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見曜愣了一下道:
“這有什麼用處?”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有什麼用處。
杜衡指了指地面:
“你看。”
“我不看!”商見曜一邊條件反射地做出迴應,一邊低頭望向腳底。
那些地磚不知什麼時候已然虛化,顯露出下一層的情況。
那裡和這一層剛好上下顛倒,天花板是地面,地面是天花板。
商見曜下方有另一個自己,他彷彿影子,雙腳從商見曜雙腳下方延伸了出去,整個人倒垂着掛在那裡卻又沒有腦充血的跡象。
這商見曜拿着具現出來的小音箱,望着不遠處正在玩遊戲的小衝,興高采烈地說道:
“我現在不會在這個遊戲上輸給你了。”
小衝嘟囔着回答道:
“等下試試。”
杜衡身前那個商見曜又將目光投向了四周。
這裡每一面牆壁都徹底虛化,印出了不同商見曜和不同杜衡見面的場景。
這有魯莽的商見曜和當年的叛逆高中生杜少衝交流經驗,也有冷靜理智的商見曜在詢問科學家杜衡覺醒相關之事,如此種種,共有九幕。
將目光從重視感情正在安慰實驗體杜少衝的自己身上收回後,商見曜再次低頭,看了下方的自己一眼。
“十個……”他又疑惑又震驚。
他隨即望向對面的杜衡,脫口而出道:
“我只有十個人格,爲什麼現在冒出十一個自己了?
“我到底是誰?”
這個“我”指的是當前房間內的他。
杜衡笑了笑:
“我和你是集合態。”
“哦……”商見曜一副“原來如此但我還是不懂”的表情。
他思維跳躍,不受控制地轉到了另一件事情上:
“小衝什麼時候被你找回來的?”
杜衡微笑回答道:
“多虧了你。
“你在霍姆生殖醫療中心打開液氮罐子,將那股白氣弄到‘起源之海’,和小衝的縫隙固化在一起時,他就回歸了。”
杜衡話音剛落,房間內那些機器的光芒就同時大亮,閃爍得愈來愈快。
“這是?”商見曜臉上是交錯的燈光,有紅有黃有藍。
杜衡微微嘆了口氣道:
“‘司命’他們開始了。”
商見曜想了想道:
“他們在做什麼,我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他對後面那個問題耿耿於懷。
杜衡相當平靜地回答道:
“他們需要的是你打開那扇門,需要複數個你和複數個我同時接觸。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精準定位我們兩個集合態所在的這個房間,然後從多個入口繞過屏障,侵入這裡,讓我難以防禦。”
“我不懂。”商見曜誠實搖頭。
緊接着,他友善地提議道:
“要不你們先忙,等會再詳細解釋。”
杜衡望了那些快速閃爍,時而大亮時而黯淡的機器燈光一眼,笑了笑道:
“還有點時間,正好溝通一下。”
“好啊好啊。”商見曜也不客氣。
…………
漩渦狀建築中,那個放滿了儀器像是高級機房的實驗區域內。
蔣白棉收回思緒,打算抓緊時間研究下那臺“主機”是什麼情況以及周圍這些“太空艙”還能不能用。
就在這時,她看見“主機”上的信號燈同時大亮,快速閃爍,彷彿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
蔣白棉略作沉吟,毫不猶豫轉身,往進來的地方奔去。
事有異常,她要趕緊和“外面”的商見曜交流一下。
令她慶幸的是,這裡沒有別的出口,只那麼一條路。
…………
“迷宮”內,那個滿是機器、所有牆壁全部虛化的房間內。
杜衡露出回憶的表情,唏噓地嘆了口氣道:
“這事還得從人類開始研究意識,研究天生的超能力者說起。”
“如果說來話長,那就長話短說。”商見曜還是明白當前場景時間緊迫的。
杜衡指着他,笑了一聲:
“你啊,我以前教的那些學生,沒有一個敢這麼對我說話,就算科研天賦最好的吳蒙,也只會模仿我,看看《道德經》《三玄簡注》這類書籍,但又不求甚解。”
“吳蒙是你的學生?”商見曜震驚。
“吳蒙這個灰土名還是我幫他取的。”杜衡搖了搖頭,“那是另外一件事情了,我們還是迴歸正題吧。”
吳蒙本身是紅河人。
“嗯嗯。”商見曜緊閉嘴巴,頻頻點頭。
杜衡又一次露出回憶的神情:
“我從小就表現出了特殊的地方,一邊讀書一邊在接受觀察和研究,這也造成了我一段時間的自閉和高中的叛逆,以至於能力一直沒有變強。
“後來我想通了,與其讓別人研究我,不如我自己研究自己,於是發奮讀書,成爲了有名的腦科學家和超能力研究者。
“等到各個國家組建面向未來的九大研究院時,我應邀成爲了八院的首席科學家和院長。”
“難怪奧雷認識你。”商見曜終於忍不住插嘴。
他們同爲各自領域的首席科學家。
“我們見過幾次面,馬克西米安搞人工智能遇到了瓶頸,想從我們和六院那裡找點靈感。”杜衡簡單回了一句,“研究的事情就不多說了,反正你也聽不懂,你那個叫蔣白棉的同伴在還差不多。”
他眼神恍惚了一下道:
“那一天,我和奧克、理查、林碎、莫諾、達菲蒂爾、希爾薇他們帶着兩名實驗志願者進了核心區,打算試一試我們的研究成果。”
“那兩名志願者是李輝和江筱月?”商見曜問道。
“對。”杜衡點了點頭,“我們製造的那臺機器一半源於本身的研究,一半來自六院交流的成果,嗯,六院就是‘永生人’項目組。
“那臺機器可以製造一片虛擬現實的空間,就像是全息投影的大型遊戲。
“我們連接了李輝和江筱月的大腦,打算用特殊方法刺激他們的屏狀核和丘腦,以覺醒的方式喚起他們殘存的那點意識,如果不行,就考慮能不能通過這個辦法,讓他們基於當前身體和那臺機器,產生全新的意識,生活在虛擬世界裡。
“爲了防止肉體突然死亡等情況出現,我們預備了很多生物芯片和存儲器,而那些生物芯片的結構會被對應的、放大的腦電波影響,在一定程度上做出改變,以適應不同的人類。
“六院那些人的水平真的不錯。”
商見曜一邊興致勃勃,一邊頗爲擔憂地問道:
“真的來得及嗎?”
房間各處的機器閃動得越來越激烈,“司命”等執歲似乎隨時會打進來。
“老了,一回憶起往事就沒完沒了。”杜衡自嘲一笑,“不用擔心,我分裂出去不止十個人格,又在這裡經營了很久,擋他們一陣還是沒有問題的。”
商見曜將擔憂拋到了腦後:
“實驗失敗了?”
“某種意義上其實算成功了,而且是超出預計的成功。”杜衡略顯唏噓地說道,“我們最開始是以李輝爲實驗對象,可眼見他的腦電波逐漸恢復正常,往覺醒者方向變異,他的丘腦區域卻突然消失了,不見了。
“相應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奇怪的黑洞,漩渦一樣把我們的意識從身體內抽取出來,吸了進去。
“第二研究區絕大部分人員都在這場風暴裡死去,僅有少數以特殊形式活了下來,而與我們幾個關聯的城市,也遭遇了同樣的災難,有的比較嚴重,瞬間全城死亡,有的相對還好,只有部分,但剩下的人類也基本變成了‘無心者’。”
“臺城。”商見曜指出前面那種情況發生的地方。
杜衡表情略有變化,嘆了口氣道:
“我高中時期雖然叛逆,但臺城的求學經歷對我來說還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記憶。”
他沒多講這個話題,繼續回憶道:
“我是第一個醒來的人,發現自己雖然沒有了身體,但意識猶存,漂浮在‘黑暗’中。
“花費了一點時間檢查和研究,我有了初步的猜測:
“人類意識的奧秘涉及更高層次的事物,或者說必須在更高維度上來建立這個模型,我們的研究成果有所缺失,雖然成功喚醒了李輝的意識,但也打開了通往更高維度的‘門’,產生了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造成了舊世界毀滅的那場災難。
“那扇‘門’不知是因爲吸食了數以十億計的人類意識,獲得了足夠的能源,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將我們那臺機器製造的虛擬現實拖到了更高的維度,形成了一片與灰土重迭的‘黑暗世界’。
“而我們的意識依託於那臺機器附屬的生物芯片,寄居在這個世界內,活了下來。”
“‘永生人’計劃的高級版本?”商見曜對機械僧侶向來念念不忘。
杜衡點了點頭:
“算是吧。
“然後我又驚奇地發現,藉助這個‘黑暗世界’,我可以把自己的力量投射到灰土每一個地方,只要我能夠定位……
“在這裡,我們就像傳說中的神靈。
“這個時候,李輝、江筱月、趙丹琳、奧克、林碎、於華彤、溫斯特、布萊恩他們也醒了過來。
“因爲我是院長,是首席科學家,對‘黑暗’又有多於他們的瞭解,所以他們當時都選擇聽從我的命令,藉助那臺機器和我們的力量,構建了這麼一座以第二研究區爲藍本的城市,他們都管它叫‘新世界’。
“‘新世界’的主體是我們的精神力量,本質上則是一片高於現實的意識空間。
“在建立‘新世界’的過程中,我掌握了那臺機器的權限,同時也給了他們相應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