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恨與魯家娘子聽着那輕快的馬蹄聲,急忙出門迎接,看着小九與毒皇臉色陰鬱,疑惑道:“恩公,我以爲您嫌棄我們招待不週,不告而別,弄得我們夫妻心裡很不是滋味,恩公,您千萬別怪罪。”
“魯大哥,你這想到哪裡去了?我們是有些事情,所以連夜趕着出去,倒讓魯大哥受驚了。”
陳小九強顏歡笑,抱着毒皇下馬!
“哦?有什麼事情這麼急啊?”魯家娘子關心道:“魯恨倒是可以給恩公跑個腿兒、送個信兒。”
魯恨拉了拉魯家娘子的衣襟,讓她不要多問。
陳小九笑嘻嘻道:“魯大哥不要那麼小心,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半夜跑去與山神喝喝茶,結果沒找山神的影子,枯坐了一晚上,好不疲倦!”
“啊?那個……什……什麼?”
魯恨一聽,不由得結結巴巴說道:“與山神喝茶?恩公,你……你莫要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啊。”
陳小九向魯家娘子打趣道:“魯家嫂子,下次讓魯大哥替我跑腿兒,請山神過來到家中喝茶、如何?”
“啊?這個……”
魯家娘子擦了一把額頭上冷汗,心虛道:“成是成,只怕夫君有命去,沒命回來呢。”
“咯咯……魯家娘子,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在尋你們開心呢。”
毒皇掐着小九的臉,嗔道:“還不趕緊給我熬藥去,記住,熬藥的時候要想出辦法來。”
小九在院子裡支起了三角架子,扇着風,望着那蒸蒸涌出的水汽,心思卻飄到了後山。
他隱約能猜到兩位老泰山的顧慮,畢竟……他們對朝廷的認知,還停留在十年前的殘酷之中,換做誰被信任的屬下弄得家破人亡,也會在心裡產生巨大的陰影。
而如今,兩人過慣了隱居孤寂、裝神弄鬼的日子,卻乍然被別人識破了,焉能不心慌意亂——至少,他們將面臨一個新的選擇,在沒有想清楚利弊之時,又豈會輕易現身?
毒皇雖然是花無意的屬下,但有了定南王反噬在前,花無意又豈會輕易現身?
陳小九也曾想過找安南丞相——阮良、幫住調集幾萬人馬,挖地三尺,將兩位老泰山找出來,但是,就怕狡兔三窟,打草驚蛇啊。
兩位老泰山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有別的密道逃走,以後想要再找到他們,豈不是難如登天?
思來想去,小九才理出一條思路:天下最親者,莫不如親生骨肉!血濃於水,唯有讓花如玉、單兒、雙兒、親自找上門來,才能打消兩位老泰山的顧慮,讓他們父女相認!
想通了這層關係,陳小九心中格外通透。
“哎呀,恩公,你的藥怎麼熬糊鍋了……”
魯家娘子挎着菜籃子,從門口走進來,看着那口鐵鍋被火燒乾,幾乎快要炸開了一般,心中痛得半死——這口鍋,可比一頭鹿還值錢呢!哪裡是可以隨便禍害的?
小九這時候方纔清醒過來,只聽砰的一聲,鍋底炸開了……
望着魯家娘子那心疼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小九訕訕道:“魯家嫂子,別急!我會陪您的。”
魯家娘子雖然心疼,仍陪着笑,“無妨!無妨!不用恩公賠的,恩公可救了魯恨一條命呢。”
入夜,小九服侍毒皇喝藥,就把自己的意思說了一遍!
毒皇一聽,也覺得有理,催促小九道:“那咱們趕緊上路吧?拖得越久,越怕生變。”
“等你腿好了,咱們再上路,你自己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小九揉了揉毒皇緋紅誘人的臉蛋兒,又道:“而且當務之急,是要安撫兩位老泰山的心,至少要讓他們知道,咱們並無惡意。”
“那該怎麼做?”毒皇忽閃着清澈的眼眸,好奇道。
“好辦啊!”
陳小九嘿嘿笑道:“趁着姐姐修養聲息的日子,我就去討好他們!”
“他們不是愛擺棋譜嗎?我就投其所好,送他們幾副排局吧嗎,算是女婿給老丈人的見面禮”
“呸,什麼見面禮?那叫下馬威!”
毒皇點着小九的額頭,嬌嗔道:“你的那些排局,難如登天,林相國就算號稱棋道聖手,想破了腦袋,也解不出來呀?”
“那樣最好,我就是要他們想的焦頭爛額,沒有了逃跑的心思。”
陳小九望着窗外的明月,笑道:“時候不早了,我這就討好他們去,姐姐,你今晚自己睡吧,相公今夜饒你一命。”
“呸!還不快滾?”
陳小九當夜趕到後山,不出其所料,山洞中空無一人,而桌子上的那副‘七星聚會’卻又演變的更深了一層。
小九仔細看了一下,才發現老泰山林中則的棋藝是超出葉吟風一籌的,心中也佩服不已,但想法有些偏頗,若是演變下去,必將永無止境。
爲了討好老泰山,小九拿起毛筆,按照正確的解法,寫出了幾步具有戰略性的提示,又不好意思留戀山洞,讓兩位老泰山大半夜的躲在叢林中受蚊蟲叮咬,隨後離去。
“妙!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清瘦老者看着小九指出的幾步戰略性的關鍵點,不由得連聲讚歎,“若是當年遇到如此怪才,我必定引薦他爲朝廷出謀,只是……可惜了!”
“有什麼可惜的?你又怎麼知道此子是不是朝廷派出來的鷹犬?”
胖老頭虎目圓睜,將小九的手稿奪回來,掃了幾眼,才若有深意道:“此子,當真不可小覷。”
“花兄,今夜他孤身前來,是不是有示好之意呀?”清瘦老者縷着花白鬍子,蹙眉深思。
“恩!該是如此!”
胖老頭沉吟片刻,低聲呢喃,“倒是不急於搬走,再觀察一下無妨。”
“也好!”
清瘦老者望着桌子上的那副排局,喜不自勝,“今夜,這副排局我必定解出,給你花老兒一點顏色看看。”
“林老弟,你不要命了?連着兩晚不睡覺,你也真吃得消!嘿嘿……真有幾分越戰越勇的風範。”
胖老頭嘲諷了幾句,也瞪大了眼睛,潛心觀察起排局來。
待小九第三天晚上來到山洞時,就發現那副七星聚會的排局被解開了,旁邊還留下了一行字,“公子大才,老朽佩服!”
小九心中暗喜,也知道兩位老泰山已經放鬆了警惕,至少不用擔心他們潛入別處了。
小九也在紙上寫道:“先生真乃高人,平生難見!”又擺出了另外一副排局‘野馬操田’,然後離去。
如此往復五日,小九雖然與兩位老泰山未曾謀面,但彼此之間,卻也進入到了一種微妙的關係之中。
第六日,毒皇的傷勢已然徹底好轉。
小九與毒皇又來探望,再紙上寫道:“神交數日,恨不能一賭先生風采,今日一別,卻不知何日再見,惜哉!痛哉!”
看着石壁上花無意的那首豪放之詞,心念一動,遂寫道:“
昨夜寒蛩不住鳴,
驚回千里夢,已三更。
起牀獨自蹣跚行,
夜悄悄,天外月朧明。
白首爲功名,
舊山松竹老,阻歸程。
欲將心事付琴棋,
知音少,落子誰人聽?“
小九默唸了一邊,自覺地杜撰的還算押韻,這才挽着毒皇的手,一同遠去。
兩隻醜陋的山魈回到洞中,習慣性的先檢查小九到底留下了什麼話?
當他們看到小九言明已然離去之時,心中驚詫,卻又覺得萬分不捨。
再往下看,獨到小九杜撰的那首《小重山》時,四目相對,不由得重重嘆了一口氣。
胖老頭摘掉了醜陋的皮毛,一雙虎目盯住那首詩,一字一字的讀出來,粗壯的手臂不住顫抖,眼淚情不自禁奪眶而出,溼滿了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