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白棉剛一醒來,就開始感應周圍。
轉瞬之間,她發現距離自己等人三十多米的地方,有陌生的、之前未曾察覺的、中大型生物的電信號。
這關鍵時刻,她沒有任何猶豫,一邊直起身體,撲向駕駛座,一邊往旁邊甩出了左手。
——之前因爲有康娜在,她把副駕位置讓給了對方,所以沉睡的地點在後排靠窗。
啪!
一道銀白色的電弧亮起,劈到了後排中間的商見曜身上。
商見曜猛然顫抖起來,衣物表面出現了明顯的焦黑。
電擊之下,他眼珠轉動,行將睜開。
商見曜醒來的同時,蔣白棉已把自己丟進了駕駛區域。
她沒去調整姿勢,以當前異常扭曲的狀態,放下手剎,調整檔位,踩住油門,斜扯方向盤。
模擬出來的發動機音浪裡,軍綠色的吉普狂野地調了個頭,向着目標所在奔了過去。
它氣勢洶洶,一副要強行製造車禍的模樣。
直到這個時候,坐在黑色轎車內的卡奧才反應了過來。
他的“強制入眠”並不包括監控對方狀態的能力,所以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蔣白棉醒來。
等他察覺到有目標意識變得活躍,可以再施加一次“強制入眠”時,加裝了厚厚鋼板的吉普已帶着超越正常的重量、恐怖的加速度和誇張的慣性衝向了他和他那輛普普通通的的轎車。
另外一邊,隨着吉普的離開,靠着車門睡覺的白晨、龍悅紅啪地一聲摔到了地上,摔出了“當”的金屬質感。
這麼大的動靜下,他們瞬間驚醒,擺脫了沉眠。
電光石火之間,面對小坦克一樣衝撞而來的軍綠色吉普,下意識想再給蔣白棉、商見曜附加一個“沉眠”狀態的卡奧剋制住了這方面的本能,因爲不管司機是醒着,還是睡了過去,車輛的狀態已經無法改變。
而他“干涉物質的”能力還沒到能擋住這麼一輛高速行駛的汽車的程度。
略作衡量,卡奧放開了剎車,轉踩油門,拉扯方向盤,讓黑色的轎車往側前猛然躥了一大截。
雖然這導致他之前對阿維婭的鎖定失去了效果,但也避開了軍綠色吉普狂奔的方向,不用擔心被撞到。
緊接着,卡奧終止了之前的“強制入眠”,準備重新覆蓋一遍。
也就是說,他想讓吉普駕駛區域的蔣白棉再次入睡,沒辦法調整吉普朝向,又一次撞向自己。
雖然這會解除兩名“心靈走廊”層次敵人身上的“強制入眠”,但卡奧並不擔心。
因爲“睡”是一個可以延續的狀態,卡奧之前一直維持能力的效果,害怕的是出現意外,但現在,解除之後他立刻又會補上一個,中間也就耽擱一兩秒鐘,不可能有誰會恰好醒來,且迅速弄清楚情況,給予反擊。
時間上來不及!
就在這個時候,狂奔吉普的一側車窗處,商見曜伸出了“狂戰士”突擊步槍。
噠噠噠!
他未做瞄準,往阿維婭那棟古典別墅做起了掃射。
一面面玻璃窗破碎的動靜裡,安保警報響了起來。
“嗚!”
“嗚!”
這聲音高亢刺耳,足以吵醒絕大部分沉睡的人。
瘋了嗎?卡奧第一反應竟是這麼一個念頭。
這樣一來,被吵醒的可不只是康娜,還有那位“虛擬世界”的主人,還有阿維婭這個主要目標。
情況會變得更復雜,甚至更困難!
阿維婭可是掌握着一件危險物品的!
蔣白棉同樣沒想到商見曜會這麼做。
在“舊調小組”的預案裡,面對這種狀況,商見曜醒來之後應該第一時間播放小衝的噓聲。
噓聲之中,“舊調小組”幾位成員會尿急,會憋尿,用不了多久就能對抗沉眠。
而這噓聲的威力會因距離衰減,對“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效果也不是那麼好,可能得花一兩分鐘纔會讓對方有一點感覺,如想達到用憋尿的感覺對抗沉眠的地步,則需要更久。
這樣一來,這片區域內,如果不發生意外,“甦醒”會呈現出符合蔣白棉希望的有序狀態:
“舊調小組”幾位成員先醒,過個十幾秒鐘是阿維婭門口的警衛,再過個二三十秒是房屋內能聽見噓聲的普通人,接着是有一定距離的“起源之海”覺醒者,好幾分鐘之後纔是康娜和那位“虛擬世界”的主人。
這讓蔣白棉等人能充分利用時間差,爭取在此之前嚇走或者說趕跑“真實夢境”的製造者,到時候再合康娜之力,對付“虛擬世界”的主人。
至於怎麼趕跑,“舊調小組”也是有一定預案的,尤其對方這種已經進入射程範圍的,更是能讓難度降低不少。
面對這種情況,他們的方案是:
利用憋尿對抗沉睡,在一次次醒來間,依靠軍用外骨骼裝置的輔助瞄準功能或自動射擊模式,向目標所在區域狂轟濫炸,打不中他也要嚇跑他。
而這個過程中,商見曜還會使用“盲目之環”,讓目標處於看不見的狀態,更加容易緊張和慌亂。
可現在,商見曜沒有按照預定的方案來,選擇槍擊別墅,激發警報。
見蔣白棉略微側頭,望向自己,商見曜嘆了口氣道:
“腦子一抽。”
“……”蔣白棉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認識到商見曜的代價依舊是代價。
之前他的人格分裂、他的腦子一抽,表現得就跟第四種能力一樣,分外剋制某些覺醒者。
而再有用的代價,不管怎麼樣,還是有代價的那一面。
阿維婭別墅的二樓,高亢刺耳的警報聲裡,康娜和頭戴黑色線帽的老太太眼皮底下的眸子出現了一定程度的轉動。
…………
紅巨狼區,元老院處。
被剝奪了視覺的貝烏里斯發出了驚天怒吼,本能地向後跳了出去。
他還未落地,監察官亞歷山大就沉聲開口道:
“聽覺剝奪!”
這一下,罹患“無心病”的貝烏里斯既看不到,也聽不見了,整個人就像被關進了一個黑暗無聲的小房間。
“哈哈!”
貝烏里斯踉蹌之間,大笑了起來。
這笑得周圍的元老們、警衛們跟着露出了笑容,笑得監察官亞歷山大也上翹了嘴角。
“嗚嗚嗚……”
轉瞬之間,貝烏里斯痛哭流涕,連帶之前還在笑的那些人也流下了眼淚。
他們又哭又笑,時哭時笑,幾乎沒辦法使用自身的能力和武器。
而這個時候,即將衝破城防軍方陣的公民們看到一輛深黑色的摩托從附近一處斜坡上“飛”了過來。
吱的聲音裡,這摩托前滑兼打轉,擋在了公民和次人衛隊之間。
身着灰袍的禪那伽單手豎於身前,一臉悲苦地說道:
“南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各位施主以和爲貴。”
說是“以和爲貴”,禪那伽已經將集會的公民和次人衛隊的成員們大量納入了自己的能力影響內。
“六道輪迴”!
一時之間,除了廣場較遠之處的公民、治安員們,其餘人都出現了痛苦的表情。
他們經歷着針扎、灼燒等場景,或直接昏迷了過去,逃避這一切,或蜷縮起身體,忘記自己原本想做什麼。
與此同時,廣播再一次響起,有頗爲蒼老的聲音傳出:
“暴力無法徹底解決問題,協商才能滿足所有人的述求。
“請相信大部分元老,我們會清除蛀蟲,改善公民生活的。”
這聲音帶着茲茲茲的噪音,彷彿在使用質量不過關的電子設備。
聽到這廣播,許許多多的公民安靜了,平和了。
突然,那聲音的腔調發生了變化:
“不……”
這一聲“不”帶着點滿足,帶着點舒爽,彷彿剛被動地享受了一番。
“不……”
這個單詞迴盪在那些公民腦海中,讓之前的話語被否定了。
然後,他們聞到了淡淡的香味。
這香味難以具體描述,卻讓他們不分男女,同時熱血沸騰,被破壞的慾望和放縱的渴求佔據了身心。
而第一批公民和次人衛隊之間的禪那伽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他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那是血流遍地,那是秩序崩壞,那是某道身影走向了高處。
那是他自己似乎不太好的結局。
“南無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禪那伽又低聲宣了句佛號。
他身體立得筆直,未有別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