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王紀1011年7月10日,大霧,三像城中。
三像城三面環山,入夏時候,清晨的街道上罩滿濃濃的霧氣是很正常的,今天也不例外。
大多數人還沒有出門,只有做生意的門戶已經打開了。街上熙熙攘攘的幾個行人,相互之間也不大能夠看得清對方面孔。
三像城的街道大致呈環形排列,以城主府和議會樓爲中心一環一環的展開。如果最靠近中央的我們稱作“第一環街”的話,那麼這整個三像城總共能數到“十一環”。
“第五環街”上做生意的門面很多,最多的要數賣綾羅綢緞和首飾玉器。“林嵐山行”就是當街一家有名的首飾玉器店。微微發胖的店主人早早的就開了鋪面,此時正坐在那個整齊擺放着一件件精美玉器的櫃架前,和往常一樣,一遍遍的不知乏味的欣賞着自己的“寶貝兒們”,直到幾個影子擋住了門外投入的光。
感覺視線一暗,店主人回頭去看,職業性的笑容已經掛在了臉上:“客人早上好啊,請進請進。”一句話說完,纔看清楚門口共有四個人:一箇中年男人一頭紅髮,而濃濃的鬍鬚比頭髮更紅,身旁一個少年應該是他的兒子,也是火紅的頭髮,身高卻超過了中年;後面兩個人看上去都很不起眼,一個方臉平頭,後背一口粗重大劍,腳踩一對厚重的黑靴子,另一個倒有幾分乞丐摸樣,一頭蓬鬆的枯焦頭髮,一雙無精打采的灰眼睛,臉上掛着十足慵懶的微笑,雙手攏在長長的袖子裡,兩個都像是三十剛出頭的年紀。
“算您幾位來的是時候,這兒有昨天夜裡剛到的好貨。”店主人開始發揮口才。
四人進到店內,均沒有去看他。那紅髮中年開始打量起玉器,一會兒拿起這個瞧瞧,一會兒摸摸那個看看,另外三個人卻是站在一處沒有動。店主人見客人拿起一件便給他介紹一件。如此,過了好長時間,街道上的霧也漸漸散去了。
“你說那麼多幹嘛,我又不買。”紅髮中年看了這麼老半天,終於開了這麼一次口。店主人一愣,瞧他樣子也不像是開玩笑。
“不買也沒關係啊,您老好好看看也是給我這小店長臉了。”店主人依舊笑臉相對。
“是嗎,”那紅髮中年微微一笑,再次抓起了一塊玉器,是一個紫青色的玉鐲子,放在兩根手指間輕輕一夾,啪的一聲脆響,那玉鐲子斷成兩半掉在地上,“這樣也算給你長臉嗎?”
“你。”店主人先是瞪大了眼睛,沒想到三像城竟然也敢來這麼不知好歹的人。接着一轉身在架子上一陣摸索,鏘的一下抽出一把鐵片單刀:“該死的紅鬍子,一大早來尋你家爺爺的晦氣。”仗着身在三像城,也不怕他們人多。
街上開始繁鬧起來,人們就聽見啊的一聲,一個人影從“林嵐山行”飛出,是那店主人被扔了出來。
“啊吆,啊吆。”店主人疼叫了幾聲爬了起來,見到周圍有許多熟人,膽子更加壯了起來,手指着自家的店鋪罵道:“該死的紅鬍子,有種你出來,狗日的大清早的不幹好事——
他越罵越粗魯,越罵越過癮。只見那四人依次從鋪子裡走了出來。
紅髮父子出了門前站定,蓬鬆頭髮男子最後出來的卻坐在了門檻上,那個方臉平頭的男子是最先走出的,直向店主人走來。
店主人見他一臉冷笑的走過來立即閉了嘴,向後退了兩步,待見四周已經圍上了好些人——大多是鄰居和熟人,七嘴八舌的參乎過來,便又大起了膽子,瞪圓眼睛怒視對方:“怎麼你們砸了東西還想殺人嗎?”領子一緊,已經被那平頭男子大踏一步後抓在了手裡。啪——就是一巴掌。
店主人一是疼,二是愣,沒想到這外地人在這麼多人面前也敢動手。啪——啪——啪,一下接着一下,店主人的臉已經腫的說不出話來,只嗚嗚的乾嚎,雙手雙腳無力的耷拉着,像是被掛在對方手上一樣。
圍觀的人出言指責,但一時間卻沒有敢上前的,看來缺少懂得拳腳的人。
再見那個平頭男子,臉上已經不帶絲毫表情,好像手中的並不是個人。又是一巴掌落下,這回卻未能成功到達店主人的臉。
只見一根參雜着星點銀色的黑皮長鞭纏住了他擡起的手。圍觀的人羣中,站立着一個體態修長而豐潤的婷婷少女,一雙映照的出人影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尖,薄玉一般的嘴脣,整張俏臉猶如待放的花骨朵兒,銀色的髮卡後面落下的瀑布長髮一直過了柳腰,那長鞭的手柄正握在她一隻手裡。
一聲悶響,玉器店主人被扔在地上,只剩四肢在那抽動。
平頭男子瞧了一眼持鞭子的少女,先是在對方的美貌前呆了一下,見她一臉怒容的看向自己,便放下店主人的一隻手去抓那皮鞭,卻是抓了個空。那皮鞭像是活脫脫的蛇尾,幾股匝兒一解向上一翻,啪的一聲,他臉上已經多了一道鞭痕。接着那長鞭竟然又纏到了他那隻還沒放下的手臂上。彷彿只是畫面倒流了一下而已。
“好,怡兒小姐打得好。”引來圍觀的人羣中有人認識那少女,出聲叫好。
平頭男子吃了一驚,沒想到一個小小黃毛丫頭竟然有這麼厲害的功夫。不再大意,雙腳一退之後沉住,手上用力一扯。但那皮鞭卻並沒有跟着他過來,咻的一聲解開,收了回去。已經在那少女的手柄上一圈圈的纏好了,像是從沒有揮出一樣。
“膽子挺大呀你們幾個,敢在這裡鬧事。”那少女呵斥起來,聲音裡帶着幾分中音,聽上去便是高貴人家的女孩兒。
再看平頭男子,一摸臉上鞭痕,也不說話,直接從背後抽出粗重大鐵劍,徑直的向少女走來。
少女皺了皺眉頭,手上蓄力,剛要放出皮鞭,卻從旁側伸出一隻手擋在了面前。
“怡兒,讓我來吧。”是身邊一個少年止住了她。
那少年往前踏上一步擋在少女前面,只見他長袍披身,額前斜斜的流海三七分開,瓜子臉,高挺的鼻樑,雖然略顯消瘦,但往那一站卻仍然讓人覺得威風凜凜。只見他也不做其他的動作,只等對方到來。
平頭男子見那換手的少年面容清澈的像平靜湖水,一雙眼睛雖然看在這邊,卻彷彿那裡面根本沒有自己。行到跟前,見他仍沒有動彈分毫,鼻子一哼,當頭一劍斬下去。
直至劍風已經到了頭髮,少年這才瞳孔一凝,雙手一擡合十,一個空手入白刃,已經將對方全力一擊的重劍停止在那兒。人羣中又是一陣叫好。
重劍被他雙手這樣輕鬆夾住,平頭男子再次吃了一驚:“三像城果然不得了,隨便遇上幾個人就這麼厲害——還都這麼年輕。”他心裡想着,手上用力回拉,雖然有些鬆動,卻一時間不能奪回來。
如果是全力之下,重劍在對方雙手間紋絲不動也就放棄了,可偏偏有那麼點希望,好像只要再加上一點力氣就能抽回重劍,一時間僵在那裡,臉上發燙。
“林嵐山行”門前的那個紅髮少年見同伴一招之下兵器被困,又在那裡頻頻發力卻不見效,突然覺得不對,大聲說:“快放手!”
衆人中眼尖的已經注意到了,那個平頭男子身體顫抖起來卻並不像是用力過猛,而頭上毛刺刺的短髮和眉毛上竟然也漸漸的白毛毛的像是結上了霜一樣。
而平頭男子自己發現不對時已經晚了,雙手這會兒僵硬無比的黏在刀柄上,像要放手卻已不能,嘴脣也凍得發麻,張口一呼氣竟然能看到一團寒霧,腳下想要後退,膝蓋卻也筆直的不能動彈分毫。
不一會兒,那長袍少年收回了雙手,可平頭男子卻依舊站在那,一個姿勢保持的絲毫沒變,竟然被凍作了一根冰棍兒。
“【入寒流】。”那邊的紅髮中年輕聲的嘀咕一下,轉頭看向身後的那個蓬鬆頭髮男子,卻見他依舊坐在門檻,微眯着眼睛擡首望着剛剛打散了霧氣的晨光,完全沒有理會場中。
紅髮少年已經來到對陣的兩人旁邊,一手拿住同伴後背,只覺得入手冰冷僵硬,同伴也沒有絲毫的反應,果然已經是凍僵了。手上一發力,他把自己和同伴調換了個位置,與長袍少年剛好四目相對。
“你下手還真狠。”
“他也沒留過情。”
此時人羣中有人拖走了昏迷過去的玉器店店主人。場中兩人沒有再多的話,各自運起了勁力。周圍的人羣感到他兩即將交手,自覺地讓開了,散成了一個整齊的大圈,把兩人放在中央,銀髮卡少女也跟着退到了一旁。
呼——先出手的是紅髮少年,腳下一蹬,衝向對手,卻見他出招怪異,竟是將後背衝在前面。臨近長袍少年時這才猛地轉過身體揮轉左手臂,拳背砸出。
長袍少年將他動作看的清楚,豎起小臂接了下來,將那反轉的一拳擋了回去,見到對方一片後背賣給了自己,剛要出掌,卻見他腰身再次一轉,右邊臂膀隨之一轉,這回是右拳背砸來。再次豎起小臂,將這一拳也照樣子擋了回去,但卻感到比第一次擋下時吃力許多。來不及思考,左邊毫無新意的一拳背已經襲來,長袍少年第三次豎起小臂,這回只感到小臂一疼一歪,連忙馬步一紮,險些被這一拳振的歪倒,顯然比前兩拳要來的狠的多。
長袍少年並非是沒有見識的人,立刻明白了對方的拳筋:【螺旋力】,靠身體的旋轉出招,速度和力量都得到提升,此刻他就像一塊旋轉起來的**,自己回擊的勁力也都被他吸收了進去並且加到了下一招裡,所以纔會一招狠比一招。說來簡單,但知道對方要做到這些談何容易,試問一塊**如何在左轉一下又右轉一下中保持旋轉甚至旋轉的速度更快?對方竟然能將借力用力的手法用的這樣深熟。
長袍少年心中佩服起來,原本還有幾分小覷的心思也完全收了起來——總之先襠下即將到來的一拳,想必這第四拳的勁力更在前三拳之上。果然見那紅髮少年一扭腰,由左至右側身過來,這次卻不是拳而是腿,一個回身反掃踢過來。
好在長袍少年早有了準備,側身右轉將全身防禦都放在雙臂上,與這一掃腿狠狠一撞,然後借一彈之力迅速退開,雙腳在地方拉出長長的痕跡,不給對方第五次連招的機會。一時間只感到雙手痠麻無比。
而圍觀的人羣眼裡,雙方交手快速無比,那個紅髮少年,從躍起時發出第一拳直到最後那一腿掃出之後,這才落到地上。可剛一落地,只見腳尖在地上一點又向着對手衝去,依舊是背後朝前。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休息,長袍少年已經的得到了緩解,眼神中竟然發出一陣光彩,人羣中的那個銀髮卡少女見了,嘴角一笑:“難得笙寒哥哥認真起來,紅頭髮小子這下要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