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景姑娘。”這樣的回答小天早已是習以爲常,本想直接告訴遲公子讓他回去,不料他還執意等候,連小天這等粗人也看出了些端倪,更不要說梅雨了,唐婉晴也不過是煩心事當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罷了。
來到會客廳,小天恭敬道:“公子,景姑娘說東西收下了,謝謝您的好意,並請您回去。”
“她還是不願見我?”遲語墨苦笑,小天點了點頭。
“那煩請帶我向她問好,一路舟車勞頓,讓她早些養好身子。”神色中無半點雜念,盡是對唐婉晴的關心,連小天看着都有些不忍。
“您放心,這話我一定帶到。”小天看了看四周無人,輕聲說道:“按理說我家景姑娘的事,公子也多少有些耳聞吧,姑娘一個人在外受了許多苦,公子若要真心待她便耐些心思,姑娘也不是那般鐵石心腸的人。”
聽聞此言,遲語墨心中多少寬慰了些,小天說的這些他心中又何嘗不知呢,不過他還是謝過了小天便離去了。
唐婉晴並沒有多做耽擱,她服過萬年靈芝的身子比起尋常人來恢復的更快,身子一好便尋到了遲語墨。遲語墨那邊一早便準備妥當了,若不是因着唐婉晴的身體早就可以出發。
臨走這一天,梅雨將準備好的盤纏交給唐婉晴,並囑咐道:“一切都憑自己的心意去做吧,只是別忘了早點回來看看兩個孩子。”
唐婉晴重重的點了點頭,她並沒有給孩子取名字,說不出是爲什麼,她總覺的總有一天會有個人爲孩子取個好聽的名。
馬車帶動塵土一路而去,一切又恢復了唐婉晴來之前的平靜。
經過數十日的路途奔波,遲語墨帶唐婉晴踏上了天降國土。一切都順利的出奇,一路上唐婉晴並不作他想,只享受着這從未見識過的異域風光。
他們並沒有走運城的路線,而是從另一條稍稍偏離的路線前往天降的。原本從運城往天降的路線是來往商人的必經之路,來來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年,如今邊疆戰事在即,不少商人改了往來路線。雖然商人多怨恨之聲,但爲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還是稍稍繞了圈子,避開了兩軍駐紮之處。
遲語墨選擇的便是這條繞路走的路線,雖然時間要多耽擱三四天,但總比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好得多,況且他如今是以往來商人的身份進入天降的,這樣做也更加容易隱蔽。
從天降邊界再到王宮又用了三天功夫,天降是小國,國土面積本來就不大,趕起路來倒是省事多了。一路上,唐婉晴從馬車內向外張望,見一路上有許多沿街乞討之人,聽遲語墨給她安排的貼身侍女說這些都是因爲戰前準備被連累的無辜百姓,好像是意識到自己多嘴那侍女也並沒有往下說。
唐婉晴皺眉,一場戰爭勞民傷財,動搖的是國家的根本,尤其是對天降這種小國,更是經不起持久的戰爭。在運城不遠處的大漠駐軍將近一年,已不知道耗費了多少人力財力,再經歷一場戰爭百姓還有沒有活路便不得而知了。
唐婉晴不忍心見如此衆多的人流落街頭,梅雨給自己帶了不少財物,她將自己可能用到的一部分錢財留下,剩下的這一路上盡數發放給了災民,天降的百姓也是人啊。遲語墨這一路並沒有做聲,出了必要的對話,他並沒有打擾唐婉晴,只是應和着也將自己所帶財物發放出去,儘量解救百姓,對唐婉晴的愛慕卻是更深了。
來到王宮,遲語墨吩咐下人將唐婉晴安頓好,他自不會告訴外人他帶回的人是朝合皇后,如果可以,他連自己父王都不會告訴,至少不到萬不得已,他斷不會輕易透露唐婉晴的真實身份。
因爲他自小便離開了天降被送往了朝合,直至近幾年才得以重返天降,所以天降國君並沒有爲他專門修建的住宅,他便被安排住在王宮中。此番歸來,他便要即刻去見國君,因而無法親自安排唐婉晴的住所,唐婉晴也並不介意,既來之則安之。
被安排伺候她的侍女名喚阿梅,看上去很機靈,心機不重,一眼便能望的通透,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不必費心揣測,真真合了唐婉晴的胃口。
她被安排在西苑的一處不甚顯眼的房中,房門外掛着匾,匾上書有醉玉軒三字,唐婉晴望着名字便覺極爲親切,並沒有提出什麼異議。房中佈置簡單卻雅緻,唐婉晴十分喜歡。這醉玉軒似乎是獨立於任何王宮建築的,它有自己別緻的小院,院中種滿了各種花,只是冬日裡不免枯萎,稍稍有些淒涼之感。
然而兩株臘梅卻開得正盛,還是紅梅,給這小院平添了無限生機。這是大皇子提前命人打掃過的,來之前天降國君便告訴他這王宮他可以隨意居住,知道父王從不來這醉玉軒,而這裡又是王宮中最爲清靜之處,遲語墨便自作主張打掃過留給了唐婉晴。
天降王宮不似朝合皇城,雖禮法嚴明,卻少了許多繁文縟節,或者說天降國君原本就是個不愛受規矩約束的人。
入了醉玉軒,唐婉晴與阿梅便開始了安頓,“阿梅,你是何時跟着皇子的?”
“時間不長,也就兩年前吧。我原本是在王宮侍奉王后的侍女,後來皇子回來過一次,王后見他身邊沒有侍女便讓我跟隨左右,皇子怕姑娘一路上沒有照應不方便,便又讓我來照應姑娘。哎,姑娘,這重活讓我來做就好了。”
唐婉晴笑道:“不礙事。”並沒有停下手中的活計,隨後又問:“皇子讓你來照看我這麼一個普通民女,你心中可有些許不願,沒關係,直說就好。”
阿梅笑了笑了道:“姑娘心胸豁達,從一路上幫助災民就能看出來。讓我來伺候姑娘,阿梅心中可是願意的很。且不說姑娘您的相貌傾國傾城,單是憑着皇子對您的寵愛便知道您在皇子心中的地位不輕。若是有一天您做了皇子妃,那我也跟着沾光不是。”
唐婉晴輕笑不語,說實話,她很喜歡阿梅的性格,有話直說,並不遮掩,這樣直爽的人兒當真是讓人喜愛。不過皇子妃一說她倒覺得怕是要讓阿梅失望了,皇子帶她來好生照看不過是爲了增加戰爭的籌碼,恐怕並無兒女私情。且不說自己對他毫無男女之情,只憑自己早已是有婦之夫還誕下雙生子一事怕是便有許多人不答應。
阿梅人長的稍稍偏瘦,但做起活來卻絲毫不馬虎,不一會兒便幫唐婉晴將東西規整好了。閒了下來,唐婉晴倒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乾脆搬來兩把圓木椅與阿梅相對而坐。起初阿梅並不同意,依照她的話來說侍女有侍女的規矩,只是唐婉晴一再勸阻,阿梅見推辭不掉,便也應了下來。
不過要說這阿梅卻是一點不認生,與唐婉晴熟識的極快,不多時便聊開了。
“阿梅,介意說說你的身世嗎?”唐婉晴隨便問問。
阿梅笑道:“當然不介意,不過我的身世還真沒什麼好說的。”阿梅稍稍停頓了片刻,繼續道:“從我記事開始,母親的身體便一直不好,經常咳嗽,家中小輩除了我還有個弟弟,穩婆說母親身子虛,生孩子自是不容易,自生下弟弟以來。母親的咳嗽便一直不見好,反而更加嚴重了有事竟還會咳出血來。”
唐婉晴靜靜的聽着,聽到此處她的手輕輕覆上了阿梅的手。
阿梅笑了笑繼續道:“後來父親便請了大夫前來會診,大夫說母親得的是肺癆,已經十分嚴重了,要我們提早準備後事。父親卻偏偏不信,帶着母親四處求醫。原本父親在一個小鎮上做些茶葉生意,家中日子還算過得去,可爲了給母親看病,父親將家底全部拿了出來,即使這樣也沒能留住母親的性命,沒過多久母親便去了。自那以後父親的身體也不大好,爲了養活我和弟弟,父親什麼苦都吃過,什麼活都做過,可一家人還只是勉強夠吃飽。一直到我長大一點,進王宮做了侍女,這樣的情況才稍稍有些好轉。”
阿梅略微停頓了一下,眼神中已經明顯籠罩了一層悲傷,“可就在弟弟也漸漸長大,能做些活報答父親的時候,父親卻偏偏病重也離開了。”
“對不起。”唐婉晴知道自己提及了他人的傷心之事,心中不免愧疚。
“沒關係,姑娘也不是故意的。”阿梅雖然嘴上說沒事,可雙親皆亡,對於她這樣一個長姐來說不僅意味着悲痛,更意味着責任。唐婉晴自己不也經受着親人故去之痛嗎?
“姑娘的身世按理說我是不該問的,但是阿梅還是想知道一點。”
唐婉晴笑了笑,也轉入哀痛,“我父母也均離世了,大哥也英年早逝,如今家中只有我與二哥了。想來我還是比姑娘幸福的多,畢竟我童年之時家中親人都還是健在的。”
此話一出,兩人均不說話了,各自沉浸在淡淡的悲傷之中。
阿梅最先逃開這磨人的情緒,畢竟她父母故去的早,她也早已看開了。“姑娘也不用太過傷心,畢竟父母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的好,如果總爲了故去的親人煩憂,那麼也並不是他們願意看到的。”
或許這便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阿梅看上去比唐婉晴大不了幾歲,對事情卻看的通透,心智早已成熟。唐婉晴幾個月都想不明白的事,她如此三言兩語便化解了,是啊父母定然不會願意看到自己悲痛,大哥更是不願意讓自己受一點苦,只是可憐了雲兒還那麼小就……唐婉晴也不再多想,或許心中終究還是放不下。
阿梅見一向樂觀的景姑娘也陷入了哀痛忙着轉移話題,“姑娘,你看這醉玉軒外似乎種了好多花。聽王宮中的蔡姑姑說,任憑四季交替,這醉玉軒的小院中總是花開不敗。”
唐婉晴知道阿梅是在故意轉移話題,好讓她的悲傷淡化謝,她感激阿梅,不忍說破,只得隨着阿梅的心思走,“是啊,家母生前也愛看這盛放的百花,所以家父特地在母親房前種植了百花,一年四季花香常在。”
“姑娘。”阿梅知道自己的想法沒有得逞,姑娘還是有些悶悶不樂,心中有些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