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見曜剛往迷霧之中那個亮着燈光的咖啡館跑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格納瓦說剎車就剎車。
商見曜望着咖啡館窗上映出的那兩道人影,壓着嗓音道:
“我感應不到他們的人類意識。
“我都已經能看見他們了,還是感應不到他們的人類意識。
“所以,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那個再荒謬也是真相。
“他們是鬼……”
格納瓦中肯地回答道:
“這種環境下,如果只是鬼,反而不太危險。”
“你瞧不起鬼嗎?”商見曜不服,“你別看小紅每次嘴巴都很硬,其實心裡很怕的!”
“我的意思是,相對別的情況而言,鬼是比較不危險的存在,至少,它肯定比執歲沉眠的降世體肉身要弱小。”格納瓦完整地表述起自己的看法。。
商見曜跳過了這個話題,望着昏暗裡唯一的燈光道:
“究竟是不是鬼,得問過才能確定。
“我按照原定計劃,過去打個招呼,交交朋友。”
格納瓦本來想說我們沒有這樣的原定計劃,但商見曜已是邁開步伐,噹噹噹地往淡淡迷霧深處走去。
而路邊咖啡館偏黃的光芒就像是昏暗環境下給行人指路的燈塔。
格納瓦做好了戰鬥的準備,與商見曜形成掎角之勢,向着咖啡館進發。
周圍異常安靜,連風聲都沒有。
很快,穿戴着軍用外骨骼裝置的商見曜抵達了目的地。
那咖啡館的裝飾很有舊世界的古典風味,沉重的棕色木門之上是厚厚的磨砂玻璃。
控制住魯莽的那位後, 商見曜沒急着推門而入, 直接走到窗邊,向着那一男一女揮起了手:
“你們好啊!”
他熱情地用紅河語招呼道。
不管是金色長髮、白色連衣裙的那位女士,還是一身正裝,眼睛褐黃的男性老者, 對他的表現都置若罔聞, 繼續閒聊着自己的話題,喝着散發淡淡熱氣的咖啡。
他們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商見曜的揮手, 聽見他的問好。
“隔音效果這麼好?”商見曜歪過身體, 將耳朵湊到了玻璃窗上,試圖聽一聽裡面兩位在聊什麼。
可他什麼都沒有聽到。
他又瞪大了眼睛, 眺望裡面的景象, 卻發現整個咖啡館只有臨窗這一部分被燈光照亮,越往裡面越是昏暗,直至無光。
而有光照的這部分區域, 擺着四五張桌子,只這麼兩名客人。
“有點古怪。”做出評價的是格納瓦。
商見曜凝重點頭:
“看來只有進去才能發現問題。”
“有感應到‘新世界’的節點嗎?”格納瓦尋求確認。
“沒有。”商見曜一邊搖頭,一邊走到那扇沉重的棕色木門前,伸出了右手。
軍用外骨骼裝置輔助之下,他輕輕鬆鬆推開了門扉。
然後,他表演慾望非常強烈地衝着裡面喊道:
“檢查水電錶!
“順便給我一杯咖啡。”
沒人迴應他。
商見曜走入了咖啡館,第一時間將目光投向了未被燈光籠罩的那部分區域。
那裡幾乎沒有光線, 堆着各種各樣的雜物,彷彿在黑暗中豢養了一羣怪獸。
“不像是咖啡館啊……”有夜視裝置輔助的商見曜沒隱藏自己的看法。
“確實。”格納瓦表示贊同。
他覺得未被燈光照亮的地方更像是廢棄的商店。
有價值的物品和能夠使用的櫃子都被搬走了,只留下一堆凌亂擺放的東西。
“問題在有燈光的部分?”商見曜一條手臂癱瘓,另一條持握着“狂戰士”突擊步槍, 沒法摩挲自己的下巴。
他和格納瓦同時將目光投向了窗邊。
那一男一女依舊在閒聊, 卻沒有聲音傳出。
而且,他們對商見曜、格納瓦的進入毫無反應。
“兩位!”商見曜喊了一聲, 態度相當友好。
沒人理睬他。
他一步一步走向了那張靠窗的桌子。
隨着距離的拉近和角度的變化, 他看清楚了之前背對自己和格納瓦的那位女士長什麼樣子:
她五官姣好,臉頰偏瘦, 眸子是大海一樣的藍色,眼角已掛上了少許魚尾紋,外表年齡在四十歲上下。
此時, 她坐在那裡, 整個人狀態很放鬆,時不時喝上一口咖啡,似乎正充分地享受着閒暇時光。
可以看得出來,她經常這樣,自帶某種知性優雅的氣質。
而她對面那名男性老者左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顫抖,這連帶着他的左邊胳膊、左側身體和左腿都明顯不夠正常,哪怕存在支撐,也顯得顫顫巍巍。
商見曜換用灰土語又打了聲招呼,依舊未獲得迴應。
他沒有氣餒,鍥而不捨地用起了自己懂的幾種方言,並往那張咖啡桌又靠近了幾步。
“聞不到咖啡的香味。”他側頭對守在門口防備意外的格納瓦說了一句。
“幻影?”格納瓦分析出這麼一種可能,接着確認般問道,“你有沒有開啓軍用外骨骼裝置的‘防毒過濾系統’?”
“肯定要開啓啊!進了這種地方,不開啓中毒了怎麼辦?”商見曜回答得理直氣壯。
“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其實是‘防毒過濾系統’把咖啡香味給攔截了?”格納瓦提醒道。
商見曜恍然大悟:
“對啊!”
因爲一隻手癱瘓,他沒法表演握右拳擊左掌。
“你注意我的狀態啊,隨時準備給我注射生物解毒劑。”商見曜一邊嚷嚷,一邊沒等格納瓦迴應就終止了“防毒過濾系統”的運行。
接着,他很是興奮地說道:
“有一點點咖啡香味,但很淡,這不夠正常,我都快挨着他們了!
“這兩人怎麼回事?我們都說了這麼久悄悄話,他們還沒反應。”
說話間,商見曜放棄對“狂戰士”突擊步槍的持握,任由它垂落,懸掛在自己的身上。
然後,他探出右掌,伸向那位半邊身體似乎都有點不聽使喚的老者。
不,是那位老者身前的咖啡杯。
格納瓦見狀,放棄了勸阻的話語,畢竟商見曜沒有魯莽地直接觸碰那兩道奇怪的人影。
“我這個人啊,一向尊老愛幼, 老大爺,我看你手腳不是太方便, 幫你端杯子, 餵你喝吧。”商見曜伸手的同時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的話語。
那兩位還是沒有理睬他。
下一秒,他的手指穿過了咖啡杯,什麼都沒碰到。
幾根手指原地動了幾下後,商見曜隱有點失望地說道:
“幻影。”
“確實是幻影。”格納瓦上下動了動金屬鑄就的脖子。
商見曜又把手伸向了那位穿正裝打領帶的老者,不出意外地看見自己的手掌從對方身上穿了過去。
而那位老者依舊在和對面的女士說着什麼,毫無異常。
當然,這沒有一點聲音傳出。
“只是幻影啊。”商見曜又一次感慨道。
與此同時,他按照自己定義的、不夠標準的處理流程,又試着推了推那名金髮女士。
他的手又一次穿過了對方的胳膊。
“現在這種情況,大白如果知道,會怎麼做?”商見曜收回了覆蓋金屬骨骼的手掌。
格納瓦第一反應是聯繫蔣白棉,但這裡的電磁干擾更加嚴重,導致他未能成功。
這個時候,商見曜已摩挲着下巴道:
“一是尋找幻影的來源,二是記錄兩道幻影的口型,等會分析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我已經在記錄了,現在開始邊記錄邊分析。”格納瓦立刻做出迴應。
商見曜則側走兩步,藉助“生命天使”項鍊的力量,更仔細地感應起咖啡館內的情況。
“沒什麼問題啊……”他嘟囔了兩句,“我們去周圍看看,說不定在感應範圍外。”
他一邊說,一邊走向了咖啡館門口,也就是格納瓦所在之處。
突然,那兩道喝咖啡閒聊的幻影同時側過腦袋,望向了他!
其中穿白色連衣裙、披波浪金髮的女士略微皺起了眉頭,眼眸半閉,似乎在傾聽什麼。
“有人在喊她?幻影的源頭,有人在喊她?”商見曜興奮地做出猜測。
格納瓦用略帶合成感的嗓音說道: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可以再待幾分鐘,看看會有什麼變化。”
他認爲幻影的源頭存在多種可能,不能粗暴地下結論。
即使是他認爲最可能的情況,也有好幾種:
一,電磁環境紊亂造成的自然錄像功能,不斷地再現着柯寧米斯當初發生的某些事情;
二,這是當前正在發生的事情,在柯寧米斯另外一個地方,因爲電磁環境的紊亂投影到了這邊。
三,曾經的某部電影,在這種詭異的環境下永不間斷地循環播放着。
下一秒,那名金髮女士睜開眼睛,望着商見曜所在的位置,張嘴說了點什麼。
格納瓦飛快分析起脣語,可與此同時,商見曜叫了起來:
“她,她在對我說話!
“我聽到了她的聲音!”
他整個人極度興奮。
沒等商見曜說完,格納瓦已分析出了剛纔那段脣語的完整內容:
“‘司命’的神眷?”
緊跟着,商見曜大聲喊道:
“她,她在問我是不是‘司命’的神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