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海江雖然常年駐守冰原,但出身於“救世軍”,升到了中層,對各方面的情況都有一定的瞭解,而且也見過幾名和尚,知道該怎麼應對眼前之人。
他態度和藹地問道:
“幾位禪師,想換點什麼?”
那名年邁的紅岸人平緩回答道:
“換一些黑麪包。”
“沒有。”常海江搖起了腦袋,“同等價值的有雜糧窩窩頭,要嗎?”
那名年邁的紅岸人想了一下道:
“也好。”
他隨即取下掛在腰間的一個小布袋,從裡面摸出了一塊金片:
“這夠嗎?”
常海江接過掂量了一下,辨別了一陣:
“差不多能換一百個,呃,我一時半會也拿不出這麼多,廚房只剩三十幾個了……禪師你是換點別的什麼物資,還是等着廚房再蒸上新的?”
年邁的紅岸人沒有猶豫:
“就要雜糧窩窩頭,我們可以等。”
“好的。”常海江未做勸說。
年邁的紅岸人隨即領着那羣風塵僕僕的、穿着補丁衣物的灰袍僧人走向門外,找了個地方席地而坐。
突然,他們面前出現了一道身影。
那是握着“六識珠”的商見曜。
蔣白棉拉都拉不住。
商見曜跟着坐到了地上,姿勢有點彆扭。
他雙手合十道: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貧僧普渡,幾位怎麼稱呼?”
年邁的紅岸人回以同樣的禮節: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貧僧帕蘭迦。”
“你們是‘水晶意識教’的?”商見曜好奇問道。
很顯然,這不是“僧侶教團”的,他們還沒有拋棄肉體,科技證道,機械飛昇。
帕蘭迦搖了搖頭:
“我等是‘苦行部’的。”
“‘苦行部’?”商見曜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他沒有聽說過。
“我們側重苦行,以此淬鍊意志,提升自我,最終超脫。”帕蘭迦言簡意賅地解釋道,沒有長篇大論。
他轉而問道:
“不知法師出身何處?”
“僧侶教團。”商見曜回答得毫不猶豫。
見帕蘭迦等僧人臉露驚訝,寫滿了“不信”,他又補了一句:
“但我和他們最終因對禪對本性真如的理解不同分道揚鑣。”
說着,他嘆了口氣,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解釋完,商見曜才重新回答起帕蘭迦剛纔的問題:
“我非任何僧人團體的成員,因和不同的僧侶有過接觸,看過一些經書,獲得了點緣分,才選擇了這條道路,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說的就跟真的一樣……立在門邊的蔣白棉都不想認這傢伙是自己的同伴。
不過,從本質上來講,商見曜沒有撒謊,普渡禪師確實是這樣的“人”。
帕蘭迦上下打量起商見曜。
他目光掃過了對方手中那串念珠,突然有所凝固。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帕蘭迦再次雙手合十,低宣佛號。
他沒有多問。
商見曜好奇地望了望周圍的僧人:
“他們怎麼不說話?”
是啊,太有禮貌了吧……戒律森嚴?蔣白棉剛纔就覺得有點不對。
那羣和尚只聽不說,完全不參與帕蘭迦和商見曜之間的對話。
正常來說,商見曜報上“僧侶教團”這個名號時,他們之中或多或少應該會有人出聲質疑。
帕蘭迦沒打誑語,坦然回答道:
“我們‘苦行部’的僧人至少修二十年的閉口禪。”
“哦哦哦。”商見曜一臉“我明白了”的表情,“法師你已修滿了二十年?”
帕蘭迦點了點頭:
“我修了二十年的閉口禪,又說了二十年的話,正在修第二次閉口禪。”
“那,爲什麼現在能說話?”商見曜沒有掩飾自己的好奇。
帕蘭迦的神情頓時略有恍惚:
“失敗了,我自己打破了閉口禪。”
“怎麼會出現這種事情?”普渡禪師商見曜一臉關切。
帕蘭迦低下腦袋,雙手合十,再宣佛號: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預兆已現,大劫將至。”
“大劫?什麼大劫?”商見曜一手握着“六識珠”,一手豎於胸前。
帕蘭迦閉着嘴巴,沒有言語,彷彿又回到了修閉口禪時的狀態。
普渡禪師平和慈悲,不爲己甚,放棄追問,緩慢站了起來。
等越過蔣白棉,重新回到休息點內,他纔將“六識珠”放回了戰術揹包裡。
蔣白棉什麼都沒說,跟着不知切換至哪個人格的商見曜走回原本的位置,坐了下來。
白晨、龍悅紅擡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將視線投到了餐桌上。
常海江已經端了一大碗風乾的肉和一大盤黃色的窩窩頭過來。
這麼一羣和尚來到冰原,難道也是去……龍悅紅剛閃過這麼一個念頭,就強行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那盤野味上。
他知道“菩提”領域有“他心通”、“天耳通”這些能力,雙方距離不到十米的情況下,自己等人既不方便討論,也不敢去想。
“舊調小組”就風乾的肉吃着窩窩頭中,常海江又陸續送來了烤的洋蔥鹿肉、薰過的北安湖魚、酸黃瓜、拌的蔬菜和蒸碎肉餅。
湯則是一種變異的卷菜湯,略帶甜味。
“鹿肉腥味有點重啊,還好是烤的。”龍悅紅邊吃邊讓自己把關注點全放在食物上。
“這明顯不是人工選育和養殖的,是野外打到的。”蔣白棉也評價了一句。
現在這個季節,靠南邊也就是後來才被冰原“吞併”的這片區域,野生動物衆多。
“嗚嗚嗚。”商見曜用食物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滿滿當當。
白晨點了點頭:
“酸黃瓜意外的不錯。”
非常解膩,能中和腥味。
總的來說,在荒野奔波了好些天后,“舊調小組”這一頓吃的還算滿意。
看了眼杯盤皆空的場景,蔣白棉站起身來道:
“回停車場吧,不能留老格一個人在那裡。”
“好。”商見曜響應地非常積極。
白晨和龍悅紅大概也猜到了蔣白棉的言外之意:
這羣和尚也不知道有沒有“他心通”,還是離他們遠一點比較好。
——蔣白棉之前還說,今天當休假,在這裡開兩個房間,睡寬敞的牀鋪,龍悅紅有那麼一點點期待。
回到停車場自家吉普旁邊後,蔣白棉簡單吩咐道:
“正常值夜,輪換着來。”
她沒有和組員們討論那些苦行僧,害怕對方有“天耳通”。
用寫的也不行,“天眼通”同樣切切實實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不過,停車場和休息站那片房屋有好幾十米的距離,以“他心通”的特性,就算帕蘭迦等苦行僧裡有“心靈走廊”層次的覺醒者,且獲得了這個能力,大概率也聽不到這邊人類的心聲。
之前的機械僧侶淨法,在“起源之海”內算得上強大,但也只能於兩三米內隱隱約約“聽”到一些關鍵詞。
算上不同方向的提升,進入“心靈走廊”後,覺醒者能夠在七八米內大致“聽”清楚一個人內心的想法已經相當不錯了,這即使探索到了深處,也很難有質變。
當然,這屬於商見曜、蔣白棉等人的經驗性推斷,“盤古生物”並沒有給出精確的數據。
基於此,蔣白棉的思緒略微放縱了一點:
“一羣和尚來到冰原,應該是奔着臺城去的……
“如果是單純地苦行證道,完全可以選擇冬天來……
“而且,他們沿途還蒐集了些黃金,用來交換物資,這明顯是不願意在補充食物上浪費太多的時間……”
一時之間,蔣白棉不知是該放慢速度,等那羣苦行僧去聖地參拜完再抵達臺城,還是搶在他們前面,免得出什麼意外。
此時,商見曜、龍悅紅、白晨、格納瓦也都沉浸入了自己的思緒裡。
…………
第二天,“舊調小組”用剩餘的票據補充好了物資,由白晨駕着車,離開休息站,繼續往東北方向而去。
七八分鐘後,商見曜發現帕蘭迦這羣穿着灰撲撲補丁衣物的僧人正沉默着行於路旁。
他突然按下車窗,高聲問道:
“大劫究竟指什麼?”
帕蘭迦沒有理睬他,略微低着頭,合十着雙手,一步一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