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過去了,戰場從東湖鎮轉移到被害人孃家所在的同慶鄉,再轉移到婆家所在的丁莫鎮。指揮部一搬再搬,一直搬到現在的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動用了大量的人力財力卻一無所獲。
連曾經那麼盲目信任他的姜怡都近乎絕望了,拿着王思強剛從江城發來的傳真,走進會議室小心翼翼地說道:“師傅,這是最後六份,王隊和周探長可以確認他們都沒有作案時間。”
只要是外出務工或做生意的成年男子,都要確認其去年11月6日的行蹤,尤其在江城或距江城不遠的。
這個工作量非常大,從最開始的3000多人,慢慢縮小到200多人,陳關縣公安局和江城市公安局西郊分局做了大量工作,給兄弟公安機關發出不下於六十份協查通報。儘管已經從戶籍資料裡早看出他們都不是兇手,但爲了讓一切說得通韓均還是咬着牙做了。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三個鄉鎮那麼多外出務工和做生意的人中,居然沒一個是兇手,難道之前的推測真錯了?
馬春蘭認識兇手,她們應該很熟,雖然她是服裝店老闆,接觸的人比較多,但活動範圍就這麼大。除了去江城進貨幾乎從未離開過東湖,畢竟開店做生意要有耐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生意肯定好不了,並且在調查中又確認了這一點。
兇手肯定是陳關人,韓均對此深信不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讓秦大隊拉來一根網線,坐在會議室慢慢調看戶籍資料。
“師傅,師傅。”
他點了點鼠標,一聲不吭,姜怡以爲他心情不好,低聲勸慰道:“師傅,我們已經盡力了,況且丟人又沒丟在江城。剛纔在外面時秦大還說您的推測非常有道理,也認爲熟人作案的可能性較大,只是我們運氣不好沒查到。”
韓均盯着電腦顯示器,淡淡地問:“既然是熟人作案,那爲什麼查不到?”
“有可能兇手不是陳關人,只是在陳關呆過,和被害人打過交道。也可能搬家了,不在我們排查的那三個鄉鎮,現在農村進城買房子的越來越多,或許連戶口都一起遷走了。”
兇手穿得很普通,甚至很寒酸,不像是一個能買得起房子的人。但姜怡無意中的這番句話,還是讓韓均眼前一亮,指着電腦問:“生薑,你說除了正常的買房和就學之外,還有什麼情況會遷移或註銷戶口?”
姜怡說道:“三種情況,一種是黑戶,比如違反計劃生育規定超生,怕交罰款一直沒上戶口;第二種是人死了,死了自然要把戶口註銷掉;第三種是被判刑入獄,不過刑滿釋放回來後會重新給他上戶口。”
兇手年齡不小,肯定不是超生兒。兇手看上去很健康,這才過了幾個月應該死得沒這麼快。
正在服刑的犯人同樣不太可能作案,除非他越獄潛逃到江城,或者作案後因爲其他什麼原因被抓,而且公檢法部門要在短短的幾個月內走完所有程序,把他投進監獄並註銷其戶口。但如果真有這兩種可能,那麼兇手的作案動機就好解釋了。
韓均眼前一亮,驀地起身道:“生薑,請秦大隊過來一下。”
“是。”
司法局已經收了兵,協助他調查的幹警也被打發回各自中隊,秦自強很直接地以爲他也準備打道回府,一進門就笑容滿面地說道:“韓調研員,黃局剛給我打過電話,說前幾天排查沒時間聚一聚,今天不忙,您無論如何都要賞個光,讓他盡一下地主之誼。”
韓均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微笑着說:“動用那麼多警力和人力,搞那麼大陣仗,案子不破沒臉吃啊。秦大隊,請你過來是想了解一個情況,作爲縣公安局刑偵大隊大隊長,你應該對全縣半年來所有的刑事案件瞭若指掌,比如移交檢察機關起訴判刑的,比如監獄勞教部門請你們協助抓捕逃犯的。”
秦自強反應過來,微皺着眉頭問:“韓調研員,您是說在逃犯作案,或者是已落網判刑的人犯避重就輕,隱瞞了犯罪事實?”
韓均重重點了下頭,一臉嚴肅地確認道:“我們就差挖地三尺了,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出還有其它可能性。”
他想破案真想瘋了,居然會冒出這種荒誕的想法。
不過也可以理解,雄心勃勃的跑過來,想幫他徒弟破個案露個臉,動用那麼多人力財力,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就差挖地三尺,怎麼能就這麼灰頭土臉的回去?
秦自強暗歎了一口氣,沉吟道:“逃犯沒有,至少我們陳關籍逃犯沒有,移送檢察院起訴的不少。但正常情況下走完程序要大半年,如果來來回回搞幾次補充偵查,那會拖得更久,所以這半年裡落網並走完程序的好像只有七個。
一個詐騙,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四個半月就搞完了;一個是六年前犯得案,涉嫌盜竊和故意傷人,一直潛逃,同案犯早落網了,其中好像有一個已經放出來了。事實清楚,程序走得也比較快……”
這七個人沒戶籍資料,人又已經坐了牢,拉網式排查時自然不會被列入外出務工和做生意的人員名單。
韓均急切地問道:“他們中有沒有家住東湖鎮、同慶鄉或丁莫鎮的?”
秦自強回想了一下,開口道:“還真有一個,姓左,叫左建華,就是六年前盜竊和故意傷人的通緝犯。家住同慶鄉,不過他是在徽省落網的,不是在江城。”
“落網時間?”
“好像是元旦前不久,對,就是元旦前,我親自安排人去接受的。怕趕上元旦運輸高峰期坐火車不安全,專門讓三中隊的老王、小吳和老張開了輛車。”
韓均又問道:“怎麼落網的?”
“幹我們這一行的都一樣,元旦前、春節前、兩會前都會對轄區進行一次整治,他就是在當地公安部門整治時落網的。據說是在一個城中村開了家小飯店,不僅沒暫住證,連身份證都已經過期了,並且同本人不太像,被盤問時又支支吾吾,派出所民警感覺可疑,就把他帶到派出所一查,果然是網上通緝的逃犯,身份證是真的,但不是他本人的。”
韓均強按捺下心中的激動,半開玩笑地說:“秦大隊,你這兒有沒有他照片,江城那邊有服裝批發市場及周邊的監控記錄,有嫌疑人的DNA樣本,如果都能比對上,那我們可就撞大運了。”
“照片有,不過我感覺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當他讓人把照片翻出來放到會議桌時,韓均笑了,笑得很開心,很燦爛。秦自強以爲他真看過監控記錄,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韓調研員,不會真這麼巧吧?”
韓均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起身笑道:“秦大隊,請幫我轉告你們黃局,順便幫我轉告下司法局辛局長、申副局長、陳副局長,以及東湖鎮葛書記、同慶鄉王書記、丁莫鎮劉書記,就說今天晚上我請客。”
姜怡驚問道:“師傅,真是他?”
“比對一下DNA不就知道了,反正他在監獄服刑,想跑也跑不掉。”
秦自強“啪”地猛拍了下額頭,喃喃地說道:“有作案時間,有作案動機,訊問時對在逃六年的經歷又東拉西扯說不清,肯定隱瞞了什麼。韓調研員,我們大意了,要不是您提醒,差點讓他得逞。”
韓均拍了拍他胳膊,笑道:“找到他服刑的監獄,採集DNA樣本比對需要時間,現在下定論還爲時過早。但我們可以從側面展開調查,比如他家離死者孃家有多遠,認不認識,關係怎麼樣,如果都能對上,我想應該八九不離十。”
這幾天已經夠丟人了,姜怡生怕他判斷再錯誤,情不自禁地問道:“師傅,秦大隊所說的作案動機,是不是說他被去江城進貨的馬春蘭無意中遇上並認出來了,生怕她舉報就殺人滅口?”
“是的。”
不等韓均開口,秦自強便脫口而出道:“我們在審訊時發現,他到落網前還一直以爲六年前和同夥一起砍傷的那個人死了,畏罪潛逃這麼多年又不敢亂打聽,甚至不敢同帶有陳關口音的人接觸,所以他有足夠的理由殺馬春蘭。”
韓均輕嘆了一口氣,惋惜地說道:“或許馬春蘭還勸他自首,告訴他當年那些人有的已經放出來了,但他不會相信。表面上當然不會流露出來,甚至主動幫馬春蘭看貨送貨,事實上卻已經起了殺心。”
側面調查的結果令人倍感鼓舞,同慶鄉派出所彙報,左建華與馬春蘭娘不僅家住同一個村同一個組,而且兩家關係一直比較好。也就是說馬春蘭很容易相信他,畢竟左鄰右舍、鄉里鄉親的,他再壞也是對外面人壞,犯得又不是大罪,怎可能傷害她那個出嫁前一直處得非常好的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