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清晨。吳喜寶走在一條偏僻的山澗之中。這條路平時很少人會走,前些年有一隊驢友在這裡宿營,結果晚上山洪暴發,五個人全死了。從那以後,進入山谷的路口就立了一塊牌子“禁止露營”。
吳喜寶很清楚這裡只有每年秋季纔會漲水,現在正是枯水期。他在這裡宿營很安全。一大早起來他吃了點東西就準備離開這裡了。從這個山谷出去,再走一段路就能到瀧南市郊的一個大型農貿集市了。他準備到了那裡弄輛車進城……
可他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腳步,一閃身躲到了一塊巨石的後面。
前面有人!
他剛剛看到一個人影坐在離他這裡五十多米之外的一塊巨石之上。吳喜寶閃到巨石後面之後,立刻警覺地觀察起四周來。這裡是山澗谷地,兩邊都是懸崖。前後如果都被堵住了,那他可真就插翅難逃了。
吳喜寶心驚之餘漸漸地發現周圍並沒有武警埋伏,顯然前面擋住他去路的應該只有一個人。
“老吳!吳喜寶……你給我出來!”雷濤的聲音冷冷地,但在吳喜寶聽來卻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吳喜寶一下子從巨石後邊閃身出來,但他剛往前走了兩步就看到雷濤手中端着一支八一槓,那黑洞洞的槍口正對着他。
“雷濤!你要抓我?”吳喜寶怔愣地看着雷濤有些遲疑地站住了。
雷濤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槍放下了。他之所以剛剛端起了槍,只是想提醒吳喜寶和他自己,兩人現在是站在對立的兩面。但真正面對吳喜寶的時候,他就無法堅持拿着槍對着他了。當然,他也不怕吳喜寶對他開槍,他有那個自信絕對可以比對方出槍快。
“老吳……你覺得你現在還是以前我認識的那個老吳嗎?”雷濤沉聲問道。
吳喜寶看着雷濤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一種無奈的苦澀:“雷濤!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那些都是人渣。我殺了他們我一點都不後悔……”
“你不後悔?我替你後悔!你自己都說了,那些都是人渣,你爲了一些人渣陪葬,你值得嗎!”雷濤聽他說不後悔的時候,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話。他看着吳喜寶那雙了無生機的眼睛,那黯淡的目光彷彿一根根針紮在他的心裡。
雷濤想起了當年,他們兩人睡上下鋪,一起帶着全班在全大隊奪冠……那些往事歷歷在目。當初的吳喜寶有些憨厚,木訥,不愛說話,但卻實實在在是雷濤最好的搭檔和夥伴。雷濤曾經說過,如果這世界上要選一個人可以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他,那他會選擇吳喜寶。
當初的吳喜寶忠厚木訥的臉上,一雙眼睛是最靈動的,其實他很聰明,眼珠子一轉就能想出一個點子來。在演習中很多看着有點餿的歪點子都是他想出來的,但卻非常實用。這一點雷濤也不如他。可現在吳喜寶的眼睛已然沒有了往昔的靈動和生氣。變得渾濁黯淡,甚至透出一股兇狠,像狼一樣!
雷濤的話說完之後,吳喜寶沉默了片刻之後,平靜地說道:“雷濤,現在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問題了。再說……我都這樣了,我還有什麼不值得的?一個男人,老婆被人糟蹋了,繼續忍氣吞聲,那還是個男人嗎?”
說到最
後,那原本應該憤怒的話語卻平平淡淡地從他口中說了出來。這些話彷彿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雷濤看到這一幕心裡一驚,他已經在吳喜寶身上看不到對於人生的留戀了。他整個人就彷彿一具行屍走肉一般透出一股陰森森地死氣。
“老吳……我知道,任誰都忍受不了這種恥辱,但現在是法制社會,我們也都是曾經宣誓要保護國家保護人民的軍人。你現在的這種行爲……我不能認同!”雷濤試圖從軍人的情懷入手讓吳喜寶回憶一下過去,讓理智重新在他心裡佔據制高點。
可吳喜寶卻苦笑着說道:“呵呵……法制社會?我也不是沒有上告申訴過。你知道嗎?我的上告和申訴換來的是拘禁關押。當我被關起來的時候,我的兩個孩子被人拐了……我現在都找不到他們了。嗚嗚……嗚嗚!”
吳喜寶說着說着就哭了起來。接着他就對雷濤訴說起了事件的前因後果。
雷濤看他哭得如此傷心,聽着這些事情感同身受,他心裡也生出一股怒火。他眼眶紅紅地對吳喜寶勸道:“老吳,對於你的遭遇,我只能說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但有一點,你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你知道嗎!聽我勸……我陪你去自首。”
“善惡有報?怎麼報?我還是相信我手中的槍,我要親手殺了這些雜種!我會自首的……但不是現在!我要親手殺了韓青那兔崽子,我才能自首。”吳喜寶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淚,眼中透出一股寒芒。
雷濤看到他這樣子,心裡不由得一驚,從吳喜寶眼中透出的殺意之中充滿了兇戾之氣。他已經不能肯定自己還能不能勸服他了,而如果勸不了他,雷濤總不能任他去殺人吧?可該怎麼制止他……這讓雷濤心裡有些難爲。
“你殺不了他的,而且他也不該由你來殺……我告訴你一個消息,和我一起來的,還有中紀委的一個調查組。他們會把事情搞清楚的。你有什麼證據也可以交給我,我負責轉交。”思慮了一會兒之後,雷濤對吳喜寶說了上邊派調查組下來調查的事情。他希望這個事能讓吳喜寶有些希望吧。
可吳喜寶很顯然已經對制度和法律,包括政府……都已經失去了信心。他搖了搖頭說道:“沒用的,這世道就是官官相護,查到最後那些人不還是會逍遙法外?韓青這傢伙禍害了可不止秀秀一個了!瀧南韓大少的名聲早就爛大街了,就這樣也沒見他倒黴啊?他要不是有個市委書記的老子,我就不信告不了他。”
“雷濤,你要真還拿我當兄弟,你就答應我兩件事……”吳喜寶突然收斂了眼中的殺氣,轉向雷濤誠懇地請求道。
“什麼事?”雷濤愣了愣,問道。
吳喜寶哀聲說道:“別攔着我,還有想辦法幫我找找孩子……”
前一個請求雷濤肯定是不會答應的,而後一個要求他記在了心裡。他會發動一切力量來找尋吳喜寶失蹤的一雙兒女。他總不能讓戰友死後還死不瞑目吧!
雷濤沉聲說道:“老吳,你的兒女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的……不過……”
他說道不過“兩字”,又停住了。雷濤想了想,繼續這樣勸下去也沒什麼用,吳喜寶那是鐵了心要找韓青報復了。索性先把話題
岔開,聊點別的。
“老吳,我離開後,你怎麼就復員了呢?當初不是說好了,打算在部隊一直幹下去的嗎?你這腿……又是怎麼回事?”雷濤問起了離別後吳喜寶的情況,試圖用這個轉移一下話題,再想辦法慢慢勸他。
提到了往事,吳喜寶情緒倒有些平復了。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是在你調走三年後參加死神1+1考覈的……”
吳喜寶的話讓雷濤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吳喜寶也參加了死神1+1考覈。那考覈的要求可是非常之嚴苛的。
更讓他吃驚的是吳喜寶竟然是和沈磊同一批通過死神1+1考覈的。提到沈磊,雷濤的心裡又是一沉。
沈磊已經成了那樣,現在吳喜寶又走到了這個地步。他當年最要好的兩個戰友如今都……這樣的結局,又怎能不讓他感到傷感和失落呢!
“……演習的時候,受傷也是正常的,畢竟我們的訓練宗旨就是一切從實戰出發。腿傷了自然就沒辦法留下來了。”吳喜寶倒是看得很開,對於自己受傷致殘的結果並沒有怨天尤人。
說到這裡,他想起了一件事,從口袋裡掏出了幾張照片。
“雷濤,這是我當初離隊的時候,和戰友們拍的照片,還有我和秀秀結婚的照片,兩個孩子的照片。這些你都幫我保管吧,找到了孩子再交給孩子們。這也算是我留下的一點念想了。”吳喜寶對把照片遞給了雷濤。
雷濤接過照片看了一眼。他很是驚訝的發現,第一張照片竟然是吳喜寶和沈磊的合影。而那個背景卻是非常熟悉的——龍劍訓練基地宿舍樓門口的那棵梧桐樹!
接着雷濤又看了第二張,這張照片同樣是合影,而和吳喜寶合影的又換成了另一個人。
“老吳,這人是誰啊?”雷濤指着照片中那個熟悉的身影問道。
吳喜寶探頭過來看了一眼,笑道:“那是我和沈磊的教官。當時就我們三人拍的,可就是沒有三個人的合影,這張是沈磊幫我們拍的,之前那張是教官幫我和沈磊拍的。”
“那你有沒有幫沈磊和教官拍過合影呢?”雷濤看似無意識地問道。
“拍了,我幫他們拍的。”吳喜寶一邊回答一邊和雷濤說起了他們當時訓練的情況。
而雷濤此時心裡卻掀起了驚天的波浪。
沈磊藏在相框內層的那半張照片,應該就是吳喜寶幫忙拍的那張。
但沈磊將這麼重要的照片從空間相冊裡下載下來,沖印了之後又切掉了這個人的大部分身影,只留下一點點的手臂能夠看出旁邊還有一個人。
沈磊這麼做有什麼意思嗎?切掉了合影的人。如果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只能是代表一個意思——恩斷義絕。
可沈磊爲什麼要和他恩斷義絕呢?難道是沈磊發現了什麼嗎?
這些問題在雷濤的心裡一個個地冒了出來。但他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會是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雷濤心情有些恍惚。
而吳喜寶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隨即對雷濤說道:“雷濤,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老吳!你不能走!”雷濤此時才反應過來,一把拉住了吳喜寶的胳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