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北縣到蘭若寺的小路上,此時一個人影抱着自己的書箱,正在拔腿狂奔。
“太恐怖了,居然一下殺了這麼多人,和這樣的人呆在一起,簡直是與虎狼爲伍!”寧採臣一邊跑着,還一邊看着身後,就像是後面有鬼追一樣,帽子都跑歪了,一不留神間,左腳絆倒右腳,砰地一聲就摔了個狗啃泥。
懷中抱着的書箱嘩啦一聲散開,裡面幾本書全部散落在地,粘上了泥土,天色剛剛下過大雨,現在地上都是泥漿,寧採臣顧不得自己,驚慌失措的將書本撿了起來!
“我的書,我的書啊!”
紙質書頁上此時早就不知道沾了多少泥漿,連字都看不清楚,寧採臣頓時如喪考妣,哭喪着臉將書抱在懷裡,欲哭無淚。
古代可不比現代社會,在印刷術不發達的年代,書籍幾乎就是一個書香門第留給後人最好的東西,很多老秀才童生一輩子也就留下幾本書,上面全是自己的心得體會,一代代下去,說是鎮家之寶都不爲過。
當然寧採臣手上的書自然不是這樣的寶貝,而是他自己厚着臉皮,求了不知道多少家,一筆一劃一個字一個字端端正正的抄下來的,日夜苦讀,早就將這些書看的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些。
“莫非真是老天無眼,想我寧採臣學富五車,不說舉人,起碼也是個秀才,但是偏偏流年不利,考了三次,三次都是意外頻發,淪落到幫人收賬爲生,就連伴隨我的書籍,都要遭此大難!”
一時間,寧採臣心裡也有種萬念俱灰的喪氣感,他也算是個讀書的種子,學識不錯,奈何運氣不好,次次考舉不是肚子痛,就是感冒,甚至最後一次還發生了火災,人是逃了出來,但是卷子全都沒了,又沒錢打點,只能當做落榜處理。
“這貢院發生火災,居然偏偏就燒我這一間,難道真是鬼神作祟?”寧採臣念頭剛一轉,心裡就涌出了一股愧疚感,覺得枉讀了這麼多年書,連忙收拾心神:“子不語怪力亂神,聖人在上,學生慚愧!”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他畢竟也是個心智堅毅之輩,很快又振作了起來,一邊將自己的書小心收拾起來,一邊環顧四周,想找一個乾燥點的地方晾曬一下,否則很快墨跡化開,就真的什麼都看不到了。
不過周圍都是樹林荒野,地面溼漉漉的,哪裡有乾燥的地方。
“慘了慘了,這次真的一無所有了!”正在焦慮之間,突然眼睛一亮,遠處一個白色的倩影,孤零零的站在樹下,暗自垂神,不知在想些什麼,一動也不動。
“這荒郊野外,哪裡來的人?”寧採臣心裡奇怪,但是讀了這麼久聖賢書,他是真的不信這個世界上有鬼怪之流的,反倒好奇的抱起自己的書箱,擦了擦臉上的泥痕,朝着前面走了過去。
莫不是被歹人打劫,想要輕生的女子?
寧採臣腦洞大開,但是越靠近,就發現這個人影越是眼熟,身材較之一般女子高大,不夠嬌小玲瓏,但是卻能給人一種柔弱感,心中生出保護欲來。
這不是在郭北鎮碰見過的小倩姑娘?
寧採臣眼睛一亮,認出人來,當時他和小倩同時看中了一把扇子,最後還是讓給了她,兩人還一起喝了壺茶,談天說地頗爲快意,都有互生知己之感,只不過在後面想找的時候,佳人已經離去,叫他好不遺憾。
“小倩姑娘,想不到在這也能碰見你!”一想到這,寧採臣心裡就涌出一股欣喜,就連書被打溼的沮喪也消失無蹤,揮着手衝着小倩喊道,一路小跑了過去。
“有人?”小倩心裡一驚,手已經揚了起來,但是看着一個泥猴子一樣的書生跑了過來,再仔細分辨,認出了寧採臣,硬是把到手的攻擊給收了回去,只是手中白紗一揚,搭在了寧採臣的臉上。
“唔,什麼東西?”寧採臣一把扯住白紗,用力一拉,將小倩拉了趔趄,頓時嚇了一跳,連忙鬆手,一臉尷尬:“失禮失禮,在下唐突了!”
“寧公子?”小倩眉宇間流露出了一絲欣喜,不過隨即被她遮掩了下去,捂着嘴眼睛彎彎:“怎麼跑這來了,還有,何故這副打扮?”
寧採臣一路跌了一跤,又慌慌張張跑來,身上早就泥點子到處都是,看起來狼狽不堪,就連帽子都是歪歪扭扭,不像個書生,倒像個農夫,小倩頓時就被逗樂了。
“這,在下不小心跌了一跤,以至衣冠不整......”要說男人最不願意在什麼人面前丟臉,那便就是女人了,寧採臣頓時臉漲得通紅,動着嘴皮子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恨不得找個地縫轉進去,也好不被小倩看到他這幅狼狽樣。
“好了好了,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一時落魄不過是人之常情,奴家是開玩笑的!”小倩看了眼面前的呆書生,頓時覺得心情都愉悅了不少,安慰着他,免得他下不來臺,對於她來說,英俊或是醜陋,狼狽或是光鮮,又有何緊要的,反正都是鬼了,在意這些又有何用。
“多謝小倩姑娘,這荒郊野外的,怎麼只有姑娘一人,你的家人呢?”寧採臣摸了摸腦袋傻笑,隨後皺起了眉頭,這荒郊野外的,一個生的如此美麗的女人單獨行動,要是出了什麼好歹可怎麼辦,這家裡人也太不小心了。
“這,我......和他們出來遊玩,中途走散了,想必他們已經在到處找我了。”小倩眼神飄忽,顧左而言右,支支吾吾的說着,要是一般人,此時看臉色也應該發現了些許不對,但是寧採臣不同,一是他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神之所,無知無畏,二是看到佳人的欣喜,強行將隱約的不對給忽略了過去。
“那他們也太不小心了,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吧!”寧採臣是個熱心腸,立馬自告奮勇的說道,鬼魂對於人的情緒都很敏銳,小倩此時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眼前這書生的確沒有半分惡意,有的只是關切和擔憂。
如此難得一見的好人,我怎麼能害了他!
小倩頓時芳心微顫,想起這裡可不是什麼善地,而是充滿妖鬼的地域,寧採臣闖進來,無異於羊入虎口而不自知,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危險,特別是姥姥的活動範圍,堪稱無處不在。
俗話說好的不靈壞的靈,小倩正在擔憂間,突然一個不男不女的聲音從遠處快速接近,低沉陰冷。
“小倩,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