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輕入林府時是冬日,那年梧州下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雪。
入府沒多久,沈言輕便被分配到了林府大小姐的屋裡頭當丫鬟。
雖然就是個掃地的,還是在外院。
這林府大小姐喚作知寒,她在梧州城聲名遠揚,不僅僅因她家是梧州首富,更因她生得雪膚花貌,又格外聰慧,佔了梧州第一才女和第一美人這兩大頭銜。
因此沈言輕總好奇地向內院張望,真不愧是大小姐,光住的一個院子比幾個她家還大,所以像外院打掃的,總是很難見着小姐。
她當然有出門的時候,只不過總是幾人擁簇着,而且經過時丫鬟們必須退至一旁並且垂首等候,有一次沈言輕悄悄擡頭,剛好被大丫鬟春絮發現,待小姐走後,她便過來將沈言輕狠狠罵了一頓。
所以入府了許久,卻連小姐的面都沒瞧過一眼。
轉眼中秋佳節將至,府裡頭早早便籌備起來了,聽秋霜說,這次比往年還要隆重,因爲有宮裡頭的貴人要來。
秋霜也是小姐的貼身丫鬟,不過和春絮不同,對待大家比較親和,沈言輕對她印象好,常常和她說話,一來二去的便熟了。
還不等沈言輕發問,便從秋霜口中得知這貴人便是太子,太子爲皇后所出,皇后又是林家的族親,更令林家如虎添翼。
她說完了,還看了看四周,一臉嚴肅地讓她別說出去。
沈言輕突然理解爲什麼小姐總是讓她去監督院中採辦了。
但是秋霜又嘆了口氣,捧着她的肉臉蛋發愁,“千請萬請來了,只怕要傷心呢。”
沈言輕好奇問她,秋霜自顧自地道:“我感覺你挺好的,話不多,但還是不說的好。”
她這樣一賣關子,沈言輕卻更加好奇了,只是她仍唉聲嘆氣,卻不肯再透露些什麼。
到了中秋那天,府裡大宴賓客,因着人手充足,大丫鬟們也忙着守在小姐身邊,沈言輕趁機偷跑到園子裡頭溜達去了。
誰知竟在假山裡頭迷了路,且天色漸暗,這時人都在前頭忙活,沈言輕犯起愁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卻聽見有女子的聲音在另一側響起,那聲音溫柔似水,“表哥,你是否要娶姜妧?”
沈言輕順勢看去,思索着這是哪家的少爺小姐,那男人轉過身來將女子擁入懷中,生得倒是翩翩公子的模樣,“表妹,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辜負你。”
這不就是話本子裡頭寫的陳世美的詞?沈言輕正打算嘖嘖惋惜,誰知眼前一晃,人已經被丟在了地上。
沈言輕暈暈乎乎地擡眼,女子已然不見,這陳世美黑臉看着她,問一旁的暗衛,“你是怎麼辦事的,回去自行領罰吧。”
那暗衛一直低着頭,連忙單膝跪地,“屬下失職,沒能第一時間發現,實在該死。”
沈言輕只恐小命不保,索性一咬牙,跪趴在地上求饒,“小人只是路過,如果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貴人,還請貴人恕罪。”
陳世美十分嫌棄地微皺了眉,許是不把這等小人物放在眼裡,轉身便離去了。
他前腳離開,沈言輕站起身來撒腿便跑,誰知才走出兩步,就被人拎住了後衣領,她嚇得閉上了眼,一瞬間甚至想好了遺言。
不過當她再次睜眼時,人已經到了光亮處,那人也已消失不見,沈言輕一邊平復心情一邊走回院裡,誰知在院門處恰好撞上春絮。
不然怎麼說人倒黴喝水都塞牙縫呢,沈言輕下意識扭頭便走,只裝沒看見。
春絮忙喚她,“死丫頭,站住!”
沈言輕指甲往掌心裡頭狠命一扣,只得站住了轉回身去笑問:“春絮姐姐有什麼吩咐嗎?”
她走上前來,穿了件新制的衣裳,手裡頭還拿着個小包袱,斜眼瞪她,“愈發沒規矩了,下次有空再好好收拾你。”
沈言輕懷疑她是吃飽了沒事做,幸而她說完便自行離去了,明顯急着出府,今日中秋,她這個大丫鬟得了恩典可以回家過節,秋霜是家生子,所以必須得守在小姐身邊。
一尊大佛走了,其他小丫頭又各自頑兒去了,沈言輕百無聊賴地坐在門廊邊,擡頭看天上的圓月。
呆望了不知多久,忽然便聽得有聲音傳來,是小姐回來了,誰也想不到她會這麼早回來,這時院中大抵就沈言輕守在這了,她上前幾步候在旁邊。
“這是誰,怎麼沒見過?”
聽得這聲,沈言輕不禁擡頭看去,她想過很多次小姐的模樣,但真正見着了,方知坊間的傳言皆爲屬實。
她的臉被月光柔柔灑着,眉不描而黛,明眸善睞,似含秋水,堪稱仙姿玉色,許是過節的緣故,今日穿了身水紅的衣裳,更襯得杏面桃腮,一顰一笑皆引人矚目。
沈言輕只呆呆想着,原來剛纔竟是小姐。
她見沈言輕沒有說話,只道:“倒是個勤勞的主,琨玉,將她調到外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