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4 連局長和連夫人
系統笑笑說:“您一向是能自己找到方法的,我要做的,只是在必要的時候給您提醒,避免您走彎路。提醒由我來,方法由您來。”
於果的智慧是在極端的條件下歷練出來的,不見得就是比大多數人聰明,但思考角度之刁鑽,卻是遠非常人可及。他立即明白了,正色說:“她的死亡不一定會出血,但呼吸一定會有問題。請帶我去她最後一次呼吸出現明顯異常時所在的地方,並在那個地方調整到三十分鐘以前。”
系統讚道:“您真的很聰明,但我花時間誇您會讓您厭煩,這就開始吧,祝您旅途愉快!”
瞬間,於果進入了已經單向遠走,理論上永不回頭的歷史中,儘管這種經歷已經習以爲常,可他還是習慣性地感到真真不適,畢竟時空轉換中的量子狀態十分不穩定,他的情緒也是物質組成到一定地步才產生的,因此這種感覺是正常的。
到了之後,他只要感到腳下完全穩當了,整個人就要像捕食的老虎一樣,立即進入謹慎且蓄勢待發的備戰狀態,隨時準備一躍而起。
這是一個幽暗的大廳,更方便於果無視狀態的發揮,而且這種程度的暗並非是地下洞穴完全無光的環境,他不但能很好地隱藏自己,也同樣可以看清周圍的人和物,絲毫不受影響。
這個大廳是房子的客廳,保持着典型的九十年代中後期的風格,看得出來已經開始時髦,向21世紀過渡了。但即便如此,恐怕這房子仍然屬於引領新潮的,明顯高於同時代房子的水平。
首先是面積,那時候膠東市的住房很少有大於一百平方的,大多是四十五到八十之間,想要找到一百平方的,一般都是在郊區,市區是沒有大面積住房的。但自己現在所處的房子,最少也是一百二十平米以上。當然,那時候的一百二十平米,多半是複式結構,這房子便是如此。
其次是裝修,雖說那時候木頭傢俱沒那麼貴,可這傢俱里居然有紅酸枝和黃花梨,而且不止一個,彩電已經是松下進口的三十多寸了,可以說是那時候彩電的巨無霸。至於當時很常見的電風扇卻沒有,而是有超越時代的空調。
看來,連秀家的確是有權有勢又有財。
彩電開着,正播放着策州市的新聞。
牆壁上的美女掛曆寫着大大的1996年,可想要再仔細看清楚具體是哪天,就比較難了,只能通過暖氣片的溫度,知道這是冬季。
於果一驚,再向窗外看看。新聞是七點多鐘,用不着看就知道。這是冬天,即便七點來鍾,天色也該暗下來,可看上去卻一片死氣沉沉的深灰色,有沒有云彩也看不出來,幾乎全都連在一起了,空氣裡也隱隱飄着一股難聞的氣味,應該是工業排污的味道。
這肯定不是膠東市,甚至不是近州市。既然播放着策州的新聞,也不見得就是策州,因爲策州是本省省會,有可能是在播放省臺新聞。
策州在本省西北部。本省在全國的經濟水平只算是中等,因此策州的經濟也不見得就比守着海的膠東強多少,甚至早就被本省最強的單列市綠帆市超過。但策州是千年古城,歷史文化悠久,在全國二線城市裡也算中等略微偏上。
張宏勳兄弟倆不是說連秀被帶到大城市讀書了嗎?策州說真的,算是大城市,可在大城市裡並不算髮達的。難道連秀讀書之後,纔跟着父母到了策州?
只是,何必到策州呢?居住在哪個城市,可不是看哪個城市歷史是否悠久,文化氛圍是否濃郁,主要應該看是否有藍天碧水,環境如何。策州是重工業強市,幾乎全是污染的大型企業,天空都是灰濛濛的,終年霧霾,連秀父母何必到這裡來呢?還把自己的寶貝女兒帶來?
要知道,在海邊住慣了的人,可以適應經濟不發達的城市,但很難適應污染嚴重的城市。
正疑惑着,卻看到彩電畫面不斷變換而產生的不同光暈,映照着兩個慘淡的面孔,看上去碧油油的。雖然於果不信鬼,遇到鬼也會打鬼,可乍一看還真多少嚇了一跳。
這是兩個五六十歲的人,一男一女,肯定是夫婦了,這裡假如是連秀家,他倆多半就是連秀的父母。雖說這兩個人只穿着睡衣,可男人正襟危坐的樣子,還真像個大官,女的也皺着眉頭目光炯炯,當然不是平庸之輩。
這說明,他沒來錯地方。
“還沒回來……”女人不由得說了一句。
接着她看了看男人,有些不甘心地說:“是不是不該把孩子送出去……”
那男人像是憤怒的公牛,起先是在運氣,儘量避免爆發雷霆之怒,可女人不識相的話立即點燃了炸藥的導火線,於是他怒吼道:“你給我閉嘴!她不要逼臉,我他媽還要臉!我從膠東丟人丟到策州,還不夠嗎?不送那個孽種出去,留着人家指指點點啊?”
女人倒是沒跟他一般見識,不發脾氣,而是說:“你衝着我發火有用嗎?別喊那麼大聲,鄰居都聽到了!”
男人也自知聲音太大影響不好,便沉下聲音,話裡的怨氣卻絲毫不減:“我還怕別人聽見?本來以爲升官了,調動了,來到策州文化局當局長,圈子改了,那些惡劣影響就小了,再找人威脅一下張宏勳那個狗雜種,也就沒事了。可現在呢?陰魂不散,幹了丟八輩祖宗臉的醜事,懷了孽種!還養到了這麼大!”
於果心裡一震:“真是連秀的父母!可……連秀懷了孩子?聽連父的意思,是懷了張宏勳的孩子?那張宏勳怎麼不告訴我?怕丟人?不……他對這段愛情是最看重的,怎麼會覺得丟人?那隻能是……連秀沒告訴他……”
連局長怒氣不減:“最可氣的是,懷了孽種居然一直不吭聲!你先別打斷我!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告訴你,我不信她不知道自己懷上了,我看她完全知道,一直等五個月顯懷了沒辦法打掉了,見瞞不住了才告訴我!”
他用手指惡狠狠地砸着桌子:“這是什麼意思?這他媽是先斬後奏啊!這是威脅我啊!我開始還以爲她胖了是因爲想開了愛吃飯了,這個不孝的畜生!”
連夫人忙說:“你堂堂一個文化局一把手,怎麼滿嘴髒話?能不能收斂點兒?”
“我還不是被這個不孝畜生給氣的?”
“這事做下已經做下了,你不嚷嚷,誰能知道?咱家秀兒也沒登記,誰還知道她已經生孩子了?再說,哪怕她不是黃花閨女了,多少巴結你的青年才俊排着隊呢,就算新婚之夜發現了,誰還那麼傻說出去呢?給你當女婿,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
連局長罵道:“你知道個屁!不嚷嚷就沒人知道了?都像你這樣,說‘這是連秀表姐的孩子,連秀看着喜歡,抱過來疼兩天’,你以爲人家是傻子啊?都信你這一套白癡說辭?那還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怕得罪我?在機關裡混,個個都是人精!人家心裡清楚得很呢!指不定多麼惡毒的想法都有了!”
他呼地一聲站起來,恨恨地說:“所以,我必須把孩子送走!送出去誰愛要誰要!能被賣到大西北山區那最好,要是被野狗野貓什麼的給吃乾淨了,那更好!”
再怎麼着,連秀的孩子也是連局長的外孫,連局長爲了所謂的臉面,居然能有這麼歹毒的想法,只怕是黑社會分子也自嘆不如了。
於果聽到這裡,不禁沉重地搖了搖頭。在那個年代,偷吃禁果的確是不對的,可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悲劇,要不是張宏勳和連秀的正常自由戀愛被連局長拼命阻攔拆散,也不會有此時此刻這個結果。
當然,張宏勳如果不是黑社會分子,那也許不至於矛盾衝突得這麼激烈,不可扭轉。當然,如果不混黑道的話,張宏勳也沒有機會救連秀,連秀當天晚上就會被那些小流氓給侮辱了,也未可知。
當然,也有可能,張宏勳就算是正常的老百姓,連局長也不會允許連秀和他戀愛。在連局長眼裡,面子最重要,權力最重要,自己未來的女婿,一定要帶給自己面子和權力的雙豐收,否則,他也一概看不上。
不過,這都是於果在這一瞬間的分析,誰能說好“如果”之後的事呢?千金難買早知道,千金也換不來“如果”。
連夫人眉頭擰得厲害,憂愁地說:“那你也不能偷偷送走孩子,一聲不吭啊!”
“我把孩子送走還要到處宣揚?那我還送走幹什麼?你是不是吃屎了?”
連局長眼見着又要暴怒,看來他平時在領導面前低三下四慣了,在公衆媒體前一直保持着溫文爾雅的儒官形象,而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是說一不二的君王,所以自來不允許任何形式的忤逆行爲存在,更何況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因此怒火將其素質的另一面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連夫人積鬱難消,越來越坐立不安:“可是把孩子送走了,不知去向,終究是咱們理虧,哪怕是秀秀做錯在先。當孃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既然孩子生下了,就得承認這個既定事實。你把孩子弄得不知哪兒去了,態度又這麼剛硬,哪能不吵起來?
“秀秀平時對你忍着也就罷了,你做了這件事,秀秀作爲母親,能不發瘋一樣地到處找?你沒當過母親,你不理解母親!你以爲她只是一時氣話,說說而已,我告訴你,只怕她找不到孩子,真的像她說的,永遠也不回來了!你還不快派人去找她?你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說着,連夫人拿起了座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