身,其中缺少了增強肉身的途徑,還是有所不足。

其實一個增強肉身,一個淬鍊肉身,兩種修行方式並不矛盾,而是相輔相成。

半個月功夫,兩人將一條青蛟幾乎吃完,當然絕大部分進入了林照腹中。其中功效,也實在驚人,林照感覺自己的肉身強度和力量,至少增加了一半。

這兩三日以來,顧玉菲每當林照開始練拳,總喜歡坐於一旁,託着下巴,黛眉微蹙,似是有着心事。

林照見其不言,也不好多問。

半月時光,兩人相處甚爲默契,林照話語不多,但喜歡聽顧玉菲嘰嘰喳喳地講述宗門內師兄師姐的故事。

顧玉菲口才甚好,一件事總能說的活靈活現,繪聲繪色,配合其清脆悅耳的嗓音,真是聽的人心裡癢癢的。

但林照卻持守禮節,從不逾越,頗有君子如玉,相交如水的淡然。

這日,林照和顧玉菲坐於椅上,每人手中各自拿着一杯清茶,慢慢品着。這半個多月兩人相處甚爲愉快,但修行艱難,不可懈怠,今日終是到了分別的時刻。

天上風和日麗,山谷中林照和顧玉菲並立而站。相互對視一眼,都是微微一笑,明白分別在即。

“和照師兄,這些日子承蒙照顧,不甚感激。只是師妹還需遊歷天下,凝聚地脈煞氣,今日別離,再會卻是不知要到何時!臨別之際,有一份薄禮送於師兄,還請師兄收下。”

說罷,顧玉菲手中浮現一個翠綠玉瓶,送於林照身前。林照看了顧玉菲一眼,見其清澈的目光中充滿真誠和期盼,便伸手接了過來!

還未來得及開口感謝,就聽顧玉菲繼續說道:“這是玉菲成爲煉丹師後,自己親手煉製的第一爐丹藥,名爲駐顏丹。此丹送於師兄,祝願師兄青春永駐,長生久視!”

林照聞言,神色一怔,頓時知道了此丹的價值。

“駐顏丹”煉製不難,難在其配方中涉及的靈藥衆多,有幾門極難尋得,最得女修珍愛。

修士在達到培元期,渡過第一次“一九天劫”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會保持在渡劫時的樣貌。之後隨着歲月流逝,慢慢變老,具體老化的速度跟修行的功法和境界有所關聯。

雖然林照對於容貌並不在意,可顧玉菲能將此丹送於林照,其一片誠意,由此可見。

鄭重將其收下,林照原本想要感謝一番,想了想卻再沒說什麼。

暗自感嘆自己的確有些窮啊,想送個回禮都沒有,心中不免有些尷尬。

“師兄,玉菲很喜歡你的簫聲,分別在即,能再吹奏一曲嗎?就那首《故鄉》!”顧玉菲看着林照,雙目中有期盼的神色。

這首曲子算是林照自創,《故鄉》是指哪永遠回不去的前世,包含林照藏於心靈深處的記憶。其中有親人,有生活,有奮鬥,更有養育自己長大的故土。

林照前些日子吹奏過一次,顧玉菲一下就喜歡上了,或許是勾起了顧玉菲的童年回憶。

簫音響起,悠遠朦朧,似是清晨蕩起的晨霧,又似遙遠的模糊記憶,帶着心靈穿過時間,穿過空間,來到一處山前。

音調轉動,似是浮現出秀美山川、零星房舍、奔走孩童,更透着幸福快樂。悠長簫聲中,有一嬰兒在歲月中慢慢長成,終於有一天要離開故鄉,去外面闖蕩。在臨別之時,卻又愁思難耐,捨不得親人。

簫音漸漸低沉,變得壓抑。紅塵如熔爐,離開故鄉的年輕人,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歷經滄桑,飽嘗風霜雪雨。

漸漸地,簫音變得緩慢婉轉,其中似有歲月流逝,年華不在,隱約中當年離開故鄉的年輕人,此時已白髮蒼蒼。

可對故鄉的記憶和思念,卻如絲如縷,浮現於夢境,浮現於三餐之中,浮現於明月之下。

老人再也無法壓抑對故鄉的思念,即使白髮蒼蒼,即使身軀不良於行,也要回到故鄉,也要回到養育自己長大的故鄉,也要回到那魂牽夢繞的故鄉!

一時簫音激盪奔流,重疊往復。顧玉菲聽得再也難以壓制心底童年的悽慘回憶,頓時淚如雨下,痛哭不已。

簫聲再次變幻時,變爲平緩悠遠,白髮蒼蒼的老人最終卻沒能回到故鄉。

彌留之際,眼中似乎看到了故鄉的山村,看到了青山翠綠,看到了碧水長流;看到了當年門前的老樹依舊,看到了早已逝去的老父老母在向自己招手,老人含笑閉上了雙眼,只餘眼角滑落的一顆淚珠緩緩流下。

音調陡然變得高亢,再次重疊往復,似是在抗爭着生死輪迴,抗爭着生老病死,欲要脫出這天地牢籠,透着生命不息,抗爭不止的昂揚之氣。

簫聲已消逝在風中,坐於椅中的顧玉菲依舊淚流滿面,不能自己。

林照暗歎一聲,手中浮現出一塊錦帕,上面繡着“彩雲追月”,針腳細密,圖案絢麗。卻是在林府臨走時,母親陳氏給自己準備,上面的一針一線,都是母親閒暇時親手繡成。

看顧玉菲被自己引動心神,白皙容顏上雙淚垂落,林照也是心中慚愧,連忙上前遞過手帕,溫聲安慰。

片刻後,顧玉菲收拾心情,對着林照展顏一笑,林照眼中似是見到蓮荷出水,嬌豔欲滴,花枝帶雨。

“和照師兄,有緣再會!”一句話說完,便見顧玉菲身形掠起,駕着一葉扁舟法器,向着東北方向緩緩而去。

林照看着天空,目送顧玉菲的法舟消失在遙遠的天邊,眼神悠遠,也是爲這女子的磊落所折服。

修行之人,當如是之!緣來則聚,緣空而散,他日有緣,自然重逢。

片刻功夫後,林照也自騰空,向東行去。

離開宗門,過去三年有餘,離太虛真人定下的五年之期,已然不遠。林照一路慢慢悠悠,也不着急趕路,遊覽各地景物,觀賞自然造化,感應天地大道。

說來也是慚愧,自己參悟的術法越多,對大道的感悟愈發深厚,反而對各種法器越來越疏離。當年師父給自己的蓮座飛行法器,就一直未曾使用過,總感覺肉身御空飛行,能加強自己對術法的領悟。

林照反省己身,這樣似是有些過了,就像前世“人之所以爲人,就是會使用工具”的觀念一般,自己身爲修士,不借助法器,這是典型的過猶不及。

暗自提醒自己以後要多加註意,不過現在正是打造修行根基之時,抓住每個機會提升對術法的掌控也是好的。

南域靈州地域廣袤,人族佔領之地,不到總面積的三分之一。其餘地方,大都山脈縱橫,溝壑無數,猛獸妖族盤踞其中,天生地養,橫行無忌。

各處山脈中靈氣充沛之地,往往被大妖所佔。

好在人族修行宗門強盛,能時常擊殺壓制,但也僅僅是保持不敗之局。妖族在雲嶺之中佔據了一處超等靈脈,在其上建立了天妖宮,明面上已知的妖神有八頭,暗地裡是否還有隱藏就不得而知。

妖神可以媲美人族返虛期修士,但真正對戰之下,還要佔據上風。雲嶺天妖宮過去更不乏飛昇上界的,可以說是南域靈州所有妖族心中的聖地。

七八日過去,林照一路施展“遁空縱橫術”,來到了“大蒙帝國”,大蒙帝國國土面積比起大武國,至少大上三倍不止。

境內更是有幾條中型靈脈和十幾條小型靈脈,因此有幾個中型修行門派在此立宗,小型門派就更多,有二十幾個。完全不似大武國周邊,靈脈匱乏,就是小型門派都見不到一個。

修行門派衆多,也產生了更多的修士,其中大量無根基的散修也由此誕生。這日林照在一處大城外降下身形,來到此地,主要是知道這裡有個修行集市,剛好來轉悠一圈,增長些見聞。

此地的修行集市在城外一處山腹之內,是周邊三個小門派共同主持。林照準備先在去前面的“康元城”住下,再找機會去修行集市。

懶得在城門口排隊交稅,林照直接施展了“匿身術”進了康元城。先找了一家上等客棧,開了上房。

坐於牀上,林照拿出一個玉瓶,仔細打量了一番。隨即將其打開,倒出一顆丹藥來,丹藥表面隱約有丹紋分佈,聞之有香氣撲鼻。似是想到了什麼,林照笑着搖搖頭,一口將其吞入口中。

片刻功夫後,林照感覺臉部傳來陣陣火熱,一會兒功夫後又變爲清涼,變換九次後,臉上舒適無比,再無絲毫異狀。

之後倒頭就睡,什麼都不想幹了。長年以打坐修行代替睡眠,這些時日又天天趕路,林照突然間就有睡覺的慾望,自是心從所欲。

修行到一定境界,像這般渴望睡覺,說明神魂的確需要深層修養。

第二日醒來,林照也不去城裡轉悠,便直接出城,朝着書籍中記載的修行集市飛去。

身處空中,查看山勢形狀,林照在一處“金字塔”狀的大山前降落。心道應該就是這裡了,雖然此山外表看起來沒什麼異常,除了外形稍顯獨特,跟普通山峰看起來沒有太多區別。

其實此山是設了一個類似“迷魂陣”的幻陣,要是普通凡俗之人進入,就會迷路繞圈,直到身疲力竭昏迷,纔會被身在暗處,管理修行集市的修士送出。

林照自然不會被這區區幻陣攔住,施展了一個修行界最常用的“清明術”,便尋到路徑,進入了這個叫做“金元山”的修行集市。

通過幻陣,便看到一條石徑小路,路口有個指路的標示木牌。林照身形似緩實快,足尖在地面一點,就是幾丈開外,外人若不注意,都會認爲是在正常走路。

順着小徑走了約一盞茶功夫,林照來到一處石洞口,石洞前面草木被人爲清理過,上方的石壁上刻着“金元山修行集市”幾個大字。

石洞有兩扇石門,此時正在洞開。一進石洞,就看到一處約七八丈方圓的石室,顯然是人工開鑿。石室裡擺放着幾張桌子,七八個修士坐於椅上,見得林照進來,便有位面容年輕的修士迎上來招呼。

“歡迎道友來到金元山修行集市,還請交納一枚下品靈石的管理費,便可隨意買賣。”

林照知道規矩,也不多言,手中浮現出一枚靈石,拋給對面年輕的修士。

對面修士探手接過,動作熟練,無絲毫煙火氣息,顯然是將這手本事修煉到極致。

對着周圍的修士點頭示意,林照便頭也不回的向內行去。林照走後,幾位坐着的修士隨意交流,對剛剛的年輕修士都是陌生。只是修行界廣大,什麼樣的修士都有,也無人細究林照到底是誰。

在彎彎曲曲的山腹通道內走了約一百多米,眼前豁然開朗,一條寬約三丈的街道出現眼前,一直通向前方。

街道兩邊都開鑿出大小整齊劃一的石室,石室門口的上方,各自橫掛着牌匾。在進入街市的通道兩側,各有一條通道向上盤旋,林照想了想,便向街市行去。

熙熙攘攘的聲音傳入耳膜,街道頂壁有三丈高,鑲嵌着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和各種發光螢石,將整個街市照耀的白晃晃,通道內空氣清新,流通通暢。此時街市中修士衆多,在各個店鋪中進進出出,各自尋找中意的貨品。

林照一眼掃去,看到街道兩邊的店鋪種類繁多,“李氏符籙閣”“黃芽谷靈丹店”“紫火嶺煉器鋪”“金靈術法店”“十全靈材鋪”等等,時有吆喝聲傳來。林照真有種到了凡人菜市場的感覺。

想了想,林照一家家店鋪轉過去,雖然什麼都沒買,但真是大開眼界。腦海裡藏了太多修行界的知識,但實踐當中,林照就是個菜的不能再菜的白丁,屬於剛走出新手村的級別。

好在林照知識豐富,每逛到一家店,總能跟夥計,或者老闆聊的有模有樣。

最後林照離開時,對方還一臉恭敬之色,這不僅僅是林照前世練就的強大交際能力,更是修行界學霸的威力在閃耀光華。

對於這些小門小派,或者散修傳承的修士而言,林照腦海中的知識才是無價之寶。偶爾指點一兩句,當然能獲得對方尊重。

就這樣林照在各個店鋪瀏覽閒逛,只是這一層無論丹藥、法器、還是各種靈材都比較低級,一般也就煉氣期能用上,培元期的東西都比較少見。當然這些對林照來說都一樣,根本沒什麼吸引力。

洞中不知日月,林照自己也不知道逛了多久,纔將這一層的店鋪逛完。腦海中的各種知識與實際物品對着,感覺也是大有收穫。

在街道盡頭,林照看到有一條石階盤旋向上。林照抱着隨意的態度,便一路走去,石階呈螺絲結構,盤旋向上,一會兒功夫林照又看到一條街市。

這條街市上的人流比起下面一層,稍微少一些。街市佈局跟下面一樣,只是石室開的更大,店鋪門口的牌子也更有來頭,整個格調都高於下面一層。

林照繼續開始逛,見識了各種丹藥、靈草靈藥、各種用途的天材地寶、法器等等,雖然也都是些中低層次的貨色,但依然在快速填補林照對實物的認知。

待到林照將這一層逛完,再次看到同樣的石階,只是石階口有修士守衛。

林照問清楚之後,才明白再往上,是金元山修行集市的拍賣場,林照來的不巧,此時拍賣場關閉。

守衛修士告知林照:“裡會在十日後舉行一次拍賣會,此次拍賣會有很多好寶貝出現,如有興趣,可前來參與競拍。”

守衛修士的話勾起了林照的興趣,等上十日也是無妨,正好見識一下修行集市的拍賣會場面,是否真有好寶貝出現。

正是:今昔緣散離別去,他日相逢山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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