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山鬼魔破印而出,魔氣外泄,方圓千里淪爲一片死域。縱是大慈悲寺提早知會了當地官府,儘速撤離百姓,可還是有數十萬人或死、或淪爲魔物。整個豫州行省都因此而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中。若是靈泉山下的鬼魔再次破印而出,單隻九夏一城,就遠比整個豫中行省的死亡人數還要多。死了倒還一了百了,最怕的就是淪爲魔物,成爲不人不鬼、不妖不怪的東西,憑又留着記憶和情感,永生永世的痛苦下去。
想到此節,冷汗已在不知不覺間溼透了重衫,臉色也是白得有些發青。同時也明白了了然爲何冒着生命危險也要加強封印——不是爲了信仰,也不是爲了功德,而是爲了那一片摯愛的熱土不被毀滅。這種感情就好比他渴望杜若永遠的平安幸福,一旦杜若有了危險,他將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保護,哪怕丟了性命也再所不惜。
“大師……”關天養嚅動着喉頭,才發現嘴裡又幹又苦,“就,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麼?”
瞭然搖頭道:“或許有。但我不擅長封印,沒辦法推算出來!”
關天養看着腳下一塊塊用天隕鐵煉成的方磚,不時地閃過瑩澤的流光,金黃的符文若隱若現,心下暗暗叫道:“早知封印這般有用,當初我就該多花些功夫研究一番纔是……萬寶爐,你在嗎?”
萬寶爐應道:“這是什麼話,我當然在。要我幫你推算加強封印的法子,還是直接出手加強封印呢?”
關天養精神一振,喜道:“你願意親自出手?”
“我爲什麼不願意?雖說這事做好做壞都對我沒有任何意義,但卻對你影響至關重大。”
關天養心下狂喜,淚水都差點涌落了下來,“你,有你出手,那就是萬無一失了!”
萬寶爐呵呵笑道:“那是當然。不過我出手是有條件的!”
關天養心下格登一跳,問道:“什麼條件?”
“就是我認爲該出手的時候纔會出手,在我沒出手之前,不論情況有多危急,都不準跟名嘰歪。就這一條你答應就行!”
關天養疑惑地問道:“你真的會出手?”
萬寶爐冷哼了一聲,“你以爲我耍你麼?”就再不作聲了。
關天養心頭高懸着的石頭總算落了下來,但一口氣堵在胸中,怎麼也釋放不出來,憋得很是難受。
儘管萬寶爐已經作出了承諾,可他卻無法確實什麼情況下萬寶爐纔會出手。他要的是保全九夏城,最好將鬼魔鎮在封印裡,永遠也逃不出來。可他想要的未必也是萬寶爐想要的,萬一九夏城毀,百姓盡在魔氣之下異變,到了那時再也手,還有意義嗎?沒有了!
兩人各懷心事,一個靜坐着,一個呆站着,許久都沒有一句話。
地下傳來的轟隆聲漸弱,岩漿噴賤得也越來越低,在降到丈許來高的時候,罩住平臺的金光消失了。灼熱感山嶽般壓了過來,頃時間教人連氣也沒法子透了。
見了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關天養越發的佩服起他的修爲,咳了一聲道:“大師,也就在今天,玄武宮召集了正道各派在七寶山玄天觀開除魔大會,商討封鎮鬼魔之法。我們現在趕過去也還來得及,把這裡的情況說明一下,集各派之力,總好過你獨自一人承擔。你覺得呢?”
瞭然怔愣了片刻,就道:“還是你去吧,我留在這裡。若是他們願來相助,那是最好不過。若是不來,我能盡一分力是一分……”
關天養已看出瞭然抱定必死的信念堅守,既感動又無奈,不由得想到幾天前交待碧靈去搬救兵的情形,莞爾一笑,說道:“好,大師,我也不再勸你了,不過我會盡自己所能,說服各大派趕來支援。不管發生怎樣的情況,你都一定要堅持住……”便將弄來對付陰邪之物的符籙、法寶全都掏了出來,又將最後一粒【迴天丹】也拿了出來,還說:“這些東西雖沒法子殺死魔物,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用處!”瞭然點頭道,“好,我都收下,你趕緊走吧。到了上面之後,你得推算出生門,然後大喊三聲開,便能出去了。”
關天養本還在想是不是又要經過地域幻境才能出去,不想這麼簡單,心下一鬆,起手一拱,“大師保重!”
瞭然嗯了一聲,見關天養手裡已經拿起了凌空虛渡,就道:“不必了,我來幫你吧……”平手一推,關天養只覺得眼前一花,灼熱感頓時消失,定神一看時,果然已經身在了七年前爲救瞭然來過的大殿中了。
想起那時的懵懂,關天養心下很是感慨。走到殿中,往黑黝黝的、深不可謂的深井中望了一望,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哪有半分的灼燒之感?也沒心思去細究極陽之眼距離此處有多深,便開始推算起了方位。
若是不懂得封印之術,必然只有冒着九死一生的危機經由地獄幻境這條道才能出去。算出了生門後,立定站穩了,提起氣來,大喊了三聲:“開,開,開!”頓時覺得一股奇妙和力量將他拉扯了起來,還沒來得及細細感覺是怎麼回事,就到了黃金大殿前的廣場上。
陽光燦爛,風物依舊,只是着眼處空空寥寥的,毫無一絲生機,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死寂之感。
關天養也無心停留,邁開步子,朝着牌坊處飛奔了去。
從牌坊後一步跨出來,果真還是九夏城西的原野上。
時值清晨,火辣辣的太陽剛從東邊的山頭升起,透過薄薄的霧氣,灑下五彩斑斕的光芒。原野上盡是百姓耕種出來的莊稼,小麥已經結穗,長勢喜人,頂多再有倆月,便要喜獲豐收了。其餘的也是青油油的一片。乍從地底出來,又是經歷了不知多少奇詭的艱險,心下頓時涌起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感動,也就越發能體會了然不惜性命也要鎮住鬼魔的苦心。
淚水到底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前來打理莊稼的老漢見關天養站在田梗上哭,走將過來,和氣地問道:“娃兒,誰欺負你了?”
關天養聽着這聲和靄的問候,心下越發暖烘烘的。忙交眼淚抹了,笑道:“沒,沒什麼呢。”
老漢呵呵地一笑,“做錯事,被你老子罵了?那沒什麼,哪個做爹孃的不罵自家的孩子?也都是爲了你好。長大了你就知道了。回去吧,別謳氣了……”輕輕地拍了拍關天養的肩膀,就去忙農活了。
雖說這幾句話不疼不癢的,但關天養聽着特別的舒服。一口氣奔回城裡,也沒回關帝廟,而是去了婁家巷的長生堂。
郭存業見他回來了,興奮得一蹦而起,“關兄弟,你可回來了。都教人擔心死了!”
一聽這話,關天養便知碧靈已經回來過了,長長地舒了口氣,就問:“碧靈姐姐已經去了七寶山麼?還沒有回來?”
“回來了!”郭存業忙讓座,又親自倒來了茶水奉上,“昨天就回來了。師祖爺和二師祖爺也來了,還有重極門的許院主、大慈悲寺的廣平法師、蜀山派的程長老,他們都去了靈泉山……”然後又驚聲問道,“你,你沒遇着他們?”
關天養搖一口氣喝下了整整一壺茶水,這纔打着嗝道:“沒,我不是從進去的路出來的……”見郭存業說去通知他們回來,就一把拉住道,“你別去,你的那點修爲,送死都不夠。還是我去吧!”縱起身法,飛奔出了城,又望靈泉山而來。
剛爬上陰風澗的山樑,就聽有人喝道:“來者何人……”便見兩名蜀山派弟子迎了上來。
關天養叫道:“我,是我……”兩名蜀山弟子都見過他,驚得噫了一聲,“關老闆?你,你不是在洞裡麼?”
關天養哪裡有功夫細說,邊跑邊道:“我發現了別的出口……”到了斷崖邊,縱身就跳了下去。還沒落地,就見碧靈和兩名小蓬萊弟子、四名重極門弟子守在崖縫口,頓時興奮得哈哈笑了起來。
“誰?”一名重極門弟子警惕地將‘千機陣’祭了起來。
關天養站定後,嚷道:“我呀……”
碧靈一見是他,也不管真假,衝上來將他一把抱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天養,你可嚇死我了……”其餘人都看着他們抿嘴直笑。
關天養輕輕地拍着碧靈的肩背,“不是告訴你了麼,我頭一號的福大命大,死不了……”
碧靈哭了片刻,就意識到還有別人在場,頓時鬧了個大臉紅,忙將眼淚擦了,問道:“你怎麼從上面下來了?”
關天養嘿嘿笑道:“還有別的出口。現在也沒功夫細說,杜大先生、許前輩、程前輩他們呢?”
碧靈說:“都進去快一天了,還沒有出來……”
關天養就道:“好,你們在這守着,我去叫他們出來……”飛也似的衝了進去,衆人要攔,哪裡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