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漁現在的感覺很不好,不是因爲揹着沈玉芳,卻是因爲揹着的沈玉芳。不是因爲沈玉芳的體重,因爲就算行了這麼長時間,他依然不覺得疲憊,也是因爲重,讓他感到重的是兩人之間的氣氛。
一顆小石子掉下深井,在石壁之間的跳躍聲,落水的噗通聲,濺起的水珠回落聲...所有聲音的回聲,交織在一起盪出淡淡的餘韻,久久不散。但還未等到餘韻消散,第二顆小石子跟着掉了下來,聲音又起,水面又亂,聲韻更綿。緊接着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小石子沒完沒了的落,聲響不絕,情韻綿綿,漸漸理不清起源,慢慢感受不到起伏,最後糅雜爲一。心裡的任何情緒積累多了,都會產生重量。
陳漁脖子承受着沈玉芳呼吸出的熱氣,偶爾放慢腳步,便會被她的髮絲拂到,便會聞到她身上香甜的青春氣息。他後背發燙,額頭隱隱見汗,本來清明的腦海裡,經常不自主的就會浮現出她在背後的身姿,尤其是手上、腰間不時傳來柔嫩的觸感,都讓他忍不住想停下來。
但他不能停下來,這矛盾的心理讓他感覺分外不安。
與沈玉芳從四五歲就開始交集,但從沒有過肢體接觸,沒想到揹着她走了一段路,就出現了問題,他心裡對自己升起一絲警惕。
終於他還是停了下來,前面有一片百米寬的水塘。水塘中沒有淺水區才長的水草,不知道有多深,也看不到水塘有多長。他猶豫要不要淌水過去,所以便慢下來,最後停在水邊。
他慢慢調勻呼吸,才發現沈玉芳真的睡着了,她心跳和緩,柔軟身體幾乎全靠在他後背,她雙臂環搭在他的肩頭,她的小腦袋依着他的脖頸、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陳漁的心瞬間安靜下來,決定繞過這個水塘。他慢慢起步,然後折向北行。水塘沒有想象的那麼長,在他繞過一小片茂密的水草後,就到了盡頭。他快速繞了過去,但正當他終於繞過水塘,準備繼續順着江水方向前進時,一道吼聲從身側方向遠遠傳來。
他側頭,便看見兩道人影一前一後正向這邊奔馳,前面那人弓着身體,只能看到頭,偶爾躍出草面,露出一身藍色勁裝和一抹寒光,後邊那人應該就是剛纔那聲吼的主人,高大威猛,正大步跟在藍衣人身後。兩人方向更遠的地方,還有幾個黑點,似乎也正朝這邊趕來。
‘我們被發現了’,這是陳漁的第一反應,因爲跟在藍衣人身後的赫然是沈山洪,緊接着他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沈山洪此時雖然氣勢磅礴,但並未壓向他。‘他正追着藍衣人’,他得出結論,同時他決定繼續前進,沈家的人不一定全是他的朋友,沈家的敵人並不一定都是自己的敵人。
他繼續向前奔行,不久就發現又到了岸邊,沿岸往下百米有一間草亭,那裡應該有一個渡口,運氣好還會有一條漁船。陳漁趕到草亭邊,一條小路蜿蜒分開草叢通向望江縣方向,還有一條船正在停在岸上。是走小路直接去望江縣城,還是乘船下江先離開沈家人的視線?
他沒有多少時間猶豫,因爲那兩個人正靠近這裡,離這裡只有幾里路。而正當他決定向小船走去的時候,上天又給他開了玩笑,一個藍衣人從船艙走了出來,手裡提着一把窄刀。於是他知道了身後的那個藍衣人手裡拿着也是一柄窄刀,這兩個人必然是一夥的,那麼他們爲什麼出現在這裡?師傅交代的話一下子閃過腦海。
陳漁對站在船上的藍衣人視而不見,走了過去,對船那頭正在抽菸筒的老者道:“老丈,渡船否?”
那滿臉皺紋的老頭未做聲,低着頭嘴巴湊近竹筒連吸了幾口,然後身體更低,發出陣陣咳嗽,那瘦肉的背肩抖動不已。
於是陳漁看向藍衣人,藍衣人滿臉橫肉,眼中殺機已現,但偏偏還要擡着頭露出和煦的微笑。“這位小兄弟,這條船在下已經包了,若小兄弟想要上船,也不是不行,不過價錢嗎...”他看了一眼陳漁背上的玉人,眼中又多了一絲殺意。
陳漁停在他十步開外,這裡正是江堤的最高處,再往下就要走下坡路了。他輕輕的笑了笑,“自然是閣下說的算。”
“小兄弟真是爽快人,”藍衣人笑了兩聲,臉上橫肉發抖,“不過,船太小,恐怕裝不下太多人。”這時沈玉芳睡眼朦朧的擡起頭,讓他呼吸停了一拍,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居然讓他碰到一位絕色小美人。小美人突然啊一聲,下一刻出現在他視線下方。他的心緊了緊,擡臂抽刀,然後心再一緊,揮刀變成回刀,他一招刀勢剛露,就強行變招橫檔。
藍衣人算對了陳漁出手的速度,卻算錯了陳漁攻擊的角度。一個被布包裹的硬物從他刀身下方斜伸上來,重擊在他胸口。他的身體揚起撞進了船艙。
陳漁腳步柔軟,緊貼着地極快地下坡,在船下出手,對着船上的藍衣人刺出一劍。他這一劍彈回的勁道十足,但他缺少對敵經驗,無法從劍上傳來的力道判斷藍衣人的傷勢。
他正要上船,發現脖子被抱得死死的,腰間又被夾得緊緊的,原來,他抽手擊出一劍,沈玉芳一邊身體失去了支撐,只好把自己纏在陳漁身上。他身體瞬間僵硬,無奈道:“要不,你先下來?”、
沈玉芳差點從陳漁身上掉下來,於是下意識的緊貼着陳漁,等她意識到問題,發現身體雖然緊扒着他,卻慢慢變軟,就像要融化了一樣。下地的時候,差點沒站穩,她感覺臉紅髮燙,心裡的小鹿跳得厲害,緊張的觀望着走上船的陳漁。
陳漁擡步上船。藍衣人躺在船艙,臉色蒼白,嘴角有幾條血跡,呼吸尚存。漁夫不知所蹤,從剛纔隱約傳來水聲判斷,漁夫應該已下水,他們這些走黑單隱秘生意的人,見慣了刀光血雨,別的不會,就是有一身逃命用的好水性。
陳漁勾着腰快速向藍衣人走近,準備先撥開他手中的刀。突然船艙晃了一下,就向他這邊傾斜,同時藍衣人身體彈起,手中的窄刀終於揮出。
船艙狹窄,躲避不宜,正是窄刀發揮最大優勢的時候。於是窄刀砍到了實物,‘嘣’的一聲,劃破布料,砍在布料裡面的金屬上。
藍衣人揮刀,被陳漁用劍柄擋了下來。他此時的眼中全是兇光,兇悍的臉上累肉滾滾,一刀不成,便接着船艙的傾斜,向下方的陳漁撲去。
窄刀先前砍出去,現在反手前刺。
小船已經傾斜到最左,下一刻就要浮起,陳漁已經退到了最低位置。他緊貼着船艙,雙手握着劍,捅出。這動作就像前世遇到潑水節,男人擡起一盆水潑向女人一樣。
陳漁的劍長,比藍衣人的窄刀長,比藍衣人的手臂長,比兩者長度之和還要長,劍鞘捅在藍衣人腋下。藍衣人吃痛慘叫一聲,再也遞不出刀。陳漁雙腿蹬在船沿,再用力,將藍衣整個人撐飛。
藍衣人又飛了出去,撞破艙棚,落入水中。他先前說小船載不了那麼多人,於是他便落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