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從御書房回來後,我還後知後覺地擔心了好幾天。
暗自揣測,爲什麼蕭天軒有撮合我和九方訣的想法?虧得我和九方訣都沒有這個想法。想來,蕭天軒也不會一意孤行。他自己都說,要讓我滿意才行。
頭疼。幸好從金梅望那裡找到了別的事情可以分神。
話說,今年就是我大宇建國二百一十年。每年大宇都要在十一月份舉辦國典,而今年就更加隆重,所以需要早早籌劃。蕭天軒將這件事情交給了禮部侍郎——藍佑之主持。藍佑之又爲此找到了金梅望幫忙。從金梅望那裡得到了這個信息,我就高調的找到了蕭天軒,表明做爲一國公主,我也要參與。蕭天軒很高興,鼓勵了一翻,還封了一個“國典督辦”給我,命我在暗中指導。
所以,我現在每天最傷神的就是,怎麼樣舉辦一個舉世舉目的﹑空前絕後的國典來。
將大宇推向大國舞臺,所以要推廣;不能固步自封要吸取別國精華,所以要採納。對,交流就是這一屆國典的主題。
……
“公主,孫二小姐求見!”月離進來,打斷我的思緒。
“麗蓉來了!”一聽是孫二那妮子,我就高興得站了起來,走出去迎她。
孫麗蓉,吏部尚書二千金,最受寵的芳妃的妹妹,也是我以前的陪讀。後來我見她想家,就央了蕭天軒放她回去了,讓月離和劉全兒陪我讀書。孫麗蓉性子爽利,雖然後來不在一處讀書了,卻也時不時來看望我。
“春光大好,公主竟也有蹲香閨的心情!”孫二妮子不走尋常路,嗓音比較粗,還有點類似男人的沙啞,不過聽着卻是十分舒服。
“一來就取笑我,你可是來找消遣的?”笑着拉她的手,看她作勢見禮,手上就用力拉她坐了下來。
她也不像往常一般調笑,順勢坐了下來,拉了我的手。
“我可不是來消遣的。”孫二瞪着大眼睛認真的說,“我有事找你幫忙。”
“哦?”我來了興致,“你有什麼事情要我幫忙,直接去找芳妃不是更便宜。”
“早找了。只是姐姐說,這個事,她管不了。她還叫我也別管。”
芳妃都不管?一聽她說得這樣嚴重,我也認真起來。
“那你好好說說,到底是什麼事情。”
孫麗蓉卻不接我的話,而是轉頭對着月離,“月離,我跟公主說點話,煩你去外面看着,莫叫別人聽了,告訴了我姐姐。”
月離看了看我,見我點頭,也就放下茶壺出去了。
“姚家姐姐被選如宮,你知道麼?”月離剛走,孫麗蓉就開口。
“知道呀。”我眨眨眼睛,還是我提議的呢,怎麼了?
“哎,我從頭跟你說。”孫麗蓉拉我的手鬆了些,“被選入宮,本也是好事。只是,姚姐姐卻是不願的。”
我看着她,還是一臉莫名。這個世界雖然男尊女卑﹑皇權至上,可是爲女子者,也不乏菊蘭梅竹。何況,本就是世家貴女,進宮與人分享丈夫,卻也是無奈。所以不願意進宮,倒也不是什麼奇事,只是人活一世,往往在被動與主動之間徘徊。若是進宮了,認識到了蕭天軒的好處,倒也不怕不會改變想法。
“你不懂的。”孫麗蓉一臉無奈,似是在斟酌要不要說。
“你跟我說話,還要思慮半天麼?”我拍拍她的手。
“罷了。我是怕嚇到你。”孫麗蓉吐了的口氣,“姚姐姐已是芳心早許了。”
“什麼?”我跳了起來。天哪,看我都辦的什麼事情!
原來,這個姚夢婷早已與她家的一個僕人私定了終身。因爲膽子小怕家人反對,所以一直都沒有告訴家人。而這次宮選,姚家因爲是世家,所以就上報了一個名額。而那個姚夢婷,心存僥倖,以爲不會被選中。
聽到這裡,我傻了——一個小姐,與人私下交往也就罷了,反正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擔後果,可是,如此終生大事,怎麼還能有僥倖的心理呢?膽小怕事,不想後果更是不可收拾。
“那現在聖旨已經下了。你要我怎麼辦?”去找哥哥,找個什麼藉口呢?哥哥沒有見過那個姚小姐,選誰不選誰其實關係也不大。
“哎呀,現在就不只是聖旨的問題了。”孫麗蓉眉毛皺成一團,“聖旨下去之後,她與那個家僕就私奔了!”
“什麼?私奔了?”我又倒吸一口氣。這還叫膽小?
“現在被抓了!兩人都在天牢呢!”
我看着孫麗蓉,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我昨天才得知,嚇了一跳。因我與她關係甚好。就去牢裡看了她一回。看到她那個樣子,哎!”
“那她怎麼說?”
“能怎麼說?只是哭,埋怨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害家人蒙羞。”
“那你找我,”我看了孫麗蓉,問道,“想要我幫什麼?”
“公主,”孫麗蓉拉起我的手,“你就幫幫她們,向皇上求求情吧。”
“公主,你年幼不知,這世上女子,能任性爲之的不多,爲愛抗爭者,更是少之又少。姚姐姐與那家僕倒真是情真意切。只是天意弄人,難盡人事而已。”
“麗蓉,成事在天,謀事在人。她自己心存僥倖,後又任性胡爲,纔到這般田地,叫我如何幫她?我不怪她羞辱哥哥,姚家書香門第,她如何能如此自私?”
真是生氣,不是氣那姚小姐與人私奔,而是氣她如此愚蠢﹑如此自私。若是此生非那家僕不嫁,爲什麼又讓家人上報名額?若是僥倖不成,怎麼又拋了家人名節,如此不顧及他人性命與尊嚴?倒是蕭天軒,一想到哥哥,我就自責,都是我當時多嘴,害得他堂堂天子,禁這樣無故被人羞辱了。
不過想來蕭天軒性格沉穩大度,肯定不會累及姚家。只是,自己要納的妃子與人私奔,不知道蕭天軒會怎樣處置那姚小姐與那家僕。
“福兒,”孫麗蓉看着我,眼中忽然透着滄桑,“你是不知,爲愛,女人從來都是自私的。”
我被孫麗蓉的話震住,她也才比我大三歲,性子豪爽,突然發此感慨倒真是叫我吃驚。莫不是她也喜歡什麼人了?
“不要如此看我,白說說罷了。”孫麗蓉拍拍我,“你倒說說,你是幫還是不幫?”
憑心而論,我是不願意幫的。但是,這個姚小姐進宮,卻是因我而起。我有推不掉的責任。我嘆了口氣,孫麗蓉說得不錯,想我前世對陳晨……不也是很自私麼?
這個姚小姐,還有那個家僕,抗旨欺君,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可是,僅是因了自私,倒也沒有做什麼大奸大惡之事,若真是賠上性命,倒也叫人無語。
“我去哥哥那裡看看吧。”我對孫麗蓉說。
“真的?”孫麗蓉笑了,“我就知道福兒最好了!不過,福兒——”
“我知道,我不會告訴哥哥和芳妃的。”我對孫麗蓉說,“你回去等迴音吧。”
“你現在就去麼?皇上一向寵你,我等你好消息啊!”孫麗蓉又變成了那個風風火火的孫二妮子。
我笑着送走了孫麗蓉,自己又想了片刻,覺得也沒有頭緒。算了,索性先去了解下情況,視情況而定吧。
想到這裡,就喊上月離,匆匆趕向御書房。
到了御書房,待小德子傳了話,我才走進去。
一眼,就看見還在認真批閱奏章的蕭天軒。
“哥哥。”我輕喚。
“可是送長生果來了?”我曾將餅乾捏成小人的形狀,取名長生果。
“不是。”上次好象是答應蕭天軒做給他吃的,竟然忘記了。
“哦?”似是感覺到我語氣不對,蕭天軒便擡起頭,看着我。
“哥哥,對不起。”看着面前英俊的蕭天軒,突然覺得十分內疚。
“不是大事。下次記得帶來就好了。”蕭天軒笑笑。
“我是說姚家小姐的事情。”
聽到姚家小姐,蕭天軒就斂了笑,隨後又看着我,“孫二找你了。”語氣十分肯定。
正要說不,卻被蕭天軒打斷,“此事與你無關,福兒無須自責。”
蕭天軒竟一點都沒有怪我。本來還想給姚家小姐求情的,可是看到如此溫和的哥哥,求情的話竟半點也說不出口。
“福兒可是想爲那姚小求情?”蕭天軒看着一臉爲難的我,放下筆問。
“哥哥,畢竟是兩條人命,且還是因我而起。我——”
“沒人要他們的命。”蕭天軒堅定地說。
我擡頭看他,正不求其解,就被外面的喧譁聲打斷。
“老臣教導無方,特來負荊請罪。”
“臣妾無德,特來請罪。”後面這個竟然是姚太妃的聲音。
小德子急匆匆進來,還沒開口,就聽見蕭天軒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小德子正轉身,蕭天軒又補上一句,“去天牢,將那姚小姐與那家僕提來。”
“是。”小德子低頭退出。
“罪臣姚德良(臣妾姚氏)叩見陛下。”哦,原來是姚家老太爺,姚小姐的爺爺。
一同進來的還有九方訣,也默默無聲的行禮。
“姚太翁快快免禮。”蕭天軒說。
姚太爺卻不起身,激動的抖動着白花花的鬍子,“臣無德,教出如此不肖兒,臣無顏,臣死罪。”說着一伏到底。
“姚太翁何出此言?九哥快扶太翁起來。”
說着,九方訣就去攙扶老太翁,可是老太翁執意跪着。我去扶姚太妃,無奈她也是跪着一動不動。
“皇上,罪臣無狀,臣肯求皇上將那兩個無恥之人交與微臣,臣要親自杖斃那不肖兒,然後自行了斷。”
“老卿家誤會了。”蕭天軒對着情緒激動的姚老太爺說道。
“福兒,你再宣一次旨。”蕭天宣將一張聖旨遞給我。
我接過,覺得有些摸不找頭腦,但還是打開聖旨,慢慢讀了起來。
“……着以上十八人於四月二十八日入宮爲采女。欽此。”
原來,蕭天軒並不是直接選妃入宮,而是先選爲宮女,然後再決定頭銜。這樣看來,就有迴旋的餘地了。
宣完聖旨,我輕輕嘆了口氣,擡頭,正好對上一雙汪汪大眼,啊,有人也明白了。
“皇上,您無須顧及——”這個姚老太爺也真是固執。
“老太翁,您與太妃還是起來說話吧。”蕭天軒打斷姚老太爺。
我上前去扶了姚太妃,順勢拍拍她的手,太妃懷疑的看了我,我眨眼,纔看到她起來。
九方訣上前,半天才將顫顫巍巍的老太爺扶了起來,再遞上一根龍頭柺杖。
“稟皇上,姚小姐二人,已在殿外等候。”小德子回來了。
“那就帶進來吧。”看着吃驚的姚太爺和姚太妃,蕭天軒說得無比響亮。
看着眼前氣宇宣昂的皇帝哥哥,我心裡頓時涌上層仰慕之情。嘿嘿,看我的哥哥演好戲拉!
正想着,耳邊就傳來陣陣腳步聲。那姚夢葶果真漂亮,雖然頭髮有些亂,不過衣裙倒還乾淨,想必是換過了的。臉色有些慘白,眼睛卻極爲好看。細看,與那九方訣倒有些相象。倒也能看出來表兄妹的關係來。跟着姚夢葶的,看來就是那家僕了。
因爲好奇,我不免對那家僕打量起來:身材魁梧,衣衫藍縷,一臉視死如歸,腳步僵硬。呃,怎麼看都覺得是個草莽。搞不懂這個姚小姐,怎麼就看上他了呢?
姚小姐與那男人上來,也不說話,直直跪下。
“孽子,今日我便替你父親滅了你!”姚老太爺一激動。舉起龍頭柺杖就朝姚夢葶批過去。
九方訣與姚太妃上前去拉姚爺,那個家僕卻是撲向了姚夢葶,將她護在懷中。我也要上去,卻被不知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小德子攔住。
姚夢葶嗚嗚哭了起來,姚老太爺呼哧呼哧喘氣,頃刻間亂成一團。
“皇上,太老爺,一切都是奴才的錯,要剮要殺都是奴才的!”那個家僕見姚老太爺被人拉住,就放了姚夢葶,匍匐在地上。
蠢才!這個時候大包大攬來了!
“不,不,都是我的錯,不關熊哥的事。”姚小姐也哭着開口。
天哪,這叫什麼人啊!當着這麼多人情真意切,刺激誰呢?真是沒腦子!
看到蕭天軒也微微皺着眉頭,我有點急了,真是的,再不開口,怕要壞事了。
“大膽!”大喝一聲,“御書房內豈是你們喧譁鬧事的地方!”
一聲獅吼,倒還真是將一干人都鎮住了。沒想到效果這麼好,咳咳,我咳嗽兩聲,不知道要如何接口。
“皇上,可是有旨要宣?”九方訣適時開口。
哎,嚇得我一身冷汗,還真不知道要如何繼續下去。一下子當着這麼多陌生人的面大聲說話,這還是第一次。
蕭天軒點點頭,略一沉吟。就要開口。
“姚夢葶,已編入采女,因你誤了入宮日子,看了姚老太翁與姚太妃的面上便從輕處理。你便隨了太妃在皇陵別宮悔過三年,再做安排。”
一席話,竟然讓下面的衆人手足無措。
“皇——”姚小姐卻要開口。
“姚太爺,你這家僕人姓甚名誰?”
姚老太爺正要回話,卻一時也答不出那家僕的姓名。
“回皇上,賤奴熊大。”這個家僕雖然莽撞,但看着卻也忠厚。
“熊大,你一人損了我一百八十三名羽林軍,萬死不抵。念你護主心切,赤誠勇猛,命你爲九方將軍帳前走卒,此生永爲我大宇將士。”
“皇上——”
姚太爺和姚太妃驚詫不已,那姚夢葶與熊大卻是手足無措。
“九方將軍,”蕭天軒不管其他,轉頭對着九方訣,“傳令三軍,上至貴族名門,下到士兵走卒,只要積滿三功,朕便許他良田金屋,美玉嬌妻。熊大便是例證,三功積滿之時,便是姚家女兒鳳冠霞披之日。”
此時金鑾寶座上的蕭天軒,氣勢可吞山河。
不禁讓我有風雨欲來的凜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