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緣,早已經不見人影,破廟裡面,出來關風曉一個人,就只有那還略帶溼氣的書箱了。
回想起夢裡迷離之間,聽到的那一聲大笑之後的話語,關風曉啞然失笑。
“這就是父親所說的奇人異士嗎?果然,還真夠奇的,一點兒都弄不懂。”
他拿起書箱,放在肩上,聳了聳,隨即走出的破廟,繼續他未完成的旅途。
破廟之事,只是路途上一個小小的插曲,沒多久,關風曉就已經完全忘記了修緣這個人,目光底下的山山水水,遠比修緣這個人,讓他更感興趣得多。
春城,是關風曉第一個見到的城池,高高的城牆之上,旗幟迎風招展,步入城中,熱鬧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羣,絡繹不絕。
這不是一個小城,雖然靠近十萬大山,但是繁華不減。
熱鬧的集市上,玲琅滿目,令第一次進城的他,看得眼花繚亂。他也看到了什麼是鮮衣怒馬,看到臨街而過的前呼後擁的貴人,還有鶯鶯燕燕而含羞帶怯的女子,一切,與書中記載的,完全一樣。
“這就是外面的世界嗎?”
關風曉心底問出自己這句話的時候,很是平靜。沒有當初對這一切的那種激動和興奮,他走過春城內的大街小巷,踏過春城內的每一寸土地,卻感覺到不到一分的踏實。
這裡的街道,是大理石鋪成,多年的人流馬踏,磨損出一種歲月的光滑,但是關風曉每次踏過一步,眉頭都會皺起一分。
他忽然感覺到,這裡的土地,遠遠沒有自己家門外的泥濘小道,走着舒服,走着踏實。
“我變了嗎?”
關風曉沉默着,最後卻搖了搖頭。
“我沒變,是世界變了。物非人是而已。”
關風曉用了二兩銀子,付了一個月的客棧費用,他離開家的時候,母親把家裡珍藏許久的五兩銀子,給他當作盤纏。
客棧旁邊,是一條橫貫春城的小河,小河不寬,但卻是春城內最熱鬧的地方,每當黃昏來臨之際,小河之上,便會燃起無數畫舫燈火,成爲春城夜間最亮麗的風景線。
關風曉走在岸邊,看着這小河之上的繁華,心如止水。耳邊時不時傳來了男子爽朗的笑聲和女子羞怯的嬌喝,卻讓他更爲沉寂。
他突然有種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他不願意步入其中,也不願意這個世界將自己融入進去,不知道爲何,總感覺,自己只是一個孤獨的過客而已。
“喂喂,老頭,你不會訛人的吧!我都回答你了,爲什麼不給我銀子。”
“你說的不對,不是我要的答案。”
旁邊的人起鬨起來。
“那你要什麼答案啊?你都在這好多天了,能說的都說了,你這不是騙人嗎?”
“對呀對呀!”
關風曉走了過去,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負手而立在一張牌子旁邊,牌子上寫着。
“天有幾層?答對之人可得十兩紋銀。”
關風曉一頓,擡眼仔細的看着那老人,老人年逾古稀,一身灰色長袍,臉上刀削般皺紋,眼神當中透着別樣的平靜,嘴脣微微動了動,像似在嘟囔着什麼。
關風曉擠進人羣,來到牌子邊上,蹲下去仔細的看着上面的字。字是好字,蒼勁有力,瀟灑飄逸,若是出自此人之手,那麼此人絕對是飽讀詩書的前輩。
“小友對此也有興趣嗎?”
老人看着關風曉的樣子,微笑着問道。
關風曉站起身來,抱拳恭敬的對着老人一拜:“前輩,有禮了,晚輩只是好奇而已。”
老人呵呵一笑:“無妨,相遇即是有緣,不妨也說上幾句。”
“相遇即是有緣。”
關風曉一頓,這是他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第一次是修緣說的,他只當是客套之語,這次,同樣也不例外,但是在他心中,卻掀起別樣的波瀾。
他沉了沉,隨即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麼晚輩就獻醜了,說的不對,還望前輩指教一二。”
老者頗爲滿意的笑了笑,雖然關風曉打扮寒酸,但是這點禮節,倒是令人心裡舒服。
關風曉沉吟片刻,道:“依晚輩之見,這天有兩層。”
“書生,這個答案不對,前幾天已經有人說過了。”
“唉!這老頭就是騙人的,根本就沒有答案嘛。”
旁邊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喋喋不休。
關風曉充耳不聞,看着那老者:“前輩認爲呢?”
老者爽朗一笑:“老夫怎麼認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麼認爲,你既然說天有兩層,那麼可否告知,是那兩層呢?”
關風曉點了點頭:“晚輩認爲,天覆地載,俯仰蒼生,皆是逃不出生死與輪迴,然生死與輪迴之間,存在着有生之因,有死之果。生死之因,輪迴之果。但凡天覆地載之下,皆難逃此中定數,故而,天有兩層,一層爲因之所統轄,一層爲果之所把持,維持天下不亂,蒼生不墜。”
周圍的人聽得一愣一愣的,沒弄明白關風曉所說。
而老人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年輕人有你這樣見識和認知的人,已經鳳毛麟角了。老夫在這河畔立足多日,今天是老夫得到的最滿意的一個答案。”
“這麼說來,晚輩說對了?”關風曉問道。
但是老人卻搖了搖頭:“雖然你的答案讓我滿意,但是滿意的答案卻不是真實的答案。”
“切,我就說這老頭騙人來着,現在怎麼樣?”
“不錯不錯,他這是消遣人來了,走了走了。”
“老頭可惡。”
圍觀者見老頭說出那般耍賴的話,頓時一鬨而散。
關風曉站在原地,迴響着老人的話。
“滿意的答案卻不是真實的,那麼真實的答案都是滿意的嗎?”
他靜靜思忖着那句話,呆立在原地。而老人,卻是緩緩收起牌子,扭頭看着關風曉還站在原地,頓時呵呵一笑。
“年輕人,世事都沒有那麼複雜。你擡頭看看,天就那麼一個,爲什麼要扯出兩個別樣的天來呢?”
老人搖了搖頭,抱着那牌子,顫顫巍巍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