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諾只覺腳很沉,似乎走一步都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後世對小三的存在可謂是痛恨至極,沈一諾真的不想變成那個自己都討厭的人。
她的臉上出現出一絲侷促,隨即竟是連話都說不出來。說什麼呢?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自己這樣破壞別人的家庭,大概是錯了。
“呵,我知道,你是那個我父親用五座城池換來的女人。我倒好奇,你是長了三頭六臂還是什麼,居然能把我父親迷得七葷八素。說來還真是失望,居然是你這麼個樣貌平平的老女人。”那少年雖然模樣看來還小,但那臉部剛硬的線條與曹操已經有了七八成的相似,嘴脣不薄,卻說着涼薄至極的話。
沈一諾心裡一顫,什麼?真的五座城池?曹操不是跟她說那是假的嗎?這,怎麼會!沈一諾只覺有些站立不穩,頭有些暈眩。
呵呵,老女人,確實自己都三十幾歲了,和那些十幾歲的嬌花兒確實沒什麼可比性。曹操想要找個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偏要找個自己這樣的?他爲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竟是願意用五座城池來換。他這是要讓她自責一生嗎?爲什麼騙她!
沈一諾咬着下脣,努力把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忍住。
剛剛來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世界,她沒有哭;
二喬被抓,她沒有哭;
被士兵欺侮,被孫策作爲人質,她沒有哭,
可現在因爲曹操她又想哭了。這個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討厭!三番兩次地來招惹她?不過,也不對,好像是自己先招惹別人的。沈一諾現在覺得自己有一種濃重的罪惡感,她有些厭惡現在的自己。
究竟如何,她才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成爲那個自己想象中的自己呢?她有些茫然了。
“少主,沈姑娘。”沈一諾被熟悉的聲音一驚,回頭一看,原來是荀彧。
沈一諾沒有上去和他打招呼,她現在只想離開這個地方,好好靜一靜。沈一諾幾乎是逃一樣地跑了,惶惶如喪家之犬。
她咬了咬牙,寫了封信,留在了曹操的房間裡。遲疑了一下,又把自己貼身帶了十多年的玉佩放在了桌上。稍微收拾了幾件衣物,她想了想,還是把案頭的那把梳子拿了起來。
說起這把梳子,她第一次見時驚了一跳,因爲它竟然和自己後世撿到的那把一模一樣。曾經,曹操就是拿着這把檀木梳給她梳頭。他說,收了他的梳子,就是他的人了。
有沒有人說過,梳子代表糾纏到老,私定終身?
沈一諾握着那梳子,呆了好久,還是把它收入了懷裡。
出城的過程出奇的順利,讓沈一諾感覺恍如隔世。
城樓上,那個十八歲的少年輕哼了一聲,拿起了那封信露出了不屑的笑容。不錯,是他有意放她出去的。至於這信,算是給自家老爹一個交代好了,想是時間久了,他纔不會拿這點雞毛蒜皮的事來責罰自己,該回去給母親大人覆命了。
沈一諾找了處僻靜的小村子,定居了下來,開始安心做一個農婦。頭上盤着婦人髻,想是旁人只會把她當寡婦了吧。
沈一諾的眼底出奇的平靜,或許這般,是一個於你我都好的結局。何必癡纏?不如歸去。沈一諾笑了,卻不達眼底,嘴角仍含一分苦澀。
曹操本是剛剛被董承刺殺,心底不快。接到親信送來的密信,更是怒極把桌子拍得搖搖欲墜。“什麼時候走的?”曹操的語裡帶着森森的寒意。
那位送信的人也是可憐,無辜受了牽連,嚇得臉都白了,連忙趴在了地上。
“是曹丕那逆子?”曹操冷笑了一聲,“他倒有個好母親,竟連我這爹都不放在眼裡了!”
曹操恨不得現在就撤兵追沈一諾,要不是被手下一幫人拉着,他早衝出去了。“對不起,都怪我沒有把你保護好,是我讓你受委屈了。”曹操低頭,眼底盡是自責之色,一點沒有先前盛氣凌人的模樣。
翌日清晨,曹操的眼底是淡淡的青色,黑色的胡茬和凌亂的頭髮讓他一下子像蒼老了十歲。
他這一夜想了很多。大概有些明白了沈一諾的想法,卻又不能完全理解。畢竟在男權社會裡,男子三妻四妾是那麼的理所當然。他覺得自己對沈一諾已經夠好了。莫名的,曹操心底冒出一股無名之火,你倒好,一下子和我撇了個乾淨,你叫我如何?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風水輪流轉”,這回到了曹操頭上。
門外,在下小雪。
沈一諾的臉被凍得紅撲撲的,果然自己還是有畏寒的毛病,北方的冬天真不是人可以度過的。
正是正月裡,照道理該是熱鬧團圓的日子,沈一諾卻是一個人坐在那裡,盯着屋外白茫茫的一片有點發呆。
小時候,書上說“瑞雪兆豐年”,又有誰知道這麼個大冷天凍死了多少人呢?沈一諾烤着炭火,昏昏欲睡。
她本來就是一個俗人。媽媽說,要好好學習,以後找個好工作,她就去好好學了。媽媽說,女孩子要學會自立自強,她這樣做了。可爲什麼她現在這麼想哭呢?
一個人在這徹骨的冰雪之夜真的很冷,很冷。不僅身上冷,心也冷。好像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又好像被整個世界所遺棄。
沈一諾突然咧嘴笑了,笑什麼呢?鬼知道呢。笑着笑着,眼淚就這麼下來了。
“大妹子,你一個人在家呢?”外面響起敲門的聲音。
沈一諾起身,到院子裡,打開了木栓。“周嬸兒啊。”
只見一個頭上扎着藍色方巾的婦女提着一籃子雞蛋笑着說:“知道你一個人,給你送籃子雞蛋來。我攢了一個多月呢。誒,對了,晚上到咱家吃飯啊。我先走了。小寶——哎,小孩子就是皮,還不過來叫人。”
沈一諾想着還是伸手接了籃子。畢竟鄉下人淳樸,你不收,她只當你看不起她。看着其樂融融的母子二人,沈一諾舒心的笑了。這個世界其實比自己想的要溫暖很多,自己還真是錯了。
“好,我一定來。”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裡帶着絲飛揚的喜悅。她本不該是現在這個傷春悲秋的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