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本書完結,又到做總結的時候了。
咱們按照想法、實踐、問題、收穫和展望的順序來,不過嘛,偏題是每一個作者的本能,寫感言又不會打腹稿,基本是想到什麼寫什麼,那基本就在所難免。
先從想法來,也就是我爲什麼要寫這麼一本書,我想表達的是什麼,我準備以什麼方式來表達。
詭秘剛完本的那會,我只有寫一個廢土題材的想法,其他都非常模糊,還沒有成型的主題,也沒有大概的故事,只是有一些讓我覺得很有美感的畫面和有趣的念頭。
那些畫面有深藏在地底自成一個社會的大樓,這最早來自我小時候看過的一則科幻小說,講的是人類修建上千還是上萬層高的樓,讓居住者在裡面不需要外出就能過完一生,以解決人口密集的問題,最終的結局是大樓實在是太龐大了,建築力學不支持,於是轟然倒塌。
另外的畫面還有核彈爆炸,人類獲得新生,以及灰土之上,人類文明的薪火相傳,也就是極端困難的環境下,孩子們還在誦讀經典的場景。
這樣的畫面和一些有趣的念頭讓我確定了要寫廢土題材,除此之外,我寫詭秘完本感言的時候,沒有任何清晰的想法,只是覺得詭秘寫的太沉重,下本得輕鬆點,但廢土同樣會很沉重,所以用個精神病人來淡化來中和。
當然,那個時候我根本不敢拍胸脯保障,只好在那句話後面加了個“笑”字。
有了初始想法,就得開始細化,我也看過不少廢土小說,玩過輻射2(輻射後面變成射擊遊戲後,我就沒怎麼玩過了,畢竟我暈3D,最暈射擊遊戲),總想寫點不一樣的,這算是個人的偏執,希望與衆不同。
於是,慢慢把題材定在後廢土時代,把大家熟悉的末日求生、撿垃圾生存等經典元素跳了過去,放在重建起來的,各個小型化的人類社會,以及由於文明斷代、高層次力量影響產生的種種民俗習慣。
這其實帶來了一個問題,我稱爲“期待錯位”,因爲很多讀者一看廢土,腦袋裡就會想到那些經典的元素,就會由此出現期待的情緒,而我想寫的和他們期待的完全不一樣,就有了錯位。
對一個作者來說,這其實是一個必須慎重對待的問題,寫詭秘的時候,全新的題材全新的世界觀,大部分讀者在看的時候,其實是沒法帶相應的本能印象來的,就算是這樣,對蒸汽朋克有期待,對原教旨克蘇魯神話有期待的朋友,也產生了一定的期待錯位,但比例不大。
一世的時候,其實我就吃過這方面的虧,讀者們帶着看高武玄幻的期待感進來,結果,艹,怎麼變成無限流了?後來,我把六道體系結束,正式轉入半仙俠半高武的故事後,因前面江湖武俠風而來的讀者也產生了比較強的期待錯位。
這就造成一世連載期間,雖然月票排名更高,但實際訂閱始終要比前面的奧術差一點,當然,一世渠道更好,整體收入也還差不多,完本之後的後勁,也因爲題材的原因要更好。
長夜這本書,我是覺得廢土本身就是小衆題材,我弄個後廢土好像也無所謂,所以沒在簡介前面特意加上沒有末日求存沒有常見的很多廢土元素這麼一些話。
結尾章節其實也存在這樣期待錯位的問題,就像在我心目中,倒數第二章就是大結局,曜和大白死掉之後,這個故事已經結束,長夜終結,黎明來臨,別的勢力別的人他們有什麼際遇又是另外一個故事,全新的故事。
“舊調小組”的故事落幕了,剩下的只是餘韻。
所以,最後一張是尾聲,沒必要寫那麼多,把那種黑夜過去,火種傳承,生生不休的感覺帶出來就行了,這樣既不冗長,拖沓,又有淡淡的餘韻在迴響。
但我也知道,大部分朋友看完倒數第二章會很期待各方面的反饋各方面的情況,以及對最終結局做板上釘釘的確認,這種情緒是正常的,也是我有所預料的,我原本打算的是,晚上七點更倒數第二章,第二天中午再更最後一章,讓很多朋友的情緒有足夠的時間得到回落,心情穩定下來,然後就可以從尾聲裡看到希望,看到傳承,看到人類文明的延續。
結果,我鴿了起點好幾次,實在不好意思把完本的日期再往後推一天,而且老鷹已經定了今天完本,要是撞上,就很尷尬,再說,稿子是有的,不是倉促寫出來的,那乾脆還是一口氣更掉,爲了讓大家情緒平復,我七點本來能兩章一起更,非得拖到十點。
嗯,對一口氣讀下來的某些朋友可能也有類似的感受,我甚至想不到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就很慘,因爲非得寫些細枝末節的各種交代,會破壞掉那種餘韻迴響的感覺。
這也是我個人的習慣,我每本書的結尾都喜歡大量留白,在我的心目中,我希望寫的是一個真真實實的世界,哪怕主角們的故事已經結束,配角們的人生也還在繼續,也還有自己的悲歡離合,那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期待錯位帶來的寫作問題還有不少,比如執歲的表現,這我放在等下講,世界的基調部分。
定好題材,那當然是做設定,這塊就不贅述了,總之,我不可能再寫真正的神靈、挖出來的禁忌等東西,這樣和詭秘的故事核太重複了,廢土嘛,如果沒有神沒有魔,那要麼是科幻,要麼是外星人,而外星人也往往歸類在科幻裡。
最終,我從腦科學得到靈感,從我詭秘完本總結時說的既有能力又有弱點出發,有了十三個,不,十四個強大“異人”的設定,有了一個代價三個恩賜,爲了不被聰明的讀者們一眼看穿,也爲了包裝下逼格,我根據密教模擬器的“司辰”,做了“執歲”這麼一件外衣,而十四這個數字,在執歲這個名頭,讓人很自然就聯想到十二個月,再加上閏月或全年的概念後,十三個就有了安排,剩下的“真理”,只能請他犧牲一下,爲了設定和數學的美感。
做完力量體系和因此而來的大致背景設定後,我開始考慮這個故事的主基調。
不管再怎麼樣,廢土題材的主基調必然會有“沉重”這個詞,我不可能完全拋開。
那段時間,我也說過了,我在玩《極樂迪斯科》,其中的因果聯繫咱們省略掉,總之有了主基調的第二個詞“犧牲”。
而根據一個代價和精神病主角的設定,有了主基調的第三個詞“荒誕”。
這也是因爲長夜這本書作爲後廢土題材,我希望再降力量層次,將鬥爭限定在“人和強大的人、異化的人”之間。
同時,我也在做一點嘗試。
很多朋友都在說,你詭秘完本時總結了那麼多講故事的關鍵詞,爲什麼這本書很多都看不到,就跟白總結了一樣。
最開始,我是想的按照總結的關鍵詞,把每個細節做好,把還不是那麼強的短板補上來,但漸漸地,人嘛,總是不自量力,會有野心,我逐漸在想某些關鍵詞是不是非得要。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一句話,很多仙俠小說裡也常說。
那麼,我們能不能萬物歸三,由三至二,由二進一,最終及道?
所以,我腦子一抽,不自量力地想去做減法,想找到寫作中更本質的一些東西。
結果大家都看到了,未及彼岸,就不要盲目做減求空,實驗想法的過程中,真的出了不少問題,這些等會說。
既然要做減法,那我肯定得從烏賊的慣常套路減起,我要反套路我自己的套路,我要解構我自己的套路。
最明顯的套路是什麼呢,除了武道和奧術,其他都是大能安排和博弈,這在偏高層次力量體系下的世界觀裡,這其實最合理的一種發展。
所以,結合“荒誕”這個主基調和人的鬥爭,以及代價這個設定的存在,我把大能們劣化了,矮化了,精神病化了。
這樣一來,他們的安排就顯得可笑,他們的鬥爭就屬於強大的人異化的人之間的鬥爭,本身也沒法樣樣全能,算無遺策,你掀一張底牌,我掀一張底牌,有數不清的底牌。
在我們醒目中,執歲們在某種意義上更接近非洲阿明這類獨裁者、狠人,只不過依靠的是自己的超能力,他們會犯錯,會幹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會用各種接地氣的手段,會一把推出所有籌碼,會搏一把。
只有這樣,人的力量才能介入。
這也帶來了期待的錯位,在不下場或者遠遠出手時,執歲的逼格還是可以的,結果實際是那樣。
但想想現今只要出場的覺醒者。哪個有什麼逼格,不是搞笑荒誕,就是各種病痛,大家對執歲的逼格和能力應該還是能有一定猜測吧。
當然,不管怎麼樣,讓讀者產生期待錯位,問題絕對在作者身上,沒有更好的鋪墊,沒有采取更適合的介入方式,等等,等等。
由荒誕和各個執歲的能力有了不同的教派,不同的儀式,不同的習俗,不同的祈禱語,這塊我做得還算詳細,也比較成功,總能讓大家產生“生草”的感覺。
有這種感覺就對了,荒誕嘛。
有了主基調和由此延伸的各種設定,下一步是確定表達的手段。
詭秘完結的時候,我說要嘗試把反覆叩問的爆發拿回來,重新用上,可確定了要反自己某些套路,這就有點怪怪的。
於是,我在思考有沒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既能有反覆叩問般的爆發,又不需要每次都一堆心理活動。
其實我看劇看小說也經常吐槽,怎麼老是關鍵時刻回閃,關鍵時間一堆想法。
實際上嘛,能理解,不這樣沒法把氣氛完全烘托起來,讓情感真摯到位。
我想啊想,想啊想,想到了“迴響”這個手法。
我在第三部總結時提過,沒說的太具體,現在可以詳細講了。
“迴響”的作用是通過一次次相同或類似話語在不同場景不同人物面前的反覆出現,達到讓大家記憶深刻的程度。
等到關鍵時刻,那句話一說出口,相應的記憶相應的情感,不需要我再去做回閃,不需要我再去反覆叩問心靈,就能一下刺穿般的調動起來。
而回響不一定是增強效果,還可以前後反差,形成對比,有多種表達方式。
確定了迴響,就有了“拯救全人類”,“處處幻夢,何必認真”,“自有後來者”,大白的那首“愛的代價”,公司內的整點新聞,小紅的自嘲和被嘲、小白不願意再逃離的執念等話語、歌曲、廣播的反覆出現,以期在不同階段和最後部分達到不同的效果。
孩子們的誦讀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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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迴響,長夜在我心目中就像變成了一部交響樂,所以纔會以不同古典樂曲的名稱來命名每一部,並希望結尾能有餘響。
其實吧,我很久沒聽古典樂了,最近幾年很庸俗,就聽流行歌曲,唯一聽的比較古典的反而是國內的《黃河協奏曲》,最後東方紅響起來的時候,太有感覺了。
迴響的整體效果其實我還挺滿意的,比較有瑕疵的地方是小紅那裡。
我最初準備是讓他和小白遇到了電梯關閉,強行開門,爬了出來,沿樓梯上行,一跑就是十幾二十層,這個過程中,他們被大量的“無心者”追趕,部分員工漸漸體力不支,落到後面,不給“無心者”獵殺,小紅有心救援,又因爲父母和小白在場,忍了下來。
到了後面,他父母也體力不支了,他們分別背了一個,但這樣一來,他們的負擔也加重了,漸漸的,“無心者”們追上來了。
反覆猶豫後,小紅讓父母和小白先跑,自己留了下來,對付那些“無心者”,當他平靜地跑向“無心者”時,畫外音再響起他平時的自嘲。
可那樣一來,小白不會逃,他父母再爬一兩層樓,也跑不掉。
我還是有點心軟,選擇了跑到門口,途中多一些波折,但這樣就顯得太刻意,以至於有種強行發刀的味道,感覺就起不來。
而且,臨時改的,不能有效彌補,如果能多點存稿,我應該會把大老闆抽取地下大樓上層人員儀意識,製造“無心者”這一點提前,那樣邏輯就通暢了,感覺就會好很多。
迴響說完,再談減的東西。
最先減的是“代入感”,這其實也是被逼的,有了精神病主角,沒有內心描寫,怎麼塑造代入感?
Wωω .ttKan .c ○
只能考慮以有趣的東西來吸引大家,慢慢讓你們喜歡小組的成員們,因喜歡而讀下去。
但我又作死地採用了遊記、公路片式的寫法,以至於結構鬆散,情節不夠緊湊。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遊記和公路片也有自身的魅力,可我一開始就把主線跑出來了,調查舊世界毀滅原因和“無心病”的源頭。
主線太過明確,就會導致大家一直希望推主線,在其他方面會缺乏點耐心,公路片就變得不那麼吸引人。
再加上第一次嘗試寫團隊,內部對話太多,顯得相當拖沓,整體閱讀感就不是太好。
還有的一點是,我希望在最後形成一層層迴響,並且是不同的角度,爲個人想要守護的東西而勇於衝鋒,爲執念和愛情而死,爲拯救全人類主動犧牲,因複雜難言的各種情緒和本身的性格、經歷、選擇從容赴死……
這就造成團隊成員太固定,缺乏“變化”,而且作爲普通人,不可能一直有成長有高光,不可能反覆去做這方面的情節,那是更大的問題。
這導致高光之後歸於平淡,又不得不長期出場。
還是按詭秘的寫法比較好,讓人物有高光又能有序地退場。
另外是,長夜的懸念設置太明確了,不得不一次次去解密,一步步去靠近,就整本書的長度來說,只寫這麼一個謎題,其實很容易讓人疲憊,缺乏閱讀的動力。
而且,因爲謎題本身的問題,只要出現一絲端倪,聰明的讀者們就非常容易猜到答案,這就導致我不得不總是沒有進展。
就算是這樣,也有少數提前猜到,還好,不是主流,腦科學那一章出來時依舊能給人帶來顫慄的感覺。
同樣的,“莊生”的目的一出,很多問題就只是解釋一下說明一下的事情,而提前交代,又容易讓大家猜到目的,我不得不把這些堆起來,最後一併講出。
那一段就顯得拖沓,缺乏足夠的轉折和驚喜,沒能形成預想中的情緒鋪墊和遞進。
不得不說,和讀者鬥智鬥勇是一件辛苦事,很難很難。
沒有了代入感,又有這麼多問題,故事一直講得很艱難,加上力量體系的限制,能力的花樣不夠多,總是強調先手,重複太多,導致我後期有點怕寫戰鬥,能避就避。
寫到這個點,就不多寫了,大問題是這些,小問題小細節那沒有一兩萬字總結不完,我自己慢慢思索就行了,主要也是總結到疲憊,體力不支了。
長夜這麼多的問題,能寫到現在,我也是有不少收穫的,比如,更好地用行動表現人物,比如,迴響的設置,比如,整體精神的展現,都讓我有了更多的武器。
最終這麼一個結局是早就設定好的,以至於我在寫前面七部時,都不太願意爲難“舊調小組”,給他們太多的苦難,有時候,寫他們小組討論,插科打諢,我反而很快樂,又很不捨。
這也造成了前面其實太順的問題,文似看山不喜平。
當然,也不能一直是山,會累的。
長夜的整體成績其實還行,和預期肯定有差距,上架是多少均訂,到現在也就多了幾百,但不管怎麼樣,我回想長夜的內容,還是能有不少滿足感的。
“舊調小組”故事結束了,但只要你們還記得商見曜蔣白棉龍悅紅白晨他們,那我想他們就還有第二段生命,感情上的生命,反正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下一本是詭秘2,這是我做過承諾的,具體怎麼寫,目前我還沒什麼思路,大家可以通過我的公衆號,隨時關注進展,我也會更新一些長夜的設定,偶爾的腦洞,以及美食分享,等等,等等,完本了嘛,終於有時間更一更公衆號。
詭秘第二部在明年的3月4日。
這個日期大家應該不陌生,我還是一個比較有儀式感的波y。
讓我們到時候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