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悚然一驚。
張光沐開口說道:“天色不早了,大家也都別回去了。”
“來我這邊!”
語氣很正常,就是說話的內容讓人聽的有點心裡發慌。
聽到張光沐這話之後,終於有人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太安靜了!”
“怎麼突然這麼安靜?剛纔都還有打呼嚕磨牙說夢話的聲音來着!”
“是啊……隔壁那條街上的狗叫聲,剛纔還叫得歡,現在都聽不到了……”
“這是什麼聲音?感覺像是有小孩在哭一樣……”
“臥槽,有血腥味!”
“妖魔!”
“大家都醒一醒,別睡了!”
“跑!快跑!”
“跑你媽,是不是蠢!跟在書生旁邊才安全,他是有浩然正氣的!”
人在危急關頭,總會下意識地去依靠視野範圍之中最強者。
給他們講了半天妖魔志怪故事的張光沐,在衆人都慫成狗的時候仍保持着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的從容姿態,這幅模樣,自然就成爲了所有人心目中的“強者”。
實際上……
有認真聽講的苗志,這個時候面上神態複雜,臉部肌肉微微抽搐起來。
聽了張光沐那麼多小故事,如果他沒有理解錯的話……
那所謂的“浩然正氣”,根本就不是什麼玄奇的護體力量,僅僅是指“知識閱歷足夠,就能養育出正大剛直的氣勢,遇到妖魔就能夠理智冷靜地對待,做出正確的判斷和應對”。
也就是說……
如果張光沐沒辦法在第一時間分辨出那妖魔是什麼東西的話,他的浩然正氣也只能讓他死的好看一點。
“啊!”
人羣之中,傳來一聲慘叫。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到一團漆黑殘影閃過。
一抔鮮血灑向空中。
濃烈的血腥氣息在人羣之中彌散開來。
因爲佑安客棧這邊的動靜,附近街道上的居民們也一個個甦醒過來。
這個小鎮上的居民們睜開雙眼,紛紛發出了淒厲的哀嚎聲。
有人發現自己的妻子無聲無息變成了灰燼……
有人發現自己一覺睡醒,就成了孤兒……
有人發現自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近乎兩天兩夜沒睡覺的張光沐,面上青氣隱現,卻沒有半點要猝死的樣子,雙眸之中精光閃爍。
“妖魔者,畏威而不懷德。”
張光沐大腦迅速轉動起來,聲音清朗:“這小鎮上作亂妖魔,明顯不止一種!”
“必須要用雷霆手段,迅速消滅一隻,才能找到剋制訣竅,震懾其餘!”
“所有人,先向我靠攏!”
這話說出口,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聽。
即便是在佑安客棧二層樓上聽他講了大半夜故事的護衛們,也都只有半數在朝着他的方向靠攏過來。
另外一半人則在恐懼之中陷入混亂狀態,嘴裡發出無意識的囈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跑。
這種時候,朝着外面亂跑的人,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條。
人們一個個死去,死法還各不相同。
有的是四處躲跑動着,卻忽然人間蒸發,變成一團鮮血。
有的則是試圖躲藏在隱蔽的角落,驟然從體內燃燒,化作一小撮灰燼。
“到目前爲止,我發現了兩種書裡面記載的妖魔。”
張光沐神態鎮定,面上沒有浮現出護衛與鎮民們臉上常見的恐懼神情:“其中一樣,是【夜中妖】,另一樣,是【燃魔】。”
說到這裡,張光沐分開人羣,快步朝着佑安客棧下面走去。
“實際上……這兩種妖魔,在我看來,都是非常容易處理的。”
“和其餘妖魔一樣,不論是夜中妖,亦或是燃魔,都存在着致命的缺陷和破綻,而且……不止一處。”
張光沐沉聲道:“爲了節省時間,救下更多的人,我邊走邊說!”
“所有人,都跟上!”
“一邊走,我一邊教你們,應該怎麼對付這些東西!”
不多時,張光沐帶着衆人來到了佑安客棧前的街道上。
他原地盤膝坐下,語氣短促卻沉穩,沒有半點浮躁:“夜中妖長相酷似蒲公英,可以在空中漂浮、飛行,有雙目,行動速度很快,生性嗜血,喜好殺戮。”
“對付它們的辦法很簡單!”
“而且,有很多種!”
“第一種,是用油紙遮在身前,任何油紙製作的物品,都能輕易擋住夜中妖。”
“夜中妖無法突破油紙的防禦。”
“手頭有油紙傘的可以撐開保護自己,遇到油紙糊的窗戶,也可以用來當做屏障。”
苗志聽到這裡,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書本,心中思緒萬千。
張光沐之前講述的那些妖魔故事,雖然趣味性很強,但也沒有太多針對妖魔的辦法,基本上只是在告訴大家爲人處世的道理以及面對妖魔的時候,保持冷靜理智是多麼的重要。
這一次,張光沐是直接上乾貨了。
油紙……
如果能夠搞到一些油的話,浸透這本書,是不是就能夠抵擋某種妖魔了?
但是……
另外一種呢?
那個,所謂的燃魔,應該怎麼對付?
苗志咬緊牙關,眉心緊蹙,緊緊跟在張光沐身後。
“對於【夜中妖】的另外一種辦法,就是和它們對視!”
張光沐沒有說出苗志想聽的內容,而是講解着更容易用來對付夜中妖的辦法:“只要用視線將它們鎖住,它們就會陷入僵硬狀態,無法輕易動彈。”
說到這裡,衆人就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他們以張光沐爲中心,三到四人一組,背靠着背,努力睜開雙眼,生怕自己一個眨眼,就被妖魔殺死了。
“至於【燃魔】,更好對付。”
張光沐雙眸之中微光閃爍,注意到黑夜之中點點陰森的碧藍色妖焰閃耀不休。
不斷有人被燒成灰燼,當場死去。
張光沐深深吸了口氣,咬了咬牙,堅持朗聲說道:“只要不發出聲音,就不會被它們注意到!”
這明顯是自己在作死。
知道不該說話,還偏要在這裡嗶嗶賴賴,妖魔不殺他殺哪個?
一團猶如鐵砂般的物質漂浮在空中,原本與黑夜融爲一體,只是不斷獵殺着發出震動和聲音的生物,將其燃燒殆盡。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要保持沉默了,就張光沐還在發聲,外形如同鐵砂的燃魔,瞬間就朝着他的方向撲了過來。
滋滋滋……
張光沐手中的書本,驟然爆出一團火光,在須臾之間,燃燒殆盡。
可是……
他的身體卻沒有受到半點傷害。
反倒是碰到他身上的燃魔,全都消失無蹤了。
張光沐眨了眨眼,心中穩如老狗,知道這是導演給作爲劇情主角的自己安排的保命金手指生效了,面上卻顯露出了一抹恰到好處的驚異之色。
這幅表現,就好像是在爲自己的倖免於難而感到疑惑似的。
只不過……
張光沐的這幅表情,也就只有漂浮在空中的小白團子和製片組人員們有心情去關注了。
現場衆人,不論是他的護衛,亦或是爲了保命而湊過來的鎮民們,都瑟瑟發抖地報團取暖,努力警告自己不要眨眼、不要發出聲音。
張光沐懸掛在腰間的玉佩,忽然輕微地震動了起來。
這震動微不可查,卻被他敏銳地察覺到了。
張光沐當即低下頭,看了眼身上的玉佩,隨後一把將其從腰帶上抓了下來,攥在掌心裡。
“大家做的很好。”
“只要不說話,動作儘量小一點,就不會引起燃魔的注意,也不會引來它們的攻擊!”
看過了《天下知》劇本的張光沐,早就知道鎮邪佩有什麼功能,能夠做到什麼程度。
導演設計這玩意兒的目的和主要效果是什麼,可問題在於……
他必須要扮演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樣。
至少,在觀衆們面前,張光沐要一點點展現出自己是如何讓鎮邪佩認主的,是在什麼時候發現了鎮邪佩的奇異之處,又是怎樣逐漸挖掘其潛力的。
好消息是……
現在,最麻煩的兩關已經過去了。
雖然衆人不是很能夠理解張光沐到底是什麼情況,爲什麼就他可以逼逼賴賴還不會死,但這並不妨礙大家聽他說的去做。
這種生死一線的關頭,有一個勇於發聲、敢於承擔責任的傢伙,實在是太難得了!
苗志雖然胸懷大志,但在這個時候,也是不敢學張光沐的。
他甚至都不敢轉動脖子,去看張光沐一眼,生怕自己扭轉頸脖發出的輕微響聲引來妖魔,將自己殺死。
至於那會因爲聲音而鎖定殺戮目標的,究竟是叫燃魔還是叫夜中妖,都不重要了。
苗志根本不在乎那些東西。
他和幾個不知道認不認識的傢伙背靠背,坐在街上,保持着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狀態,心臟怦怦狂跳,呼吸也變得非常急促,彷彿要把肺都喘出來。
冷汗順着額頭嘩嘩往下流,苗志思緒紛亂,感覺大腦之中一團漿糊。
他在這一刻,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爲自己太想要改變命運,活的更好,才遭受了這樣的生死磨鍊。
如果能夠安於現狀,什麼都不去刻意追求的話,是否就能夠平平安安地過完一輩子呢?
或許,今天晚上遭遇的噩夢,根本就是因爲自己而起?
苗志思緒飄飛,心中忽然生出後怕情緒——如果那需要用視線才能鎖定的妖魔,從頭頂的正上方飄過來,豈不是必死無疑?
只不過……
他很快就注意到,現場有一個人靠在佑安客棧的牆邊,正仰着頭看向天空。
正是張光沐!
苗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其實只需要兩個人相對而立,彼此看着對方身後,應該就可以保證不被那夜中妖殺死了!
張光沐……
他的做法,纔是合理的,正確的!
背靠背什麼的……
純粹就是在浪費人力啊!
苗志張了張口,卻又想到現在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於是立刻閉上了嘴巴,保持緘默,半個字都不敢說。
嘭!
嘭!
嘭!
一團團明亮的青蘭色火焰,在張光沐的指間綻放開來,卻未曾傷到他分毫。
苗志瞳孔微微擴散。
他注意到,張光沐並不是靠在牆邊什麼都沒做的。
這名從第一次見面就讓他感到不凡的書生,是真的非同凡響!
當所有人都瑟瑟發抖,縮成一團的時候,張光沐居然還在不斷敲擊牆壁,主動吸引燃魔的攻擊!
現在的情況是……
面對無數燃魔的襲擊,張光沐毫髮無損。
一團又一團魔性十足的青蘭火焰,在他指間繚繞,卻連他的衣袖都無法燒焦,只是冒出絲絲縷縷的白煙。
這已經不是膽魄的問題了!
張光沐是真正掌握了降妖除魔之力的奇人異士!
就算是降妖伏魔二司的人,恐怕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不,是必然做不到!
否則的話,就不是降妖伏魔司了,而是斬妖除魔司。
從名字上就能聽出一些端倪來。
苗志注意到,張光沐指間的青蘭光焰跳動頻率逐漸降低,到了最後,已經不再冒出任何光火。
這……
也許已經意味着,張光沐消滅掉了這個小鎮上所有的【燃魔】!
苗志心髒怦怦狂跳,舔了舔嘴脣,失聲道:“神仙!”
“他是神仙!”
衆人循着苗志的目光望去,視線紛紛鎖定在了張光沐身上。
(今日更新一萬八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