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機器人老師,”馬偉明臉上有些意動,“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回去就能上班?”
“嗯,”馬競點頭,“沒記錯的話,南浦這個職位目前空缺,你的學歷也沒什麼問題。對了,普通話等級證、教師資格證你考了沒?”
“沒有,”偉明老師頓時有些囧,“我又不是師範專業出身,更不是那些考證狂魔,哪想得到去考這些?不就是帶孩子玩機器人麼,怎麼還要考證?”
“蜂校所有老師都要考證的,連我這個名譽校長也比例外,”馬競搖了搖手中球杆,“現在開始準備,1月先考普通話,3月再考教師資格,很快就能拿齊兩證。”
身上有着E7U的“腦內圖書館”,這些存在固定題庫的考試根本難不到馬某人,很輕易就拿到了普通話一甲證書和高中教師資格。要不是高中以上資格需要工作合同做前提,他當時甚至還想考個高校教師出來。在他之外,蜂校從行政人員到一線教師更是人人持證,就連外教也不例外,同樣給了他兩證很好考的錯覺。
“對你當然不難,”馬偉明也聽說過這位的事蹟,當下只是苦笑搖頭,“我們普通人可沒這麼簡單輕鬆。走出學校這麼久,書上的知識差不多都還給老師了。考這些還得從頭複習準備,太麻煩了還是算了吧。”
被他這麼一說,馬競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了以偏概全的錯誤,他是開掛人士,蜂校老師是高薪聘請的精英,拿證的確不是問題,眼前這個堂弟就不好說了。雖然他也是千軍萬馬裡殺出來的211大學畢業生,但是國內高校普遍存在嚴進寬出現象,缺乏自律者學習能力很容易衰退。考慮到他這半年的經歷,讓他忍不住替他捏一把汗。
“好吧,”馬競決定放低要求,“回頭安排你去鷺島蜂校培訓試講,要是覺得工作有意思,再去考證簽約也不遲。”
“嗯,”馬偉明順坡下驢,立即點頭答應。
視線掃過周圍越來越多的圍觀同學,他有些侷促地提議道:“人越來多了,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週末練習場對外開放,這邊本就有不少同學和老師在打球,馬競這臉長得還算有特色,很快就被人認了出來。偶遇名人校友,很快就有人掏出手機企圖對他丟出大師球,照片上傳朋友圈和校園公號,又引來更多圍觀者。
總算還好,翔理工畢竟位置偏僻,不是遊客遍地、號稱“思明人民公園”的鷺大本部,大家看歸看拍歸拍,卻沒人想要湊過來直接閃光燈拍臉。既然大家保持着圍觀禮儀,早就注意到他們的馬競自然樂得當不存在,依舊淡定地聊天順便打球。
只不過,他可以習慣並無視圍觀視線,旁邊這位堂弟卻做不到,剛纔沒注意倒還罷了,此刻發覺情況不對,面色卻是越來越窘迫。馬競不想讓他難看,當下點頭同意,“嗯,你先走吧,我去應付一下。”
說完這話,他把球杆塞到對方手裡,轉身離開發球區走向最近的圍觀羣衆,卻是一羣女生。新校區號稱“翔安理工學院”,裡面卻有着生科醫藥國關之類女生較多的專業,女生比例卻是遠高於普通理工大學。
至於馬競自己,雖然有着早早進入婚姻墳墓這個減分項,身材和顏值卻爲他在這看臉的世界加分不少,再加上財富和事業成就帶來的耀目光環,自然不缺粉絲和仰慕者。再加上學校沒少拿他這個優秀校友說事,鷺大內部自然少不了他的迷妹迷弟,短短時間就有這麼多人過來圍觀便是明證。這還是很多人都趁着週末去了市區,不然涌過來的人肯定要多幾倍。
笑着走到姑娘們跟前,馬競笑着和她們打起了招呼,聽見合影請求同樣沒有拒絕,只是加上了自己的小條件:“蜜蜂優先,沒問題吧?”
“當然沒問題!我們都是蜂蜜!”果然是資深迷妹,拿出來的都是蜜蜂手機。
這邊對話同樣被其他人聽見了,更多人快步朝這邊涌來,場面一時有些混亂。
馬競見狀連忙喊了停,朗聲說道:“大家不用急,我又沒長翅膀飛不了,合影人人有份,大家站着別動我去找你們。”
嘴上說着話,他手上還在快速重複着接手機、微笑拍照、還手機的動作,卻是一點兒也不見忙亂。更加令人吃驚的是,雖然也有水果和星星混在裡面試圖矇混過關,卻被他輕易識破隨意越過,留下照片的機器清一色的全是蜜蜂牌。
雖然很多手機都有套殼,這卻難不倒擁有“敏銳外殼”,能夠“看到”電磁波、分辨手機信號特徵的馬競。至於那些被他輕巧避開的手機,馬競同樣不會徹底無視,只是需要等在後面,畢竟要優先照顧自家用戶嘛。
有他在前面吸引火力,馬偉明那邊卻是再也沒人關注,很快就擠開人羣來到外面。看到馬競的助理和保鏢正在往人堆裡面擠,他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要求有人猛然掏出手槍……
下一秒,他就反應過來,意識到自己想多了。
這裡畢竟是禁槍的國內,馬競先前也沒有公告行程,遇襲機率其實非常之小。要是換成國外,卻是萬萬不敢這麼弄,畢竟外國的精神病人太厲害,連總統也能殺給你看。
值得一提的是,在1981年行刺羅納德-里根總統的“富二代”約翰-辛克利(John Hinckley)固然憑藉“突發精神病”逃脫刑事制裁,卻也因此被打入另冊。他在第二年被送進全美最老最大的聖伊麗莎白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偶爾申請回家看看還有特公專門看着。中間他幾次試圖證明自己已然病癒,依然被FBI重新送了回去。
直到去年,已經61歲的約翰方纔得到法庭允許被允許正式出院。即便如此,他依然要接受監督,每月要看醫生、手機禁止關機、上網不準刪改記錄、申請社交賬號還要打報告。
另外一邊,因爲這次行刺事件,美國先後通過《精神病辯護改革法》和《布萊迪手槍暴力防制法案》,對精神疾病辯護和購買手槍做出更加嚴格的限制。里根之後再沒發生過總統遇刺事件,這裡面固然有安保措施升級的關係,也和這兩個法案脫不開關係。
過不多時,他總算等到完成合影簽名流程的馬競,一行人離開高爾夫練習場,走進一間校園咖啡館。經過前任校長的持續推廣,“咖啡文化”被引入鷺大紮下根來,類似這樣的咖啡館、咖啡室遍佈三個校區,既方便了師生日常交流,也方便了他們這些人。
時近中午,店裡同樣有幾波人正在低聲聊天。馬競左右看看,很快找到目標,快步走上前去。
一開始,馬偉明還在奇怪對方怎麼突然走了,等他看到那邊桌上放着的東西,卻是瞬間秒懂了原因。
那邊的桌子上放着一隻梳着傳統髮髻的人偶模型,盤腿坐着膝上橫置小几和紙張,手裡拿着毛筆正在紙上書寫。雖然人偶身上的特製漢服消失不見,金屬和塑料的身體以及內部的機械結構直接暴露在空氣中,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玩偶的身份,正是最近正當紅的寫字機器人“機械王羲之”。
去年互聯網峰會,馬競全程打醬油,蜜蜂卻靠着能夠手寫詩句的“李白”機器人狂刷一波流量。到了今年,馬老闆繼續在大會和各種論壇上當聽衆打醬油,蜜蜂同樣帶着更多的書法機器人去了烏鎮,參加新一屆的互聯網之光博覽會。
兩次的展品都是書法機器人,內部結構卻有着天翻地覆的變化。
“李白”是基於電子計算機和現代機電技術的自動化設備,賣點是自然語言對話技術、人工智能寫詩技術和機器人平臺。這次其他廠商紛紛帶着自家智能機器人集中亮相,蜜蜂卻反其道而行,帶去一款有着至少243年曆史的機械計算機。
被他們放上展臺的“王羲之”們沒有傳感器、沒有炫彩燈、沒有CPU,更是完全不用電,只需上足發條,它們就能借助齒輪傳動、凸輪傳動,挪動手中軟筆,在紙上分別書寫“人生有樂地,流水無盡期”、“感時當有作,知己得斯人”等簡短對聯,文字全都出自《蘭亭集序》字帖,看來頗有幾分書聖味道。
機器硬件都是一樣的,通過調整凸輪排序,就能爲其輸入新的“書寫程序”,進而讓機器人分別書寫不同的內容,從分類來說應該算是機械計算機。
這樣的機械人當然不是蜜蜂的首創,實際起源卻在兩個多世紀以前。
1774年,瑞士鐘錶匠皮埃爾-雅奎特-德羅茲(Pierre Jaquet Droz,1721–1790)在歐洲王室面前展示了三隻精巧的機械人。它們分別是寫字機器人“作家”、繪畫機器人“畫家”、演奏機器人“音樂家”。
藉助內部數千枚機械零件的傳動配合,三者分別能夠實現書寫短文、描繪簡筆畫、演奏簡單琴曲的功能,並可以通過調整凸輪配置來改變輸出結果。具有明顯的輸入、存儲、輸出結構,並且可以“編程”,這些機器人遂被視爲機械計算機的鼻祖。
因爲非常稀奇精巧,皮埃爾的作品受到歐洲王室的青睞,後來更是遠銷東方,被送進印度土邦的王宮以及“鐘錶愛好者”愛新覺羅-弘曆掌控的紫禁城,他本人也因此得到乾隆皇帝的賜名,有了中文名字雅克德羅。
這些自動機械都是非常耗費人工的精密工藝品,雅克德羅家族當初只售出幾百件產品,其中大約三分之二被前往東方的使者還有清廷的採辦官員買走送進了紫禁城。歷經二百年時光沖刷,依然有十幾件雅克德羅鐘錶流傳到了現在,成爲故宮鐘錶館的館藏文物。除此之外,堪稱鎮館之寶的銅鍍金寫字人鍾,同樣有雅克德羅的技術在裡面。
這隻大型座鐘由英國王室採購,被英國特使馬噶爾尼(George Macartney)在1792年前後送進紫禁城。它的主體由英國鐘錶威廉森(Timothy Williamson)製造,核心的寫字人卻是雅克德羅設計製造。
因爲送禮對象是滿清皇帝,文字部分還經過特別定製,使得寫字人能夠使用毛筆蘸墨書寫“八方向化、九土來王”八個漢字,用來迎合80多歲老皇帝日漸增長的虛榮心。
不過英國人的準備工作還是做的不夠到位,他們並不曉得滿清的“國語”其實是滿文,其次是蒙文,然後纔是漢文藏文迴文。因此之故,這隻鍾很快就被送進乾隆皇帝下令成立的“做鍾處”,被供職其中的法國傳教士汪達洪(Ventavon)修改了“寫字程序”,使其能夠書滿文、蒙文版本的“八方向化、九土來王”。
及至現代,這隻大鐘被故宮博物院的專家成功修復,書寫程序也被重置成中文模式,筆跡依然工整、暗藏鋒芒。
這也是機械計算機不同於其他玩具的地方,通過調整凸輪組合,它們可以被輸入不同的程序,執行更多的任務。只不過,機械計算機的“凸輪內存”終究存不了太多信息、運算速度、輸出速度更是感人,不但二百年前的鼻祖是這樣,今天這款使用先進材料的“機械王羲之”也是如此。
爲了保存10個漢字對應的筆跡信息,它們的身體裡已經被塞滿了傳動齒輪和控制凸輪,若想完整書寫324字的《蘭亭集序》,零件數量、機器尺寸將會變得異常恐怖,進而又帶來材料強度、控制精度等新問題。面對成本和工時必然爆炸增長的現實,開發團隊只得明智地放棄這個方案,轉而製作簡化版本。
視線掃過“機械王羲之”身邊的白紙,馬偉明發現上面的內容五花八門,既有典雅的書法文字,也有凌亂的鬼畫符,顯然這些人剛纔有試圖調整它的“書寫程序”。
看到落在後面的郭洛鈞,馬偉明湊到他耳邊低聲問道:“大外甥,這裡怎麼也有王羲之?不是說都送給那些業界大佬了麼?”
“那些都賣了,這臺是老闆送給鷺大機器人協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