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潺潺，拍打在爬山虎綿密的葉片上，奏出一曲雨霖鈴。
聲音透過窗戶縫隙鑽進房間，卻又變成強效助眠的雨水白噪音，讓人一覺安睡到天明。
忽然，牀頭響起一陣嗡鳴聲，頓時打破了綿密雨聲營造的寧靜氛圍。
被噪音吵醒，方俊淇迷糊着睜眼，伸手去摸手機。
手指碰到電話，這才發現不是自己手機在響。下週就要開學，他在蜜蜂影輔的實習期已然結束，起牀鈴隨之取消。不過房間裡還有個人要上班，所以還是不得安靜。
扭過頭去，果然看到女友拿着停止震動的手機，作生無可戀狀。
張聘在蜜蜂企業電視臺的實習工作本已完成，但她卻主動延長時間留了下來。那邊最近在忙着落實總局“七條意見”，對自家4K頻道進行整改，所有人忙得飛起，正愁人手不足，自然不會嫌棄已經初步上手的張聘。
留下來既能幫到實習同事，還能進一步積累經驗，自是好處多多，只是睡眠不足被鬧鈴吵醒終究不怎麼舒服。她本來就心情不爽，扭頭和男友目光對視，火氣頓時爆發出來，狠狠瞪了回去，“看什麼看？披頭散髮腫眼泡有什麼好看的？”
一想到自己還要上班，某人卻要去傳說中的娃娃工廠玩，姑娘就氣不打一處來。
念着好男不跟女鬥，方俊淇翻身下牀，衝向衣櫃。
心急忘記看路，他腳下一滑身體前傾，要不是下意識伸手撐住牀面一準兒要摔倒。
“嗤！急什麼？”
低頭細看，淇哥很快就找到罪魁禍首，然後忍不住笑起來。
那是一條粉色細長膠袋，袋口打着結，表面泛着油光，一看就很滑膩。除了腳邊這個，周圍地板上還有兩條同樣物體，全都軟塌塌沾在地板上。這些東西的外觀如此特殊，方俊淇自是一眼認出，知道它們是昨晚激戰連場的證明。
聽說他今天要去傳說中的娃娃工廠參觀，張娉“嫉妒心”發作，爆發遠超以往的戰鬥力，和他大戰三個回合直到兩三點才相擁而眠，其實只睡了不到四個小時。
心中一動，他彎腰撿起三隻膠套，並排捏在手中舉起來迎光查看其中內容物。
正感慨着出師未捷的三個億，耳邊忽然傳來一聲輕笑，卻是同樣翻身下牀的張娉，先前的動作自是被她看在眼中。
見他扭頭看過來，女孩嫌棄地向後縮了縮腦袋，嗔怪道：“噫～！你惡不噁心啊？那種東西還有什麼好看的？還不丟掉？”
“當然有啊，”方俊淇重重點頭，“這可是很重要的健康指示，男人有沒有問題看它的顏色和粘度就能知道個大概。你看，三個的顏色由深到淺，說明……”
嘴上說着，他擡腳走到女友身前，把三條膠套舉到對方面前。
張娉卻沒有研究的興致，側身閃開，豎起手臂擋在倆人之間，“噫！噁心死了，快拿走！快拿走！”
“有什麼好害羞的？這些東西可都是你自己的勞動成果，看到這麼多，不該感到自豪麼？”
迴應他的，卻是一聲輕哼，然後就見人家甩着長髮離開臥室。
搖了搖頭，方俊淇輕輕甩手，三條粉色物體脫離手掌，划着弧線飛向垃圾桶。後者的傳感器捕捉到飛行軌跡，自動補位開蓋，將其“張嘴”吞掉。
客房浴室被女友佔據，他也懶得去找外面的衛生間，直接大剌剌躺在牀上等待對方完成洗漱，不用上班趕時間就是這麼瀟灑。
一小時後，收拾整齊、吃飽喝足的兩人先後走出這棟大房子。
馬競夫婦帶着四小吃貨去津門看全運會，兩位客人卻因故留了下來。好在廚師家政花匠等後勤人員沒有放假，這對小情侶卻是不用擔心肚皮問題。
張聘擡頭看向停車場方向，工作日的擺渡車明顯要慢一些。方俊淇卻悠悠嘆了口氣，“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
“下週就要開學返校了，你就一點兒也不擔心？”
“擔心什麼？”張聘滿臉不解，“我又不用補考，實習報告也寫得差不多了，這周肯定能夠搞定。”
“我說的不是這個，”淇哥側身手指背後的大樓，“吃慣了這邊的食物，食堂那些大鍋飯你還吃得下去？”
神豪私廚的手藝不必多說，食材又是每日專供，有這些滋味口感遠勝普通的優質食物珠玉在前，食堂食物自然會變得難以下嚥。
張聘笑着搖頭，渾然不覺得有什麼問題，“這有什麼？吃不下就當減肥了。”
說着說着，她臉上笑容一收，狠狠瞪了男友一眼，“你今天給我注意着點，別接受採訪別拍照，不然有你好看！”
方俊淇嬉笑着擡手敬禮，“得令！保證完成任務。”
看了眼正在趕來的擺渡車頭頂的顯示屏，張聘丟下一句“看你表現”，就擡腳上了開往蜂園方向的擺渡車。
揮手送別女友，淇哥轉身走進大樓，打算再去補個覺。
沒走幾步，手機就響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卻是舍友在宿舍羣裡發言，金誠、鄧盛雲、郭明一個不差，正在歡快地鬥着圖。
放在前幾天，這三個傢伙此時應該還在“早睡”，羣裡很難看到兩個以上活人。
眨了眨眼，他發了條語音消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都在？”
金誠發給他一個“我也很絕望”的熊貓臉表情，鄧盛雲朝他開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和老大背後我們做了什麼，你們自己清楚！”
事情還得從昨天說起。
今年七夕，數碼老虎聯合全國3陸家情侶酒店共同推出“異次元愛人”快閃活動，直接投放數百臺智能伴侶機器人到酒店房間，供房客現場體驗。這些機器人都經過仔細裝扮，既有漂亮可親的空姐、女僕、偶像、秘書，也有風格迥異的書生、總裁、皇帝、浪子，確保可以滿足主流用戶的需求。
雖然活動只持續16個小時，在當晚即告結束，卻爲數碼老虎製造了大量話題熱度，連帶着相關產品的關注度和銷量也增加了不少。
老虎公司乘勝追擊，馬上發佈後續活動“人偶工廠探秘”，邀請感興趣的玩家親自前往位於各地的售後維修中心，現場體驗智能伴侶機器人的清潔、換膚、定製化妝操作。要是感到滿意，還可以用八折價格把自己洗好的人偶現場帶走。
八折看起來不多，但考慮到這些高級人偶幾千起步，上至數十萬的高昂售價，20%的折扣還是非常可觀。
當然，資本家不會無緣無故送福利，這些優惠打折的人偶都已經被人“用過”，乃是他們連夜從酒店回收的舊機器。礙於社會傳統和監管壓力，數碼老虎並不敢真正運營“共享女友”，只能想相關設備清潔翻新以以官翻機名義售出。而同時開放人偶工廠，允許用戶參觀體驗，也有打消顧慮、製造第二波話題的作用。畢竟成年人，尤其是單身成年男人，難免會對這些東西感到好奇。
這一次，他們再次摸準了消費者的心態，消息一經放出，數碼老虎官網就迎來訪問高峰，差點被蜂擁而來的申請者和圍觀羣衆擠爆。整個“異次元愛人”活動總夠投放了600多臺智能機器人，除了鷺島這個大本營投放了100臺以外，其他城市都只分到幾十甚至幾臺，相關名額很快就被當地網友一搶而光。實際上，大家早就注意到了名額的不平衡問題，有心人紛紛提前聯繫身處鷺島的朋友，爲得就是增加成功率。
找不到朋友幫忙也不要緊，因爲蜜蜂的緣故，鷺島已然出現一批成規模的黃牛，他們很樂意爲有需求的客戶提供搶購代買服務。
就現在技術而言，仿真玩偶再精緻也難和人比肩，方俊淇有漂亮女友可以抱，本身對這種仿真娃娃不是感興趣，乾脆全程沒有關注。
奈何宿舍裡有人卻是《美麗新世界ol》玩家，金誠半夜打電話把剛剛入睡的他叫醒，求他在24點準時上網申請體驗資格，然後幫忙代購一臺人偶回來，作爲她的機器人寶寶的軀殼。
鷺島畢竟人少，活動開啓時間又是深夜，方俊淇幸運的搶到了稀少的名額，然後因爲沒注意壓制音量，吵醒了身邊的張聘，這才被她拉着大戰了三場，弄得他到現在還有些腰痠腿軟。
因爲心裡記着這件事，金誠早早上線把機器人寶寶的AI文件發了過來。因爲文件大小超過離線傳文件的限制，不得不走羣共享的方式，結果卻是因此露了馬腳，被偶然看到的鄧盛雲得知了消息。那傢伙也是有夠促狹，居然打電話通知不在線的郭明，兩人一起上線共同圍觀這出略顯滑稽的“給兄弟老婆挑身體”的生活喜劇。
快速弄明情況，方俊淇丟給金誠一個“抱歉”表情，坦然承認道：“沒辦法，老大半夜打電話拜託我，我實在沒法拒絕啊。”
郭明插話進來，“說這些做什麼？你現在在哪裡？”
“昨晚沒睡好，本打算回去補個覺。”
語音發出去，眼前很快出現三枚不同款式的“睡你麻痹起來嗨！”表情圖，金誠是心情急迫，想要挑個好的，郭明鄧盛雲卻是不想好戲落空。三人齊齊對方俊淇進行了一番“一日之計在於晨、早起鳥兒有蟲吃”的教育，終於讓他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答應馬上去人偶工廠，替金老大挑一臺最好的人偶帶回來。
說是人偶工廠，其實是大型售後維修中心，因爲要負責全國範圍的返廠維修，設備配置更加齊全，佔地也更加廣大，看起來就像是個小型工廠。
因爲地價原因，維修中心的位置在鷺島郊區，開車向西十分鐘就到，面前算得上方便。
找地方停好車，方俊淇解開安全帶，拿起手機對準旁邊的橙色建築，“我到了，對面就是數碼老虎的售後中心。”
售後中心的開門時間是八點半，此時還是大門緊閉，早早到來的顧客只好三三兩兩站在外面等待。好在大家都有手機，玩遊戲、刷圍脖，舉着自拍杆弄直播，倒是不用擔心無事可做。
沒過多久，電動捲簾門自動升起，裡面的玻璃門被推開，走出來兩名維持秩序的保安，他們身後則是穿着制服套裙的女職員。後者把一張海報貼在門上，轉身解釋道：“不好意思，維修中心的處理能力有限，一次只能接待20名用戶。麻煩各位先掃下這個二維碼填一個表，然後等待系統通知。給您添麻煩了！”
沒說的，方俊淇連忙走過去掃了碼，然後走到旁邊開始填表。
表格項目很多，內容全都和人偶定製有關，頭髮顏色、嘴脣顏色、手指長度什麼的，頗爲繁瑣。他索性把網頁截圖轉給金老大，讓他自己填好再發過來。然後這一舉動就遭到鄧盛雲和郭明的聯合抨擊，指責方某淇不顧兄弟情誼玩隱瞞。
“嘿！給老大留點兒隱私好不好？這可是他的半個女朋友，也就是你們的半個嫂子，要放尊重一些。”
此言一出，那兩個頓時不幹了，“你不也一樣？不但看了、知道了，還摸了呢！”
他們三個吵成一團，金誠卻是相當淡定，只是催促道：“別跟那兩個二貨磨牙，外形我早就定製好了，你直接把網頁拖到最底下，提交AI文件就可以了。”
原來這份名目繁多的表格是給新用戶用的，如果是老虎遊戲《美麗新世界ol》的玩家，卻是可以直接導入自家機器人伴侶的AI文件，一次就能搞定記憶、性格、皮膚體型和初始服裝，還是比較方便的。
“啊？”
聽見這話，郭鄧兩人頓時傻眼，就連同樣等着看好戲的方俊淇也有些懵。等待文件上傳的功夫，他忍不住吐槽說：“都能直接導入遊戲數據了，爲什麼不直接後臺導入，讓人下載了又上傳，這不是脫褲子放屁麼？”
“嘿嘿，你不懂，”金誠嘿嘿笑着，卻沒有解釋。
原因其實很簡單，礙於遊戲性能，網遊服務器保存的機器人偶外觀精度不足，屏幕上看着精細美麗，放大了卻滿是小棱角，直接拿去定製真實機器人伴侶，顯然會坑到自己。金誠交給方俊淇的，卻是他藉助大量美化插件，持續修改半年才弄出來的特殊版本，外觀精細度大大增強，更補上了網遊版缺失的關鍵細節和聲音素材，兩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