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察局內,
從進了這間拘留室,一直持續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一個半小時的時間了, 在這九十分鐘之內,張文舉就一直在那張冷冰冰的金屬方桌之前對立而坐,除了一開始象徵性地盤問了幾句以外,其餘時間,基本上全是在沉默當中渡過的。
以張世平從警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他還真就沒有見識過像張宇這樣的怪胎,明明已經是證據確鑿板上釘釘至少要在號子裡頓兩年以上的事請了,卻還能表現得如此這般的平靜,甚至眼睛裡連一點多餘的波動都沒有。
若是張宇在拘留室裡狀若瘋癲般地大發雷霆,或者是如喪考批般地嚎啕大哭,張世平都絲毫不會感覺到意外,可偏偏是這副淡定到根本不像個殺了人的罪犯,反倒像個沒事人一樣的表現,愈發是讓張世平心裡捉摸不透。
一般而言,如果人在面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鎮定自若的話,無非是兩種情況,
一種是本着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的心理,問心無愧,自然也就不怕接下來會受到怎樣的磨難;
而另一種則是有恃無恐,絲毫不擔心自己犯罪後會受到應得的懲罰。
如果張宇的表現是出於第一種情況的話,那麼張世平只能是報以苦笑,十二個字,兩個成語——
鐵證如山。
要想翻案,
難如登天!
不過要是第二種情況的話,張世平就真的想問一句了,你究竟是何來的自信,或者說你的倚仗到底是什麼,讓你這般自信到能安然無恙地走出這間拘留室呢?
只是考慮到就算自己問了,對方估計也不會說的這一節,張世平終歸是打消了心裡的好奇,靜靜等待着上面的處理決定下來。
而張宇呢,別看他這段時間一直都表現得出人意料的平靜,但他心裡真的能做到古波不驚嗎?
不見得。
事實上,張宇此刻的心境雖稱不上是一團亂麻,但至少也是疑竇叢生,而所有的疑問歸根究底的話終究還是那個老問題,
究竟是誰佈下了這個局要陷害他?
司徒家嗎?
一開始張宇是這麼認爲的,因爲只有司徒家和他的仇恨最深,所以司徒家自然也就成爲了他心裡懷疑的第一人選。
不過在仔細思考了一陣以後,張宇又否定了最初的這個猜測,畢竟以司徒家一貫的行事作風,如果想要暗中對付他的話,肯定是會直接派出高手以雷霆之勢迅速斬殺,而絕對不會選擇玩這種拖泥帶水又不疼不癢的小把戲的。
但既然不是司徒家的話,那會是誰呢?
苦思冥想了一個多小時,把腦子裡所有面孔細數了一個遍,甚至就連玉佩的原主人江家老爺子江濤怒都懷疑了一遍以後,張宇的心裡仍舊是沒得到半點頭緒,真可謂是越想越亂,越想越煩心。
不過對於他究竟會不會真如張世平說說的那樣,落得個最少兩年有期徒刑的慘淡結局這件事,張宇倒是沒怎麼擔心。
既有張世平所猜測第一種情況的問心無愧,也有第二種情況的有恃無
恐,前者自然無需多說,至於後者嘛,張宇現在身後最大的倚仗,除了不知道有多少交情在的江老爺子以外,還有張宇加入龍炎的引路人——
王后龍沐晴。
且不說這三個月以來,龍沐晴風雨無阻日日親身指導所結下的情分,就光是張宇準龍炎成員的身份這一點,就足以讓龍沐晴有足夠的理由出手相助了。
只是讓張宇略微覺得有些遺憾的是,沒能把那塊龍炎的牌子給弄到手,如果他現在龍炎令牌在手的話,完全可以不用欠下龍沐晴又一筆人情債,直接牛逼哄哄地掏出牌子來,大吼一句“犯我龍炎者,殺無赦”,然後那些警察們不就得乖乖地把自己給無罪釋放?
至於那個吳平到底是不是張宇殺了的問題,又有誰會去在意呢?
即便真是被張宇給殺了的,那也是他該死,畢竟龍炎的身份和地位可是擺在那兒呢,吳平區區一個二世祖,居然敢和國家機器作對,甚至是敢對龍炎的人動刀子,這簡直就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嘛!
正在這時,一個年輕的刑警敲開了拘留室的房門,這個人張宇不陌生,就是那個想要用手銬銬他,卻反被他銬起來的警察。
年輕警察進來後先是極爲惱怒地瞪了張宇一眼,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的,但在張世平的眼神制止下卻只好是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了這個念頭,不過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年輕警察在向張世平彙報情況的時候,居然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似乎是生怕張宇聽不到似的。
“張隊,局裡的處理決定下來了。”
聽到個消息,枯等了一個多小時半點收穫沒有的張世平總算是來了興趣:“哦?這麼快就下處理決定了?說說吧,是幾年?”
年輕警察伸出三根手指,臉上帶着一絲不甘看了張宇一眼,似乎是覺得像張宇這種草菅人命的混蛋,即便是防衛過當和過失殺人,也不應該只落得個三年有期徒刑這麼輕的懲罰一般。
“三年麼?”
張世平皺着眉重複了一句,相比於年輕警察的憤憤不平,他作爲一位和各種各樣的罪犯以及囚徒沒少打交道的老警察,自然是知道短短三年的牢獄生活,對於一個正值青年的年輕人究竟會是一個怎樣的打擊。
畢竟一旦由社會走進了牢房,哪怕在裡面僅僅只呆一天,那也是人生當中一個永遠無法抹去的污點,而從監獄裡刑滿釋放以後,先不說和社會已經脫節再想跟上社會的腳步已是艱難的事情,就光是頭頂上戴着頂曾經的罪犯的帽子,就足以讓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正經工作將他拒之門外了。
雖說有的罪犯根本不值得同情,但張宇過失殺人的這件事,卻是裡裡外外都透露出一股讓嗅覺敏銳的老刑警張世平琢磨不透的玄機,讓他總感覺事情遠遠沒有表面上呈現出來的那樣簡單。
不過至於迷霧掩蓋下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張世平又實在是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
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不管這件事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那種層次的博弈,都不是我這種小人物能夠瞎折騰的,神仙們鬥法,我這個凡人何必跟着去湊熱鬧呢?
心裡這般略微有些自嘲地感嘆一句後,張世平對着表情略微有些錯愕的張宇嘆了口氣後說道,
“張先生,剛纔小程說的話想必你也應該聽到了,不管你有沒有殺人,局裡既然做出了這樣的處理決定,那麼我們這些做下屬的,就只能聽從命令然後執行命令,所以……”
“請吧!”
張世平並沒有像以往對待那些犯人一般,直接給其戴上手銬,而是極爲客氣地伸出一隻手來爲張宇引路。
而他之所以這樣做,倒不是說他有多麼同情或者心上張宇,而是因爲他有自知之明,對上張宇這個監控錄像裡能夠做到以一挑十仍舊分毫不損輕易取勝的猛人,身子骨早已不服壯年的張世平自然是沒那個信心通過武力強行給他銬上的。
而張宇則好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張世平的話一般,仍舊坐在原位置上怔怔出神,滿腦子都是疑惑,鬧不明白事情從發生到現在至少也過了三四個小時了,就算龍沐晴那邊情報再如何不靈通,此時也應該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的消息纔對啊。
可是爲什麼這麼久了,卻還偏偏不見她那邊有任何動作呢?
難道說往後覺得自己的價值不值得她去幫一把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當初她幹嘛還要費盡心機把自己引入龍炎呢?
懷揣着這樣或者那樣的疑惑,直至張宇換上一身嶄新的囚服,兩隻腳全部踏進那個正方形的鐵籠子裡之後,方纔瞬間反應過來,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只剩下了短短一句話——
原來自己,真的要坐牢了啊!
“還愣着幹嘛?趕緊進去啊?難道還要我請你啊?”一路上早就被磨磨蹭蹭的張宇把耐心消磨得差不多的程宏,在見到張宇杵在監獄大門之前便駐足不前之後,便不耐煩地對着張宇吼了句。
正當程宏準備伸出腳來加速一下張宇前進速度的時候,張世平卻是悄然對着他搖了搖頭,然後走上前來,輕輕拍了拍張宇的肩膀,頗有些語重心長地說道,
“張先生,多餘的話我就不跟你多說了,監獄裡究竟是什麼個情況,相信你也應該早就有所耳聞,我想要告訴你的是,在監獄這種地方,遇事能忍則忍,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但要是遇上了真不能忍的事情,那絕對不要慫,直接往死裡懟。
都是些桀驁不馴的傢伙,你不把他打怕了,他們是不會服氣的,不過想來以張先生的身手,監獄這種地方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唯一要顧忌的就是,平時在牢房裡你們怎麼鬧,只要不出人命都沒關係,但在出來放風的時候,切記不要當着獄警的面鬧事,我言盡於此,至於聽與不聽,那就全看張先生你自己的了。”
張宇剛剛回過神來,所以自然是沒聽全張世平到底說了些什麼的,不過最後一句話他倒是聽清楚了,但他現在的心情有些煩亂,因此也不好說什麼,簡簡單單道了句謝之後,便抱着自己的鍋碗瓢盆走進了對他而言是一個嶄新的開始的另一片天地。
看着張宇離去時有些落寞的背影,張世平不由得感慨萬分地嘆息了句,
“唉,真是可惜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