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競坐着沒動，連接水底攝像頭，進入圍觀模式。
此時聽見某人抱怨他便懟了回去：“想要靈魂還不簡單？你把魚竿拿下來，馬上就能體驗有技巧、有文化、有靈魂的釣魚了！”
“那還是算了，”劉海洋聽了卻是馬上改口：“這樣全自動的其實也挺好，方便、安逸！”
沒讓兩人久等，隨着捲線器一點點收起魚線，遊艇後面出現一團激盪水花，正是那條貪吃海魚最後的掙扎。可惜它嘴裡卡着魚鉤、一身力氣又在和機器的溜魚對抗中耗去大半，很快就被提出水面送到劉海洋麪前。
看到只是普普通通的梭子魚，個頭也是乏善可陳，老劉頓時有些不樂意了，“怎麼這麼小？”
梭魚體色銀白、細長如梭子，最大可以達到1.8米，是比較常見的近海魚，也是各地釣友比較喜愛的品種。梭子魚一般在4月份洄游進入河流產卵，現在其實不是釣這種魚的好時節。
“已經不錯了，至少你已經開張，而且還不是當年生幼魚。”
看了眼另外一邊毫無動靜的魚竿，劉海洋欣然接受了對方的“羨慕”，當下笑說：“確實，有總比沒有好。”
摘下這條魚放進釣桶，他還待繼續自吹自擂一番，放在桌上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聲音短促，只是消息提示音，卻還是成功引起兩人的注意。
“又是誰給我發短信？”隨便擦了擦手，劉海洋解鎖手機看了一眼，然後便忍不住報了聲粗口，“臥槽！”
手機剛剛收到一則新聞推送，內容是藥監部門對長生生物展開飛行檢查（unannouncedinspection，未通知的突襲時的現場檢查），發現它們的狂苗車間存在生產記錄造假，決定收回其藥品gmp證書。
雖然新聞裡說違規批次藥品都已被攔截未曾出廠，但狂犬病100%致死的赫赫兇名還是成功引發全網關注，接着就被新聞平臺主動推動到更多人面前，比如此時的劉海洋。
老劉沒有養寵物，近幾年也沒被抓咬過，儘管同樣驚訝於某些人的黑心和大膽，他終究還是在商業嗅覺的驅使下，下意識分析起了事情的利弊。
毫無疑問，吃虧最大的自然是打過長生狂苗的人，即便沒有倒黴中招，接下來卻是少不了恐懼和緊張。再然後就是長生生物的散戶股東們，收回gmp證書、勒令召回產品，必然影響業績和股價，嚴重時更是可能導致退市。
至於獲益羣體，除了它們的競爭對手，貌似還應該算上此時樓下甲板上那幫人。有了來自黑心藥廠的“助攻”，“藥神”很可能收穫額外關注度，票房肯定差不了。
收起這些心思，他擡頭看向馬競，羨慕說道：“你們的運氣也太好了！”
馬競同樣知道了這事，聞言卻只是搖了搖頭，“單純巧合而已，只是恰好讓我們趕上了。”
“確實挺巧的，”老劉哈哈笑起來，“用他們的行話來說，這次應該只是‘偶合反應’。”
13年的乙肝疫苗案將“偶合反應”送到公衆面前，雖然證實只是虛驚，卻還是讓國產疫苗形象受到了影響。現在因着新的違規違法事件，有媒體把過去十年的案子翻出來做了回顧，又讓他看到了冷冰冰的術語。
“不管接不接受，偶合死亡都是確實存在的。按照13年的數據，新生兒死亡率已經降低到6.3‰，不過只要用心蒐集，總能找到打了疫苗然後死掉的寶寶，而且數量還不少。單純自由心證，直接將死因歸罪給疫苗問題，可不是理性客觀的態度。”
“嘖嘖，說一套做一套，果然一副精英嘴臉，”老劉撇嘴冷笑：“既然這麼信任疫苗，你幹嘛還在紅葫蘆醫院設置專門的疫苗檢驗室？那些疫苗可都是國家逐批檢驗、省級集中採購的合格產品！”
“當然信任國產，不然早就換成全套進口了。之所以自己檢驗，是因爲我們有意開發疫苗相關的芯片，需要大量收集實驗數據。”
“這話你還是留着跟別人說去吧，”劉海洋伸指輕叩桌面，“就在這兒、就在剛纔，某人還跟我說‘信任過度就是縱容’。連自家員工、自家企業都不敢充分信任，你會問題件信任外人？”
“哦，對了，”說到這裡，他又想起一事，“我也是纔想起來，你這人好像特別缺乏信任感。平時吃的用的大都自產，出差只住自家酒店、車只開自家生產，就連遊艇都不嫌麻煩自己造！”
“嘿！”馬競聽了卻是直搖頭，“這都只是你的偏見，這個桌子、這個壺，還有壺裡的茶葉以及船上的電子設備都是第三方產品，只是你裝看不見而已。”
“你倒是想，可惜終究生產不過來，”老劉笑着搖頭。
正欲再說，他耳邊忽然傳來清脆的腳步聲響，隨即下意識看了過去。
目光及處，穿着小西裝、頭髮盤在腦後的女孩出現在樓梯口，手裡拿着超薄平板，卻是馬競這次帶出來的實習助理。後者被兩人同時看着有些緊張，不過還是強壓心情走過來，遞出手裡的平板電腦，“老闆，徐導有急事想要和您面談。”
“知道了，”馬競接過平板掃了眼，轉頭遞給劉海洋一個歉意眼神，“我先下去看看，你要是覺得無聊也可以下去玩會兒，讓小徐帶你過去。”
“不用管我，”後者擺擺手，“上面有吃有喝有wifi，閒了還能釣魚，你忙你的去吧！對了，順便幫我把魚送下去紅燒了，其他就沒啥了。”
目送兩人離開，劉海洋起身給魚鉤掛上餌用力丟回到海里面，接着便回到自己座位重新拿起了手機。話說飛魚號不去遠海也不是沒有好處，遠洋船就算能夠實現wifi上網，帶寬和費率也會各種坑爹。
時間就在一次次下拉刷新中度過，等他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距離馬競離開已經過去半小時。看到後者重新出現，老劉馬上開口打聽起來：“你們打算怎麼弄？”
“什麼都不用做，按照原計劃繼續路演宣傳就好。”
“你在下面呆了半個鐘頭，就只商量出一句啥也不做？”
馬競隨手倒掉殘茶重新燒上水，這才坐下來說道：“他們倒是義憤填膺想要用劇組名義聲討，被我攔住了。這種事情只能用個人身份表態，用劇組名義標題有強行蹭話題之嫌，鬧不好還會被陰謀論者盯上。”
劉海洋臉上的愕然漸變成了然，笑着點了點頭：“你不說我還真沒想到，你們的嫌疑果然很大，尤其是你！”
手指着馬競，他故作驚訝說道：“網上說這次飛行檢查是因爲接到舉報，那個舉報人該不會就是你吧？年年檢測疫苗，你手上肯定早有了他們的罪證。趕在電影公映前點炮，伸張正義、壯大自己一舉兩得，簡直完美。”
馬競聽了卻是搖頭，“是你想多了。現在疫苗不管公費還是自費都是省疾控中心集中採購，鷺島市面上根本就沒有長生的疫苗，我到哪裡去買他們的產品？”
“胡建這邊沒有，但是其他省份有。還是說收集數據只是胡扯，搞那個檢驗室只是爲了確保自家孩子的用藥安全？”
馬競沒直接回答這個指責，而是說起來另外的事情：“鷺島本來就不是狂犬病疫區，又從07年就開始推行犬類強制免疫，偶有狂犬病案例也是外地過來就醫。情況良好，檢驗室那邊其實不太關注狂苗，犯不着去外地獲取樣本。”
“更加重要的是，我們用的是體外檢驗的elisa法，不是藥典規定的nih法，檢驗結果其實並不能作爲證據。”
“什麼體外、體內的？難不成還要在人身上試驗？”
“這個倒是不用，”馬競搖頭，“體外法是用試劑直接標記測定疫苗抗原，體內法則是在動物身上使用疫苗，然後測試抗體含量或者用標準病毒測試有效率。現代疫苗是多種成分混合，作用機理比牛痘什麼的複雜太多，單純體外檢驗不能體現這種協同作用，所以正式測試通常都要使用體內法，尤其是nih這種。”
“然後那個nih法用的是什麼動物，猴子還是小白鼠？”
“恆河猴很貴的，nih的中文全稱是小鼠效力檢定試驗，用的當然是小白鼠。”
“老鼠也會得狂犬病？”
“正常情況下不會得病也不會傳播，還有兔子也不會感染傳播狂犬病。試驗用的小白鼠還有兔子都是直接把病毒注射進腦部，都人工打破血腦屏障讓它直接接觸神經細胞了，要是這樣都感染不了，就該退出神經病毒羣了。”
“既然那個nih法更加全面，你們幹嘛不用它？可別跟我說是買不起小白鼠！”
“雖然每次nih測試都要消耗好幾十只小白鼠，我們還是買得起的。問題是這種方法需要連續培育兩到三代帶毒小白鼠，再用人工製造的狂犬病小鼠的腦子製備病毒原液。這套流程非常耗費時間，全部做下來幾周時間，還需要不少人手，實在犯不着那麼做。elisa的速度快、成本低，顯然更適合我們的需求。”
“終於暴露了！”老劉笑着手指馬競，“要是真心想着收集數據，就該幾種方法都用，確保互相參照纔對！”
馬競也不解釋，提起剛剛衝好的茶壺給他重新斟上茶，笑着說道：“隨便你怎麼想吧！”
人家死咬着不承認，劉海洋也懶得繼續追問，接過茶杯輕嗅幾下，順勢換了個話題：“味道很熟悉，這會總該是自產茶葉了吧？”
“確實是，”馬競輕輕點頭，同樣自斟一杯聞着茶香，“老是喝一種茶葉容易膩味，偶爾也要嚐嚐別人家的，換口味、找差距，都是有意義的。”
見他如此表現，老劉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呵！你還真打算當這個茶商啊？”
“有何不可？反正又不用我自己下地去種、出門推銷，姑且試試又何妨？要是真能把鐵觀音重新做起來，也算是一樁大功德。”
終究還是近鄰，劉海洋自然知道這份大功德所爲何來，當下笑着問道：“說到這個，你真把十萬鐵觀音鐵軍都給收編了？”
“沒有的事，”馬競搖頭，“十萬只是大概說法，實際上根本沒人去統計到底有多少人從事鐵觀音茶葉銷售。再說就算真有十萬人，我們也用不完。蜜蜂的全球直營店不到1300，授權店也只有幾千家的規模。專職銷售人員不用太多，直營店三四個、授權店一兩個就夠了，根本用不了十萬人。”
“都一萬了，還是用了不少人嘛。難怪今年618，你們的線下成績反倒逆襲了線上，當年的鐵軍果然厲害！”
作爲互聯網企業，蜜蜂一開始走的是純粹的電商路線，產品銷售完全藉助電商渠道。後來發現網絡渠道有見頂趨勢，又開始砸錢發展線下銷售網絡。得益於自主系統、自主處理器以及高效研發帶來的高利潤率，即便線下店鋪執行線上同價政策，也能確保足夠利潤，發展速度頗爲穩健。
本來線下銷售額就在一年一臺階快速追趕線上，蜜蜂又趕在6月份發佈了針對線下的全新配色以及試機有獎等促銷活動，終於讓前者一鼓作氣實現了逆襲反超。
聽他誇讚銷售人員的功績，馬競便是微微一笑，“正好618大促也差不多快結束了，要不我把這支隊伍借給你用一段時間？”
“你的營銷軍團懂外語不，要是有懂西班牙語、葡萄牙語的人倒是可以借我一些，最近急需要外語人才！”
“這都哪跟哪兒啊！”馬競有些哭笑不得，“怎麼着，你這是看到紙媒衰落，打算進軍出版行業？”
“沒有就算了，”老劉搖了搖手，鬱悶道：“我現在正愁着呢，遊戲新品難產、主業又不敢用力宣傳。海外和平虎那邊的業績還算不錯，可惜智利比索、阿根廷比索、巴西雷亞爾都在貶值，看着銷售額增加，換算下來其實也沒賺到多少。”
“既然不賺錢，你還找我要人做什麼？”
“好不容易銷量有了突破跡象，就算賺不到錢，好歹也要把名氣坐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