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79
對於丁曦來說，在北影的四年實在是乏善可陳，他連課都沒有上過幾節，但他仍然被列爲學校的榮譽校友，說穿了也不過是圈子裡的那些事兒。
這一回，彷彿纔是真正的大學時光。
因爲他大小也是個名人，回覆確實快，但真正起到決定性作用的絕對不是他的名聲，而是他的畫，說句實話，他在新入學的這批學生中，水準絕對是屬於最好的那幾個之一，他的本職工作是個演員，所以當學院的教授看到他的畫作時，還有點兒驚訝。
“這個特雷西是不是從小學的油畫？”
“看自我介紹裡面不是，他學油畫只有三四年。”
“……”
這就只能歸咎於天賦了。
丁曦很喜歡這種輕鬆的氛圍，穿着年輕人適合的衛衣牛仔褲，戴着鴨舌帽甚至可以騎單車去學校，他在學校附近租了套房子，賀望嵐陪他一塊兒住着，要是有行程，他再開車帶丁曦回工作室。
這裡的學生當然也有不少能認出丁曦的，也會要簽名，並報以微笑，但不會有人刻意來接近他——當然，那些對他有其他意思的男女不包括在內，尤其是女孩子們，他接受到的邀請比想象中還要多。
“這就是我一定要和你一塊兒住的原因。”賀望嵐哼了一聲將最新收繳的一疊邀請卡丟進了垃圾桶。
丁曦好笑地說：“你明知道我最近沒有時間。”
“已經快拍完了吧？”
“嗯。”雖然是主角，但是丁曦的戲份拍起來並不麻煩，不像是塞利格那樣需要大量的特效化妝，丁曦就這樣往返於學校與好萊塢的攝影棚，行程上並不太緊張。
“那好，下個星期要回國一趟，兩支廣告外加預約好的三個雜誌，不能再拖了。”
丁曦點點頭，忽然說，“等到我這個學期結束，剛好有空檔，要不要和我一塊兒去旅行？”
“旅行？”賀望嵐有些驚訝地看向他。
丁曦想了想，“大概有大半個月的空檔呢。”
“只有我們兩個人？”
“只有我們兩個人，”丁曦說，然後特別強調，“不許帶攝像機！穆蘭姜石他們也不準帶去！”
賀望嵐笑彎了眼睛，“知道了。”然後，輕輕吻了吻丁曦的脣角。
兩個人的旅行，他當然願意，而且期待。
一回國機場就是洶涌而來的媒體和粉絲，跑一趟香港更是遭遇香港特色——狗仔，丁曦每每回國才恍惚間覺得自己是個亮眼的超級巨星，因爲往往媒體用的標題都帶着幾分誇張意味——
直到他知道其中有不少出自孔翎和朱蔻紅的手筆之後，就徹底沒了那麼丁點兒的沾沾自喜。
“要回家一趟嗎？”
“當然要去的。”丁曦肯定地說。
丁一池和馮璃的年紀漸漸大了，雖然偶爾還出來拍戲，但是早不像前些年那樣夫妻都是事業型強人的架勢了，事實上自從丁一泯那件事之後，他們似乎就沒了以往那種拼命三郎的架勢。
去年丁一池倒還拍了一部戲，馮璃卻已經休息兩年了，聽說手頭上籌備的一部電影要到明年開拍，在圈子裡，五六十歲的演員，尤其是男演員，還遠遠不到退休的年紀，丁一池保養得又好，看着不過四十歲左右，有了歲月留下的滄桑痕跡，卻並沒有老得滿臉皺紋一看就上了年紀，而作爲導演，五六十歲正是黃金年齡，資歷有了，經驗有了，名聲有了，作品更是很不少，說起來馮璃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她哪怕隨便丟出一個爛片計劃，都有一堆人上趕着給她投資。
可他們的步調卻慢了，如今隨着馮紹麟住在武當山下，閒來澆花種草，還跟着個老道士打太極，又有丁曦開小竈給他們的呼吸吐納養生法，倒真有些越活越年輕的感覺。
馮璃閒下來了，林安也有了自己的生活，甚至聽說有個四十七八歲的酒吧老闆，還是個長得相當英俊高大的西班牙人，正在火熱追求她，賀望嵐對此樂見其成，林安的態度反倒不積極。
丁曦忍不住看了一眼賀望嵐的臉，心想若是他爸和他是一個外貌水準，那林安看不上那位……他覺得有些理解……凡人的英俊和非正常人的帥那完全是兩個概念好嗎？你讓賀望嵐脫離他的眼鏡過日子，保證能過得相當“精彩”，就算想當高嶺之花估計都免不了應付狂蜂浪蝶。
“丁曦。”
“嗯？”
“我把我媽媽也叫來，然後告訴他們吧。”賀望嵐很自然地牽起了丁曦的手。
丁曦轉過頭看他。
賀望嵐的表情很認真。
他知道，上輩子的自己，哪怕是在和丁曦最情濃的時候，都沒有想過真正告訴親人他們的關係，事實上，他們從在一起到分手，不要說馮璃丁一池和林安了，就連他們身邊的工作人員，都幾乎沒有人知道，不知道是因爲他們太會掩飾，還是那時候的他們，其實對這種感情都不確定，哪怕那麼多年，仍然下意識地迴避，只要有第三個人在的地方，幾乎都不會有多少眼神的對視。
現在想來，他明明那麼喜歡丁曦，但丁曦的感情內斂，自己又對愛情那樣不知所措，卻到底是個形同陌路的結局。
這一回，他卻將丁曦的心看得更緊，也瞧得更加清楚。
“好啊。”丁曦沒有退縮，沒有拒絕，甚至沒有遲疑，他笑起來，笑得還是那樣疏闊明朗，給了一個爽快的答案。
賀望嵐只覺得心頭一跳，然後，就好像浸在了溫水裡，那樣暖暖的，柔和又舒適。
他覺得自己重活一次，卻彷彿更加笨拙，但其實對付丁曦這樣簡單——
你想要的，告訴他就夠了。
他或許不擅長讓人感動的付出，但是丁曦這個人，溫柔到從不會拒絕他的索取。
賀望嵐想，這也許，就是丁曦的愛情。
而只要這樣，自己就已經很滿足。
不管外界多少紛紛擾擾，熟悉的小鎮雖然滿是遊客，看着熱鬧，實則仍然透着一股極有生活氣息的寧靜，熱鬧和寧靜這種看似矛盾的說法，在看到不遠處的青山，再看着來來往往的人臉上帶着的笑，就很容易明白這種獨特。
丁曦和賀望嵐回到這裡的時候，多少有些媒體跟着來了，但融入到遊客的汪洋大海之後，說實話也稱不上多惹人注意。
說句實話，馮家的別墅在這個小鎮裡也曾“紅”過，畢竟有位影帝還有個名導住在這裡，可是不過一段時間之後，大家習以爲常之後，也就沒多少人去在意它了，哪怕偶爾有無聊的娛記在附近出沒，但拍到的不過就是丁一池澆花或者馮璃泡茶，又或者是這對夫妻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看書曬太陽……
想來也不會有多少人對這種感興趣，於是漸漸連娛記都不再來了。
這裡，是真正的寧靜。
“小曦！”來親自開門的馮璃笑彎了眼睛。
她和丁一池開始照着丁曦教的呼吸吐納方法跟着個道士隨便打打太極，這幾年居然覺得越來越神清氣爽，在這個圈子裡的人其實本來身體都不是那麼好的，不論是她還是丁一池，都是標準工作狂，於是大毛病雖然沒有，一年進個兩三次醫院還是正常的，而且這個圈子裡也有被稱爲“職業病”的東西，他們長時間的熬夜，生活又不規律，咖啡和煙幾乎成了娛樂圈最常見的東西——沒辦法，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而年紀越大，這種跡象就越明顯，結果這幾年，他們的身體狀況一天比一天好，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丁曦的功勞，雖然他說是那個早已經逝世的師父傳給他的，但如果不是他耐心地一點點引導，單單憑那個……聽起來好抽象的口訣，他們能練得起來纔有鬼啊！
馮紹麟在這裡頤養天年，有女兒和女婿的陪伴，對於他而言當然是一件大好事，而他因爲心態年輕，又早已經跟着幾個棋友一塊兒爬山打太極，年紀這麼大了身體卻還是十分硬朗，丁曦到的時候，他甚至出去遛狗還沒回來。
“爸爸呢？”丁曦換過鞋子，隨口問。
馮璃笑着說，“他聽到你回來，今天有興趣親自下廚呢。”
賀望嵐默默跟在丁曦的身後，瞥了一眼手錶，林安的飛機大概也快到了，“馮阿姨，今天我媽媽也會來，我先去城裡接一下她。”
馮璃驚喜地說：“小安也要來嗎？那太好了，她也有一陣子沒來了呢！”
林安和馮璃不同，馮璃可以長時間的休息，林安雖然是馮璃的助理，但是她的合同是簽在天元娛樂的，不過她畢竟是馮璃身邊的元老，馮璃不在，在天元娛樂裡也沒多少人敢去輕看林安，公司的藝人和管理層，都要親熱地叫一聲林姐，所以林安這幾年在馮璃不在的時候雖然還有工作，到底要輕鬆很多，而且工資相當不菲。
中午十一點半，一桌子人坐着，不論是林安還是賀望嵐，都完全不像是這個家庭的局外人，這種真正的親密使得他們根本就和有血緣的家人沒什麼區別，林安與馮璃之間，與其說像是老闆和下屬，不如說更像是親生的姐妹。
“是嗎？現在王珂應該忙得很吧。”馮璃和林安絮絮叨叨地說着，臉上滿是笑容。
林安也笑，“是啊，她手下可是帶着好幾個藝人，哪像我，畢竟年紀大了，帶帶徒弟就夠了。”
馮璃笑得略不懷好意，“你對那個克里斯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林安眼角瞥了一眼賀望嵐，略有些尷尬地說：“能有什麼意思。”
賀望嵐扶了扶眼鏡，嘴角帶着淡淡的微笑，“媽媽，馮阿姨，丁叔叔，我和小曦有話要說。”
丁曦終於放棄了對糖醋排骨的進攻，丁一池的手藝只能說是一般，但他有幾個菜卻相當不錯，比如他的糖醋排骨和番茄魚。
比起賀望嵐的……緊張，雖然別人不大看得出來，但丁曦從他那抹不大自然的微笑，從他左手放在膝上規規矩矩的動作，都可以看出這人現在事實上很不安。
正因爲了解，丁曦幾乎一眼就看穿了賀望嵐的身體語言，哪怕他表現得再自然也是一樣。
和他一比，丁曦的態度纔是真正自然，是那種疏朗坦率的自然。
然後，在賀望嵐還沒有開口的時候，丁曦放下筷子，以一種相當輕鬆的口吻平鋪直敘：
“我和他在一起了。”
一瞬間，桌子上的氣氛頓時凝滯。
“他？”好一會兒，丁一池才吶吶地說。
賀望嵐鎮定地吐出一個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