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門加強過？”扭頭看向車窗邊緣，李嘉明果然看到異常之處。
爲了保護駕駛員，交通法規通常會強制要求前車窗採用夾膠玻璃，從而避免碎片飛濺擴大車禍傷害。一些汽車同樣會在側車窗應用夾層玻璃，不過目的卻是減重順便防禦紫外線，所以厚度比常規鋼化車窗也薄一點。
之前沒有注意到，李嘉明到現在才發現座下汽車的玻璃比往常厚了一半，目測應該是傳說中的防彈玻璃。
防彈玻璃其實也是一種夾層玻璃，通常是由兩層鋼化玻璃夾一層透明的聚碳酸酯塑料。一旦被子彈擊中，外層破碎、中層形變，從而達到吸能減速的效果。防彈玻璃的性能取決於材質及其處理工藝，但厚度也是重要影響因素，眼前這塊明顯就夠厚。
“呵，想不到出趟國居然坐上了防彈大巴，”李嘉明挑了挑眉，看着前面那輛大巴問道：“其他兩輛呢？是不是也‘加強過’？”
“當然，”馬競笑着點頭，“厚己薄人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嘉明不屑撇嘴，“怕死就老實承認，扯什麼高風亮節？”
馬競也不着惱，“我可沒說不怕死的話。”
“嘿！”李嘉明忽然問道：“這麼說來，三輛大巴都裝了防彈玻璃，車身鋼板可能也有加強，豈不是變成了事實上的裝甲車？”
“只能防禦手槍子彈和小口徑步槍彈，距離還不能太近，嚴格說來連防彈大巴都不算。”
“這樣也很不錯了，又不是總統的‘陸軍1號’，做到這些已經足夠”，說着說着，一個腦洞忽然出現在李嘉明頭頂上，“這樣的汽車要是被犯罪分子得到，警方豈不是得抓瞎？”
“沒你想的那麼簡單，”馬競直接戳破他的幻想，“這樣的車子成本太高，數量其實沒多少。就算真的被人利用，普通警察對付不了，也可以呼叫SWAT。”
說完這句，他就轉過頭去，卻是不打算繼續談論自己座駕的弱點。
對方沒有了談興，李嘉明也不好強求，扭頭看向車外，打量着異國城市的郊區風景。
看着看着，他忽然目光一凝，定定看向車後。
卻是有輛警車追上那個拿步槍的韓裔，警察從車上下來叫住他，雙方發生了簡短的對話，似乎還查驗了什麼證件，然後就上車離開了。
遠遠看到這一幕，李嘉明卻是好奇心起，忍不住拍拍前座問道：“快看後面，警察怎麼不把他帶走？”
馬競回頭看了眼，接着無所謂道：“很正常啊，步槍離了彈匣就是塊鐵。只要人家嚴格遵守本地的管制法規，確保槍彈分離、隨身帶證，注意不去公共場所或者他人領地，警察當然拿他沒辦法。”
“那麼邪教身份呢？”李嘉明目光一凝，追問道：“不是說是邪教徒嘛，警察不管這個？”
聳了聳肩，馬競笑着說道：“管是當然要管的，只是沒有明顯犯罪行爲的話，警察也不能隨便抓人。”
“信邪教還不夠？”
“當然不夠。即便是在國內，對於邪教也只是打擊處理組織者和管理者，底層教徒如果沒有犯罪情節，也都是教育訓誡爲主。到了美國這邊，法律層面上沒有‘組織邪教罪’，又沒有國教去發動信仰戰爭，這些現代邪教更加是如魚得水了。”
“只要邪教頭子把握好尺度，只做些騙錢騙色之類的勾當，不要逃稅走私、不去犯下重罪挑戰官方底線，就能在美國長時間保持存在。就算有信徒認清本來面目，跑出來揭露真相，他們也能用官司把叛徒拖死。”
聽到馬競提起用官司把人拖死，李嘉明忽然咧嘴一笑，“這倒也是，有錢雖然不能爲所欲爲，卻也能做到許多事了。”
這話雖然刺耳，多少也算有些事實依據，不過他很快就把火燒到馬競身上，“對了，好像你也特別喜歡用這一招，這次那兩個盜墓賊，就被你收拾的好慘。”
聽見這話，馬競卻是翻了個白眼，“咱還是說說邪教的事情吧。”
今年1月，馬競遭遇一樁讓人抓狂的敲詐，有人趁夜闖入公墓，偷走他亡父的骨灰盒，以此爲據向他敲詐100枚比特幣。雖然盜墓賊已經被抓進看守所，骨灰也被追回由他親手進行了樹葬，但這件事情卻還沒有完結。
小縣城裡出了這麼一樁大案子，平縣檢法系統發揮出了極高的效率，第一時間提起公訴並進入審理流程。這個案子事實清楚、證據確鑿，院方很快宣判，按照盜竊罪既遂、敲詐數額特別巨大，以及累犯情節，數罪併罰判了個九年。這還是馬競沒有支付贖金導致敲詐未遂的結果，若是給了那100枚比特幣，此時就該是十五年有期徒刑。
兩個盜墓賊覺得判刑過重，已經提起了上訴，不過沒人看好他們能夠減少刑期。雖然事情發生後，馬競沒有發表任何要求從重追究的言論，卻有江湖傳聞說他這麼說了，而公墓管理團隊被集體免職，兩個盜墓賊在看守所與人鬥毆受傷，似乎都在映照這個說法的真實性。
實際上，馬老闆確實沒有說過類似的話，怎麼判怎麼處理完全是當地自主決定。不過地方可不敢冒着得罪某富豪的風險，爲了挽回失分嚴重的印象，主動做了一些事情，反倒害得馬競背上一口大黑鍋，卻是弄巧成拙了。
不過馬競惱火的只是地方上辦事太急、手法太糙，他本身並沒有以德報怨、輕輕放過的想法，聖人尚有無名火，何況他還是個凡人，而且是有足夠能力讓自己念頭通達的凡人。聽李嘉明提起這事，想到被打斷的原計劃，他也是忍不住流露不爽情緒。
看到他的表情，李嘉明頓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題了，連忙試圖補救，順着他的意思聊起了美國本土的各種邪教。
作爲典型的移民國家，這片土地上不但匯聚了世界各地的人才，也吸引了世界各地宗教來此發展，自身更有成百上千的新興教派不斷冒頭。根據相關調查，美國過半人口信仰基督宗教（天主教、新教各派），餘下也多信奉其他宗教，無神論者反而受到隱形歧視，不得不搞出飛天意麪神教作爲抗議武器。
基督宗教雖然佔據主流，裡面卻潛藏着數目衆多的邪教，他們就像洪秀全的太平天國一樣，披着基督信仰的外衣，行着自己的勾當。因爲憲法第一修正案，美國禁止設立國教，傳教行爲完全放任自流。如果是幾個世紀前，本地的主流宗教如新教各派、天主教還可以發動宗教戰爭，號召信徒攻擊驅逐那些竊據信仰的邪神信徒，換到現在，世俗化的他們卻只能和人家打宣傳戰、法律戰。
這顯然是一樁很困難的事情，大家都是相信有神的，自然不能和唯物主義者一樣直接宣稱上帝神佛皆是虛構，只能進行神學辯論以及鬥法，而論起人前顯聖、擺弄騙術，世俗化的現代宗教顯然不是邪教的對手。所幸這些邪教往往自帶作死屬性，教義不夠穩定自洽，宣揚世界末日將至卻被事實反覆打臉；教主慾壑難填，醜聞數量和密度遠超底蘊豐厚的老牌宗教，因此雖然數量衆多，卻都旋起旋滅，很難維持太久。
像是曾在1978年造成世界最大規模自殺案，並因此位列世界十大邪教的人民聖殿教，就是“邪教自我毀滅”的典型。
最開始，人民聖殿是吉姆·瓊斯在1953年創立的小教會，屬於基督教會的一支，他從城市貧民和黑人入手，通過設立免費飯堂、託兒所、老人診所等方式服務信衆，是和馬丁-路德-金一樣的牧師、社會活動家、民權主義者。
再後來，馬丁牧師在1968年遇刺身亡，成了黑人聖人，即便有人在90年代踢爆他的博士論文和獲獎致辭存在抄襲情節，依然有人爲其辯護，甚至不惜“重新定義抄襲”，而公衆對他的尊敬和愛戴也沒有減少太多。
換成吉姆-瓊斯，沒有遭逢意外的他在1965年將教會遷到加利福尼亞州，並在那裡逐漸走上了膨脹、毀滅的道路。他開始宣揚自己是外星來的彌賽亞，吹噓自己曾經化身釋迦牟尼、耶穌、列寧，佛教、基督教以及蘇聯都是他創建的，同時加強對信徒的控制，開始出現欺男霸女、虐待殘害情節，並因此受到監管部門和媒體的關注和調查。
美利堅畢竟不是俺大清，瓊斯教主不敢學洪教主舉起反旗，只能帶領核心信徒出走南美洲，在圭亞那的熱帶雨林裡開闢農場重新開始。
熱帶雨林生物衆多、鳥語花香，具有很高的生態、科研和旅遊價值，但那裡也存在着氾濫的洪水、惱人的高溫高溼、殺不盡的毒蟲毒蛇，以及肆虐的細菌病毒和雜草雜樹，實際並不適合人類長期居住。一千多名信徒們硬生生開闢出一片約800英畝（近5000市畝）的集體農場，稱之爲“瓊斯鎮”。
消息傳回美國，衆議員列奧-賴恩帶着三名記者跑去那裡調查，走之前試圖帶走部分教徒，卻在機場遭到射殺。雖然衆議員地位不如參議員和正副總統，卻也是美利堅的上層人物，自知罪責難逃。吉姆-瓊斯索性殺掉不肯自殺的信徒，帶着其他人喝下摻了劇毒的糖漿，集體高唱讚美歌一起迎接死亡。等到前來抓人的圭亞那軍隊第二天到達瓊斯鎮，看到的只是914具屍體，場面極其恐怖。
因爲聳人聽聞，“瓊斯鎮慘案”很快傳遍世界，先後被改編爲影視劇、小說，以及遊戲。土豆大廠法國育碧即將正式發售的新作《孤島驚魂5》也參考了“瓊斯鎮”的故事。大約是做膩了熱帶雨林故事，他們選擇將故事搬去架空的蒙大拿州，那裡地廣人稀，看似天高地闊實則非常封閉，和被雨林包圍的瓊斯鎮有着很多相似之處。
有意思的是，隨着人民聖殿等本土邪教沒落，一些外國邪教開始活躍起來，其中的佼佼者就是馬競他們這次路遇的統一教。這是一個源自南朝的外來邪教，全稱“世界基督教統一神靈協會”，於1972 年將總部移至紐約。
這個邪教有三個特色標籤，一是直言《聖經》過時，自稱上帝把“救世主”彌賽亞降生在南朝，通過教主文鮮明來拯救世人；二是善於經營，他們把信徒捐贈的資金拿去投資增值，發展出擁有幾十億美元資產的商業帝國；三是熱衷於性，先是各種聚衆亂搞，後來教主身體遭不住就改爲照片指婚組織集體婚禮，把不同種族的陌生人撮合到一起，說這樣可以生出“沒有原罪的子女”。
因爲度過了最初的草創期，對信徒的壓榨程度降低，當初的黑歷史又被時間掩蓋，這個邪教正仗着財力優勢在世界範圍內大肆擴張，就和其他南朝邪教一樣。
略諷刺的是，隨着天主教和新教各派逐漸世俗化、現代化，不再像三百年前殖民時代那樣熱衷於外派傳教士，世界傳教大旗逐漸被來自南朝的基督教派接過，而後者正是當年歐洲傳教士東亞傳教的副產品。
因爲歷史原因，基督教在南朝這樣的昔日殖民地有着較高的地位和歡迎度，信衆數量早就超過佛教等傳統宗教。不過這裡的基督教本地化地非常徹底，雖然教堂屋頂依舊豎着十字架，但是教義往往自成一套，更像是運作邪教這門生意的商業公司。不過要是按照內地的定義，這些教派都有冒用宗教名義、神化首要分子、矇騙他人的情節，確實可以稱爲邪教。
兩年前導致南朝女總統***下臺的“閨蜜干政”門，背後就有這種韓式邪教的影子。那位“總統閨蜜”崔順實，她的父親崔泰敏在七十年代自稱將佛教、基督教、天主教融合在一起，創立“永生教”。只是這個邪教因爲走上層路線的關係，多次遭遇挫折早就解散，如今更是因爲***和崔順實雙雙進入看守所而丟掉了最後的翻盤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