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着外觀大變樣的桌椅，方俊淇輕舒口氣，露出滿意笑容。
和帶着大堆內外衣物、鞋子、化妝品甚至書籍回家，又裝了很多禮物的女友不同，他的行李箱裡只有寥寥幾件換洗衣物，剩餘空間都給了飛行搖桿套件還有輕量遊戲椅。
即便有着快拆易換接口，家裡桌椅的高度還是給他造成些許麻煩，直到此時方纔裝好。
坐到椅子上扭了扭腰，他伸手打開pt2主機。
“嗡嗡嗡！”
剛剛啓動測試用的遊戲，桌上手機就忽然震動起來。低頭看到屏幕上閃爍發光的女孩笑顏，他第一時間抓起來接通視頻對話，“喂？這麼快就想我啦？”
“誰想了？”屏幕上的張娉矢口否認，接着果斷進入正題：“你出車禍了？”
“沒有，你看我這樣子像是出車禍麼？還有你從哪裡知道我出車禍的？我要去告那傢伙造謠！”
“當然是網上啊，難不成還是電視不成？”張娉隔空丟來白眼，“你一下午都沒上網麼？自己上了熱搜都不知道？”
“是嘛？我看看！”方俊淇不驚反喜，“多少年了啊，終於又讓我上了熱搜！”
看遍衆多熱搜榜單沒有找到目標，他忍不住抱怨起來：“怎麼沒有啊？耍人玩有意思麼？”
對面張娉忽然嘆氣塌肩，悶聲道：“怪我沒說清楚，你上的其實是2站還有好短的分區首頁。你去看看2站生活區！”
依言打開愛吐槽，這次方俊淇果然找到了自己的身影。然而等他點開視頻，臉色卻是馬上變得古怪起來，不知道該怒還是該笑。
這段視頻截取自張許瑤的直播內容，內容卻經過剪輯處理已然改頭換面。自己這個原本的旁觀者變成了主角，受到鬼火少年挑釁怒踩油門果斷制裁，順便還收拾了一個鬼探頭的大媽。
注意到男友表情，那頭的張娉張口問道：“你那是什麼表情？”
“哭笑不得唄，”淇哥撓了撓頭，“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視頻內容經過加工，卻完美符合我當時的心情。那時候我非常想要給他一腳油門，可惜被瑤瑤姐攔下來了。”
“切！我一個字也不信！”張娉撇撇嘴，又忍不住好奇問道：“那後來怎麼樣了？”
“鬼火少年轉彎不看路，和電動車大媽互相制裁，我和瑤瑤姐幫他們報警叫了救護車，然後就上車離開了。”
張娉聞言有些小失望，“原來是這樣。”
“你還想怎樣？他們兩個都撞骨折了，再嚴重些就該截肢癱瘓甚至送命了。”
“啊！我不是那意思，”張娉連忙搖頭解釋，“只是下意識就想找亮點。”
淇哥頓時被她氣笑了，翻着白眼說道：“不是跟你說了麼？學車拿本之前別看2站汽車頻道，看多了你這輩子都別想開車了。”
作爲泛二次元社區，綽號“2站”的愛吐槽視頻一直試圖在宅舞、動畫、美食美妝、紀錄片等宅系頻道之外再開新天地，汽車頻道便是他們和蜜蜂電子合作推出的創新特色頻道。
這個新頻道確如名字那樣專注於汽車，但畫風卻和專注於新車評測、產業新聞、降價優惠的汽車媒體全然不同，不但內容都是出自於行車記錄儀，風格也是偏向於搞笑以及獵奇。老司機倒也罷了，新手司機看多了難免被那些視頻主角“傳染”，下意識做出各種奇葩行爲。
聽見男友指責，張品第一時間丟出否認三連：“沒有！我沒看！別瞎說！”
意識到自己露了怯，她馬上轉換表情切換到打聽模式：“不過汽車頻道那些視頻都是從哪裡弄到的？別處看到貌似都是轉載的。”
“當然都是行車記錄儀拍到的。”
“開個玩笑，那些視頻都是車主自己上傳的。2站有針對行車記錄儀的‘車見’計劃，鼓勵車主定期上傳行車視頻，然後根據播放量和引用量給錢。”
“全國每年發生幾十萬起車禍，平均到每天是上千起，沒有報警的搶道、刮蹭碰撞之類更是多不勝數，汽車頻道自然不缺各種搞笑素材。”
“是不缺素材，問題是爲什麼都給了2站，還有他們又是怎麼挑選的？這個量可不小！”
淇哥笑着攤開左手，“蜜蜂行車記錄儀市場份額第一，還有針對常見型號的刷機包，加起來佔到總量小半。只要把行車視頻備份到蜂雲，車主就會看到2站的投稿協議，只要點擊同意就能自動投稿。”
“至於2站怎麼挑選，當然是人工智能和人工智能。”
“你結巴了？幹嘛說兩遍？”
“不一樣的，”方俊淇得意一笑，“蜜蜂在我老家這邊弄了個人工智能產業園，下午過去那邊參觀，正好見到有人負責檢查行車視頻。”
“人工檢查的人工智能？”
“嗯哪！沒想到吧？對了，你看我蜜蜂相冊，裡面就有今天拍的照片。”
過不多時，張娉的回覆再次出現，“辦公環境挺不錯的，不過這些人怎麼看着像是鑑黃師？”
“確實有些像，”淇哥微笑點頭，“不過還是不太一樣，鑑黃師主要負責鑑定、攔截非法信息，而這些人做的卻是信息標記處理，裡面既有非法信息，也有行車視頻、旅遊照片這樣的正常信息。”
“只是檢查範圍擴大了些，貌似沒什麼區別。”
“區別當然是有的，這邊是負責對信息精細分類的生產部門，專門給各種ai識別系統提供訓練數據，其中就包括ai鑑黃師。”
提起馬競口中這個“生產部門”，他便忍不住自己笑意，“產業園招聘了很多工人，讓他們坐在電腦前檢查視頻、音頻以及圖片，按照既定規則打上標記框和標記點並進行精細分類。他們的工作乍看起來和人工智能不搭邊，卻是在爲人工智能的到來而鋪路。”
“哈？”張娉長大了嘴巴，“感覺三觀都要被顛覆了。號稱要取代人力的人工智能，背後反倒嚴重依賴人力，還真是難以置信！”
“換個角度就好理解了，人工智能其實是人造機器智能，它們只是儘量模擬人類或者其他生物的思維方式，距離真正理解還有很遠距離。你看看這個，【圖片】”
說到興處，他打開相冊丟過去一張長圖，卻是某次和聊天機器人玩“你畫我猜”的截圖。他描述文字讓機器人畫“一個拿氣球的漂亮女孩”，機器人很快完成作品，完全找不到人和氣球的形象。等他把圖片發給另一個聊天機器人去猜，得到的卻是“一個拿氣球的漂亮女孩！”的肯定回答。
“這是真的？別是你p的吧？”
“我有那麼無聊？”淇哥翻了個白眼，“就是蜜聊的聊天機器人，你找它玩‘我畫你猜’，只要碰到類似描述稍微複雜一些，它們就會抓瞎。”
隨着用戶數量趨於穩定，蜜聊對假用戶的需求大大降低，大部分聊天機器人被悄悄註銷，剩下少數表現較好、人氣較高的則是公開機器人身份，繼續提供7×24小時陪聊服務。
“我看看！”屏幕上的張娉垂下眼簾，應是開始了騷擾機器人的操作。
兩分鐘後，她驚訝擡頭，“居然是真的！你怎麼不早說？”
“額，我還以爲你會問爲什麼呢？”
“我一文科生肯定聽不懂，問這個做什麼？好吧你說吧！”
方俊淇如蒙大赦，連忙說道：“具體技術當然很複雜，單純理解原理卻是不難。蜜聊機器人用的是卷積神經網絡技術，簡稱cnn。這個技術的靈感來自貓的視覺機制，貓每個視網膜細胞只能觀察一處微小細節，這些細節統合起來卻能形成完整視覺。cnn用軟件模擬這種機制，用很多數學濾波器分別檢測目標對象的微小特徵，然後經由一系列數學操作提取抽象特徵，從而實現圖像識別、語言理解等功能。”
“換而言之，計算機自始至終都不懂語言，也不認識人和寵物，它們看的只是cnn提取的抽象特徵組合，只要抽象組合滿足預設條件就認爲找到目標。如果這個目標不符合人類期望，就說明機器沒有訓練好，比起進一步改進算法，還是更換高質量訓練數據集來的更加方便。訓練數據都經過篩選分類甚至人爲標註，更加便於ai提取特徵實現學習。”
聽他說完，張娉試探着問道：“然後你說的那個‘生產部門’，生產的就是這種訓練數據集？”
“嗯哪！”方俊淇用力點頭，“機器學習越來越強調無監督、自學習，訓練數據的好壞自然影響着產品最終效果。雖然網上有很多收費以及免費的訓練集，還能發動網友免費參與，不過這些都有着各自缺點，收費的太貴、免費的不太對題、網友參與又不成系統，所以最終還是得自己來搞。”
“問題是蜜蜂也太重視了吧？看你拍的照片，那個人工智能產業園有好多樓，別告訴我是小縣城房價便宜，所以多蓋些提前囤着！”
“選擇這邊自然是因爲房價、物價還有工資水平低。不過蜜蜂搞這個，主要還是自己用的上，除了視頻和圖片鑑黃這部分剛需，他們的ai助理、ai相機也都需要大量訓練數據。蜜蜂相機能夠識別常見寵物品種並提供專屬美顏方案，就是進階訓練的功勞。”
“嘿，曬寵物都要掛個美顏，這個世界也是沒救了。你下午發的珊瑚缸是不是也掛了濾鏡？”
聽見女友吐槽，方俊淇卻是原樣送了回去，“咱們彼此彼此，你朋友圈裡的貓圖不也一樣？”
“那是相機自動生成的，我沒刻意掛美顏。”
“我也一樣，都是相機自己弄的。”
兩人相視大笑，張娉換了新話題，“你剛纔在做什麼呢？”
“反正沒在做暑假作業，”方俊淇擡手打開後攝，給對方看自己一下午勞動的成果。
“怎麼把它們搬回家了？”
“這次分配的舍友裡面有個奇葩，下學期我打算出去租房住。現在把這些東西搬回來，就當是螞蟻搬家了。”
“現在搬回來，等下學期開學又得搬回去，你也是不嫌麻煩。”
“回頭辦好了實習手續，我就能用員工價再買一套。”
因爲產品毛利相對較高，蜜蜂的員工優惠價政策制定地頗爲開放，即便只是實習生也能享受到部分，雖然不能和正式員工乃至資深員工相比，卻也有效增加了對實習生的吸引力。
“你就可勁兒浪吧，”張娉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把注意力轉到電腦屏幕上。
紅磚鋼樑組成的建築森林、白煙黑霧綿延上升匯入天空黑雲、風中紅色星點載浮載沉，粗糙、壓抑，透着隱隱的危險氣息，卻有着動人心魄的魅力。
“這是什麼遊戲？”
“蒸汽時代。”
“怎麼又換界面了？我記得以前不是這樣的。”
“其實都一樣，把系統調成歐美國家，就會看到這個海外版界面。”
經他提醒，張娉這才主要到界面上全是英文，不由秀眉一挑，“只是改了界面？其他地方還有主線故事也一樣？”
“主角從八旗子弟變成了歐洲破落貴族後代，初始場景也挪到了英國，最終會和清朝主角在北美髮生交集。要是不改國家，得等一週目後才能解鎖另一個主角。”
“聽起來不錯，很像那種正反裝訂的雙面書，正面是一個故事、背面又是另一個故事。”
“確實是這樣，”方俊淇點頭，退出了這個遊戲，“說道這個，我這裡有個三主角的養成遊戲，你應該會感興趣。”
“什麼遊戲？”
“是這個，”方俊淇找到那個遊戲打開，把手機對準主界面，低聲念道：“三口之家2+1。”
“什麼意思？”網絡對面的張娉一頭霧水，“這是二合一合集？”
“其實就是過家家的擬真增強版，2+1是玩家加ai的意思。爸爸、媽媽、兒子或女兒三個角色，你和我各選一個，剩下那個交給ai，當然也可以一個人單機1+2。”
張娉看了某人一眼，“我要選女兒，你不準選爸爸，就這樣！”
“額，”用心被看穿，方俊淇只得舉手投降，“沒問題，乖女兒！”